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也不知道为啥,那个织田信秀要那么恨我。其实我对他挺有好感的,要知道,在美浓和尾张这一圈儿的地盘上,能够有实力跟我蝮蛇道三一决高下的,也就只有人称尾张之虎的他了。
俗话说英雄惜英雄,这那小子偏偏是英雄恨英雄。
土岐赖艺被赶走之后,是织田信秀接纳了他,还给他在尾张准备了超豪华的居所。
之后土岐赖艺想要反攻倒算,还是那信秀,答应了他,说自己一定好人做到底,帮忙帮到家。
于是在天文十四年(1544)的时候,信秀联合了越前(福井县)的朝仓家,带了一万多人直接就往美浓冲,一直杀到稻叶山城下,但好在我把这座城打造得是固若金汤,那两位愣是没能攻下来,不得已只能在城下放了一把火后悻悻而退。
这一回,他又来了。
出兵的原因是美浓最近不怎么稳定,到处都有土岐赖艺当年留下的残党欲孽,说是要赶走道三,迎回主公。
本来这种人在我看来就跟嗡嗡叫唤的蚊子一般,挥一挥巴掌就能打成肉泥,根本就不值得去一鸟。
可织田信秀却不这么认为,也不知道哥们儿是吃什么长大的,一听土岐赖艺跟他说美浓国内有人反对斋藤道三,就兴奋地仿佛是看到土岐家余孽已经把稻叶山城打下一大半来的景象一般,当下就乐得直抽抽,表示愿意出兵,帮助赖艺夺回美浓。
说真的,你出兵就出兵呗,谁也不拦着你,可咱俩好歹是邻居,出手别那么狠呢?
织田信秀是九月初发的动员令,九月中旬三军粮草准备停当,开拔出征,总人数两万六千。
我了个去。
日本人口一直不多,在这个年代,双方能凑个几百人出来那就能打一场挺像样的仗了,要是能有几千人便够得上“颇具规模”这四个字了,两万六,这得多大的仇啊?
但人既然都来了,咱也得接着不是?
当月二十二日,织田军入境。跟之前提到的天文十三四年(1544)那场联合朝仓家发动的井之口之战一样,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凭借着人数的优势以及生猛的攻势,如入无人之地一般,再度顺利地杀到了稻叶山城之下。
然后他们还是跟上次一样,放了一把火,抢了一把东西。
这次信秀没有下令攻城,因为他知道尽管人多可这城却未必能攻下,所以在收获满满了之后,便下达了班师的命令。
在尾张军大肆劫掠稻叶山城城下町的时候,我连一句话都没说,一个兵都没派出去跟他们对砍,只是静静地在城楼上看着。
当那些人准备扬长而去的时候,我笑了。
因为我就在等这一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走的时候还不忘抢点东西回去当礼物,你也太嚣张了吧?
追击的命令是突然下达的,憋了一肚子火的美浓武士们拼了命地将钢刀长枪举过了头顶,朝着织田军的背后扑杀过去。
因为来得突然,所以他们也没什么防备,一下子就被杀乱了。再加上人数众多,混乱之后便很难恢复过来,所以很快局面就变成了一边倒。
就这样一直把他们赶到了加纳口,前面是一条河,叫荒田川。
此时的织田军被这么撵着打了老半天,早就士气低落到了低谷,一看到有河,也顾不上危险,挨着个儿地就往里面跳,打算渡河逃走。
这时节凑巧正赶上荒田川水位高水流急的那会儿,一下子就淹死了不少。
而紧紧跟在后头的我美浓大军也没闲着,纷纷张弓搭箭,朝着河里的尾张人就是一阵猛射。
这一仗织田信秀被打得无比凄惨,折了人马将近五千,而且重臣也死了好几个,最要命的是他弟弟织田信康,也死在了这场战役里,并且连尸首都被我们给得了。
长期以来一直以猛虎自居的信秀,这回也不得不服软了。
数日后,一个叫平手秀政的家伙来到了稻叶山城,他是织田家的使者。
这人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八个字:饱经风霜,一脸苦逼。
饱经风霜倒是好理解,怎么说那家伙也是个年逾半百的老头了,但这一脸的苦逼却着实让我不解,这家伙不管是说话还是吃饭,都散发着一股子深深的苦大仇深气质,仿佛是被人给欺负了很久,很久。
平手秀政这次来,主要为两件事,第一件:要回织田信康的尸首;第二件,跟斋藤家交好结盟。
第一件我当场便允诺了。
在这个时代,整个国家每天都陷于不断的战争之中,说句心里话谁都不知道自己明天会不会就跟织田信康那哥们儿一样身首分离,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和首是不是会分离在自己的敌人手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个人都没有可能去为难任何一个死者,因为大家都明白,现在给人行个方便,兴许就是在为将来的自己行方便。
至于第二件,我犹豫了很久。
说实在的织田信秀那家伙也欺人太甚了,这土岐赖艺跟他非亲非故,收留了人家不说,还屡次三番地打着恢复土岐家的名义跑来打我,明明坐拥尾张一国还虎视眈眈地盯着美浓,胃口太大了吧你?
而且一看打不过就马上来示好,虽说这是战国乱世的常态,可真要搁自己身上,总是会觉得对方不要脸的。
所以当我在表示信康尸首我现在就让人给抬着送尾张之后,便只喝茶,不说话,意思就是双方交好一事就当没有,你喝完了这杯赶紧走人。
不曾想那老头儿居然是个厚脸皮,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喝完了最后一口茶水,吮吸的滋滋声儿都听得真切,可他非但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反而还来了一句:“道三殿,美浓的水真甜啊,能不能再来一杯?”
我是真想说一句甜你妹,要喝滚回家去喝,可终究是拉不下这张老脸,只得让人给他续了杯。
“道三殿,您就答应了老夫吧。”他一边喝水一边说道。
我摇摇头,表示刚刚打完就结盟,这似乎有些唐突,还是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这年头战机瞬息万变,道三殿为何这般犹豫?”他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我想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那就依你,和织田家修好吧。”
和信秀结盟,对美浓确实是有好处,这点是明摆着的。
而且,我实在是受不了那人的那张苦逼脸。
他到底背负着怎样的血海深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