前天发生了一件小事,今天我把这件小事给弄成了震惊天下的大事。
话说在从土岐赖艺手里夺得美浓之后,我便发现,治国,要比窃国难得多。
美浓这地方说穷当然不算穷,可你要真说它有钱吧,似乎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儿,更何况连年战乱,真是黄金岛,估计也能被折腾成不毛地。
于是,由于上述种种关系,造成了美浓治安状态的长期不良,我虽然有心改变这种现状,可每次在开会问手底下家臣方针对策的时候,大伙总是清一色地摆出一副一筹莫展爱莫能助的面孔。
跟我一样忧心忡忡的还有明智光安,他曾经数次在家臣会议中提出,美浓的治安不容乐观,长此以往,很有可能要乱国。
但每次这样的提案都会被其他人无视,有时候提得多了,还会冷不防地冒出个楞子来,扯着大嗓子指着光安,义愤填膺地问道:“兵库头,你啥意思?”
兵库头是光安的官位。
当被问起这样的话时,他总是一脸的莫名,因为他都想反问对方,你是什么意思。
但人家根本就不鸟他,接着扯起了大嗓门用一口美浓的乡音怒喝道:“这时节,说起小偷,哪儿没有?甲斐有木有?尾张有木有?南近江北近江有木有?就算是那位北条早云开创的关东帝国,不也有抢劫案么?你怎么偏偏就拿我们美浓的小偷来说事?”
明智光安眨巴了老半天眼睛,说你废什么话呢,老子就是美浓人,不说美浓的事情难道还说尾张的么?再说了,尾张的小偷干我屁事?
“我看你是想故意宣传,扰乱人心吧!”
看他那一副满腔怒火的模样,就差站起身子撸袖子打人了,仿佛光安真是别的国家派来散播谣言的间谍一般。
眼看着双方就要恶斗,我也只能出来打圆场,表示都别闹了,有话好好说,看我面子,都给我安分点。
其实这类人真的很多,也实在是不知道他们的心态,反正你只要一说他们不好,他们总会拿另一个东西的不好来掩饰,仿佛只要别人有不好,自己就全好了一样。
尾张的小偷再多,美浓的治安状况也不会好转半分,拿这种东西说事儿出来给自己一点自我慰藉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其实关于如何强化治安,我心里一直有着一个我认为是绝世良策的方法,只不过一直都觉得这手段忒狠,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想拿出来用。
但眼下瞅着就是危急存亡之秋了,再顾这顾那的话,国家都有可能因治安的恶化而崩溃。
于是我表示,关于治安的那些事儿,就由我来负责,首先,先让我去牢房里转一圈,看看囚犯们的生活是如何的。
我是下午来到牢房视察的,牢头见到我很激动,因为他们家从他爷爷的爷爷的那一辈儿开始就是牢头了,但百十来年里别说看到守护大名了,就连家中重臣的面都不曾见过一次。
有地位的人总觉得进入这种阴暗潮湿的牢房是对他们的一种侮辱。
我问,犯人们在这里的生活怎么样?
牢头回答我说大家生活得都很好,虽然也有想家想太阳的,但基本上没几天就都能习惯孤独和黑暗了。
我点点头,又问说,那么吃得怎么样?
牢头也点点头,说吃得挺好,虽然各人口味不同,但至少都能吃饱。
我表示满意,然后又说,那你挑一个犯人出来,让我单独见一见。
很快,一个身材瘦小长相猥琐的家伙被押到了牢房院子里的白砂地上。
“叫什么?”我问。
“左卫门。”
“有姓吗?”
“回禀大人,我是百姓出身,没姓。”
我看了他一眼:“你进来之前是做什么的?”
“在卖米的商店里打零工。”
“那你又是为什么被抓的?”
“他是偷了米店的营业款,然后被老板当场活捉,报了官给送进来的。”一旁的牢头解释道,“其实本来这种事情也没必要坐牢,但这家伙有好几次前科,之前每到一处打工,都会多多少少地偷一些,所以这次才被判关三个月,让他好好反省。”
“也就说…是惯偷?”
“恩。”牢头点点头。
“像这样的人,你牢里有几个?”
“基本都是这种家伙,真要杀人放火的,当场也就以命抵命了。”
我看着跪在跟前的左卫门,看了很久。
他的神情则是一股子满不在乎。
“左卫门,你在这里多久了?”
“回禀大人,在这里已经快两个月了。”
“也就说,还有一个月就能出去了?”
