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是不知道这日记该怎么继续写了。
大概最多再写个三四篇就可以不写了吧。
毕竟死人是不用写日记的。
今天,孙四郎死了,是被他哥哥给杀死的。
这几行字写得语无伦次的,因为我的手在抖,抖得厉害。
孙四郎是我的儿子,小见姬所生,自然,弄死他的那位哥哥,也是我的儿子了,只不过并非同母所出,他的母亲,是深芳野。
不错,这小子就是丰太郎。
丰太郎成人之后,便改名为斋藤义龙,作为长子,我是一直都把他当成自己的继承人来对待的,直到小见姬在天文六年(1537)给我生下了个儿子,即孙四郎。
那一年丰太郎十一岁,是个干啥都不行的家伙,身材羸弱不说,就连读书也很烂,跟我小时候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最可怕的是这家伙口齿也相当不清,说起话来断断续续,说他是结巴吧似乎也不像,反正给人的感觉就是傻不拉几的。
反观孙四郎,从小就是个伶俐的孩子,能说会道文武双全,兄弟两人在美浓的评价基本等同于织田信长和织田信行,而那丰太郎还不如信长呢,人家尽管外号叫尾张大傻×,可实际上压根就不傻,相反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是个天才,就是**不羁了一点,而丰太郎呢?他倒是想**不羁,可有那个智商么?
于是在之后的几年里,我很自然而然地把爱心重点全部转移在了孙四郎的身上,同时,也分给了孙四郎的弟弟:喜平次。
因为以上种种原因,从而使得丰太郎愈加不受我的待见。同时,周围的家臣看到这种情况,也一个一个地不再把他当一回事儿,转而纷纷跑去向孙四郎卖好。
再到后来,就连孙四郎也开始看不起自己的哥哥,在心底里把他当成低自己一等的家臣。
我至今还记得这么一件事。
在天文十九年(1550)的某天,稻叶山城下。
十三岁的孙四郎跟已经二十好几,都改名为斋藤义龙的丰太郎碰上了。
结果哥哥不知怎么的就撞了弟弟一下,按常理,这种事情太平常不过了,平日里我走路走得急都要撞倒家臣,或者是家臣撞到我,彼此打个招呼也就罢了,还能怎样?
但不知为何义龙并没有开口道歉,而是点了一下头,算是略表歉意。
其实这也没啥,毕竟对方是兄长,又是美浓将来的继承人,这弟弟不但辈分小,而且还是个臣子,人家能给你低个头就算不错了。
可孙四郎却不依不饶上了,他用手指指着斋藤义龙的脸,大声说,你丫不长眼还缺德么,走路看不到人也就算了撞上了都不知道说一声对不起?你小时候私塾先生没教过你要讲文明懂礼貌啊?
义龙脸憋得通红,可就是回不出一句话来。
孙四郎当然知道他哥自幼口齿不清,于是便愈发得意地打起了落水狗,一旁的家臣都已经看不下去了,可他还是不依不饶,甚至上前一步,拉着义龙的衣襟,将之前的责骂之词换了一种方式车轱辘似的反复念叨。
当时我就在一边,但并没有出手,因为我想看看义龙到底会如何解决此事。
结果我看到义龙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眼神里充满了屈辱和求助。
如果换了别人在这么欺负人,我早就冲上去一脚将其踹翻了。可毕竟是孙四郎,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对他我就是火大不起来。
我只是拍拍他的肩,说你别太过分了,好歹也是你哥,走吧,回去了。
我确实记得那天我是笑着对他说话的。
而孙四郎嘴里还在嘟嘟囔囔:“什么哥啊,小老婆生的野种!”
据说义龙留在那个地方,一直目送我们离去,然后一个人站到了天黑。
后来我才知道,那次其实是孙四郎先撞的义龙。但我并没有太在意。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两个小儿子的喜爱之情也愈来愈深,天文二十三年(1554),我宣布退隐二线,住进了鹭山城,同时让义龙出任家督,进了稻叶山城。但不久之后,我又在公开场合表示,等我死后,整个美浓国的继承人,将会是孙四郎。
本来我以为这话说出去就算支持的人不多但至少也不会有人反对,可不曾想当下就是反声一片,甚至包括明智光安这样跟了我多年忠心耿耿从来都不曾跟我意见相左的老家臣,也表示此事不妥,希望再考虑考虑。
于是我只能说,我之所以要废义龙,是因为他是庶出。
这倒是真话,斋藤义龙的亲娘深芳野,根本就不曾过门过,我的正房大老婆,是明智家的小见姬,自古虽然是立长不立幼,可这也仅限于嫡系之内,若真是嫡庶之间,则当然是立嫡废庶,无论长幼。
孙四郎是嫡子,义龙是庶子,因为这是一个勉强能够站住脚的理论,所以一时间众重臣们也无话可说。
就这样,孙四郎取代了他哥哥,同时,那座稻叶山城也被要求交给孙四郎。
明智光安问我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说一点也不过分,这家伙完全没有才能,把美浓交给他那纯粹是自取灭亡。
对此,义龙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表示,自己需要一点时间做交接工作的准备,所以,请不要太急。
然后在今年十月初的时候,他突然就病倒了,据说是病得很重,已经连走出稻叶山城的力气都没有了,想让我和孙四郎一起进城一趟,见我们最后一面。
我没去。因为我觉得这多半是他装病,目的是博取我的同情。
他也不想想我是谁,会同情他?
真够幼稚的。
而孙四郎则带着喜平次在二十二日,也就是今天上午,进了城。
迎接他们的是睡在病榻上一副衰像的斋藤义龙。
孙四郎说兄长你身体如何了,还活着没?
义龙突然就爬起身子,大呼一声,兄弟们动手!
周围杀出了几十个拿着明晃晃钢刀的精壮汉子,将那两人当成剁成了肉泥。
噩耗传来之后,我并没有太过悲伤——因为已经没有那个时间了。
看来我又揣算计了。
义龙把我叫过去并非是想博取什么同情,根本就是打算把弟弟和老爹一块儿连锅端。
现在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逃跑。因为斋藤义龙的下一步必定是引兵来打,就凭鹭山城的防御,估计是抵挡不了多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