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战国史入门

六月二十一日 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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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在刚刚,我做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那就是同意了平手秀政的提亲,打算把归蝶嫁到尾张,给织田信长那熊孩子当老婆。

不是我不坚持原则,首先的原因是那老头儿忒能说了,估计是长年累月受欺负后造给他练就了一副铁齿铜牙城墙面皮以及一颗百摧不残的钢铁雄心。

除此之外,最关键的因素是归蝶本人的意愿。

其实今天早上在会见他最开始的那会儿,我是打定主意要回避话题的。

所以当我们喝完了第一口茶之后,我抢在了他之前开了口:“话说最近住在京都的将军家,可谓是山河…”

那“日下”俩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平手秀政一口打断:“斋藤大人,请您把女儿归蝶姬嫁给我家少主信长。”

我一看这厮居然还咬上不肯放了,于是只能装傻充愣:“平手大人,您刚才说什么?”

他还真是挺实诚的,居然又重复了一遍:“请您把女儿归蝶姬嫁给我家少主信长。”

“哎呀….这幕府最近真是风雨飘摇啊….”

我的计划是他说这个我说那个,把话题彻底岔开,然后不了了之。

但是没想到我用着张良计,他也架起了过桥梯。

在我和他绕了七八个圈子,从将军家的不景气一直说到最近美浓天气一直多云之后,平手秀政冷不防地大喝了一声:“斋藤大人!”

不等我做出反应,他又继续说了下去:“我家少主现在虽然年少(无知两字故意没说),但是相貌堂堂,做事果断,遇事冷静,终能成就大事,您将来可别后悔啊!”

话既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要再接着扯淡贫嘴,那就是我的不对了,再说这种事情既然都被摆在明面上了,那在躲着藏着似乎也没啥意思,干脆挑明了吧。

“平手大人。”我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尾张和美浓两家门当户对,两个孩子也都年龄相仿,按理说,这婚事也不是完全没得商量,可问题是你也知道,首先,我们两家刚刚打过仗,这停战和约才过了几天,就跟你结亲,确实不妥,而且我也想不出和尾张结亲对我美浓有什么好处;其次,你们家的那位少爷,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做事果断遇事冷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的是,这家伙人称尾张大傻瓜,干出来的出格儿事儿一桩桩一件件地都名震天下,你让我怎么把女儿嫁给这种人?”

“斋藤大人。”他拿起了刚刚被他自己放下的那个茶杯,“如果你觉得这桩婚事对美浓没有好处,那我也不敢强求,毕竟一人有一人的看法,大不了,让咱家的少爷娶北江的公主就是。”

北江就是北近江国,在美浓的北边,归浅井家管,那地方跟我们素来不和,虽然不曾有过什么大打,但小冲突却从来都不缺,平手秀政这话的意思显然就是在威胁,威胁我如果不把女儿嫁过去就搞两面夹击。

但就算两面夹击,我也不能把归蝶往火坑里推哪。

所以我很坦言相告地对平手秀政说,织田信长这孩子,如果真是性格恶劣了一点儿,雅趣多了一点儿,倒还真就罢了,关键是,他要再这么闹腾下去,很有可能就会被父母讨厌,你也知道,织田家儿子也不是光他一个,一旦被父母讨厌意味着什么,你我都懂,如果换做是你,你还会毅然决然地把女儿给送出去么?

说真的,这些都是掏心窝子的话,要不是事关我女儿,我这辈子估计都不会这么赤心赤肺地长篇大论,而对面的平手秀政似乎是被我给打动了,连着喝了好几口茶水,不停地摸着自己的那几根胡子。

“老夫的话…”他想了想,“也不会。”

“那不就得了。”我活动了一下两腿,准备结束这场谈判。

“斋藤大人。”他似乎还不死心。

我不耐烦了,也不吭声,直接挥了挥手,示意他有话就说吧。

“斋藤大人,织田家未来的家督,必定是信长少主。”

“哦。”

“您不信么?”

我点了点头。

“信长大人的顽劣,自幼便已经开始,可信秀大人非但不以为然,反而还大加赞赏,从来都没有一丁半点想要更改继承人的意思。”

“你是说你们家的那位尾张之虎其实和他儿子是一类人?”

“非也。”那张苦逼的脸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层厚厚的凝重,“信长少主虽说顽劣,却并非是愚笨的不成器之人。他只是性格和其他的孩子不同罢了。”

“平手大人,您到底想说什么?”

“现在是一个古今未曾有过的乱世,能够终结这个乱世的,也必将是一个古今都未曾出现过的特别之人,而我们家的信长少主,一定会成为这样一个旷古未有的人物!”

“特别的乱世要由特别的人来终结,这个说法还挺有趣的,秀政,这是你的想法么?”

“不是。”他摇了摇头,“这是我家主公信秀大人说的,所以,织田家的继承人,必定是织田信长。”

不知为什么,我感觉有一股冲动瞬间流遍了全身,突然之间就被对方的说辞给打动了,一下子便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把女儿嫁过去似乎也不错”的想法,但同时也赶到,要真就这么松了口似乎有些没面子,所以只得表示,要不你再在美浓住一晚,让我回家考虑一夜,明天给你答复?

平手秀政一听这话立马非常利索地行了个礼然后站起身子便告辞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冲动劲儿已经过去了的我一时间又陷入了一种迷惘,因为现在已经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把女儿嫁到尾张去。

吃过晚饭,我把归蝶叫到了身边。

既然如此,还不如问问女儿本人的意见,好歹也算是个参考。

在听了这几天平手秀政来提亲的全部过程以及关于织田信长那熊孩子的各种事迹之后,她突然笑了。

我说你笑个什么劲儿啊,这哪来的笑点,我怎么都听不出来?

“父亲大人。”她依然一脸笑容,“那个叫信长的,跟您好像啊。”

我听了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辛辛苦苦养了你十几年,结果老子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冬天跳河夏天跟老妈子玩相扑的形象?

“用前人不曾用过的手段,来结束这个前世不曾有过的乱世,不正是父亲大人您么?”

我愣了半天,没说话。

“这世界上居然有跟父亲大人这么相似的男孩,如果父亲大人同意的话,归蝶愿意嫁给他。”

我女儿居然因为对方跟我相似所以就愿意嫁过去。

她果然最爱的是我啊!

我顿时激动不已,一把拉住了归蝶的手,并拔出了自己随身带了十好几年的短刀:“这东西跟了我很久了,比你的岁数还要大一些,现在就送给你当嫁妆吧。”

归蝶看了看刀,然后歪着头问:“我要这东西干嘛?”

“如果那小子敢欺负你,或者平手秀政今天骗了我,织田信长那家伙真是传闻中那样的超级大傻瓜,那你就把他给一刀捅死,然后我会率大军杀向尾张,夺取织田家的领地。”

“父亲大人。”归蝶顺从地将那把刀收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我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话来,“如果那个叫信长的,不是一个大傻瓜,那么以后这把刀很有可能就要刺向父亲大人您了哟。”

足足有好一阵子,我不但是说不出话来,就连身体都被惊得动弹不得。

不愧是我蝮蛇的女儿啊。

那么,就和织田家结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