“是的。”
“出去又能接着偷了是吧?”
他笑笑,没回话。
“左卫门,你结婚了没?”
“家里有一个老婆,还没孩子。”
“恩,你抬头好好地再看看今天的太阳吧,再看看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为何?”
“因为过了今天,你就再也看不到了。”
在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他被拖了下去,然后不到一个时辰,又被五花大绑地架到了稻叶山城下街道中最繁华的中心地带。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已经被煮得正在冒气泡的超级大油锅,站在锅旁的,是他老婆,周围则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看热闹的民众。
“犯人左卫门,因多次行窃,屡教不改,为严肃美浓风气,故决定,判其死罪,当众投入油锅,从今往后,美浓境内但凡有偷盗者,无论所犯金额多寡,一律予以油锅之刑!”
地方官扯着嗓子向民众们宣布着最新法案。
“只是偷了几百文钱,也要下油锅吗!”那个叫左卫门的家伙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在那里反复叫唤着,并且拼命扭动着身子,似乎是打算挣脱绕在他身上的绳索。
“这油烧开了么?怎么看起来还不够热的样子?”我问边上的行刑人道。
他告诉我说都已经冒泡成这模样了,那多半是已经沸腾了。
“不行。”我摇了摇头,“再添一把柴火吧。”
“是。”说着,他就要上前添柴。
“等等,你别去,叫那个女人去。”我一手指着左卫门的老婆。
周围一阵**。
“大…大人…”就连那位不知把多少江洋大盗丢入油锅的行刑人都开始动摇了,“这样…这样不太好吧…而且…那女的…也不会…”
“她要是不肯就把她也丢进去,你问她是要添柴还是要一块儿下油锅,如果她不怕下油锅,那就把她爹娘找来,一起丢进去。”
而左卫门依然在那里拼了命地叫着。
只是当他看到给油锅添柴的是自己老婆的时候,突然就没了声音。
片刻之后,歇斯底里的呐喊再度响了起来,只不过这回他叫的却是:“蝮蛇道三!你这个恶鬼!你会遭报应的!”
蝮蛇道三是我的外号,自打搞走了土岐赖艺,美浓上下便很自发地送给了我这个荣誉称号。
理由是因为蝮蛇是一种很奇特的动物,一般蛇的话都是母蛇生个蛋,再把小蛇从蛋里给孵出来,但蝮蛇却不一样,它从娘肚子里出来的时候,都是一整条一整条的小蛇,断然没有蛇蛋的例子。
其实这一看就知道,是因为小蛇在母蛇的肚子里已经破壳而生了的缘故。可就是有那么一帮没文化还要装高知的家伙,认为蝮蛇是咬破了自己母亲的肚子才得以降生的。于是,对于那些背弃故主还将其赶走或是杀死的家伙,都会用蝮蛇来形容。
不过这外号不错,听着挺帅气。
听着那人的大喊大叫,我却只是很平静地挥了挥手,接着再很平静地看着他被投入了油锅。
他在油锅里不停地翻腾着,而他老婆则在锅边嚎啕大哭。
“去,让那女人再添一把柴火去。”
就这样,在自己老婆的添柴加火之下,左卫门被炸熟了。
“从今往后,美浓境内但凡有人偷盗劫掠,无论金额多寡,一律判以死罪!”
围观的人数虽然少说也有两三百,但却是哑然肃静,听不到半点声音。
回去之后我碰到明智光安的第一句话是,大事成矣。
他则有些半信半疑,对于这招的效果保留自己的意见,同时也觉得,这一手似乎歹毒过头了。
“乱世当用重典。”我只是这么告诉他,“越是这种时候,对于越是小的犯罪,就越是要严加惩处。”
同时我也表示,今后在美浓的地面上,如果每年小偷的数量多于五个,那么我就给他涨工资,超出一个,加一百贯。
光安说要真这样干脆我明天就组织自家的家臣上街摸钱包,然后换工资。
我听了哈哈大笑。
犯罪多,治安坏,这固然是时代的缘故,但既然已经身处这个时代了,那你就得面对现实。
越是肮脏的社会环境,像我们这样的统治者就越是要用苛严的律法来治国,不管阻力再大,只要坚持到底,那终有一天国家就会变得平和富裕,如果怀着一颗没什么用的狗屁仁慈之心在那里大作道德文章却不肯动刀动枪,那这个国家最终的下场必定是堕落成一个伪君子遍布且濒临灭亡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