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達·洛夫格羅夫的父親身材高大、有錢有勢,她的母親舉止優雅、天資聰慧,而她對父母的怨恨不分伯仲。這股恨意才新生不久——4月25日的時候她還在愛著他們倆——但新生不久的恨意卻依然深刻。他們說,要度假,要回英格蘭短期旅行。哦,埃達寶貝,你會非常喜歡倫敦的——劇院和議會大廈!夏天的鄉間多麽柔美、多麽綠意盎然!你就等著看吧!狹窄的鄉間小道和路邊的灌木籬多麽平緩又繁花似錦,到處都是金銀花和報春花……
母親在說這些陌生的詞匯時,滿懷浪漫的憧憬,但埃達無法理解這些話,也不相信這些話,即便她如想象著遠古文明的考古學家一般,不帶情緒地把這些話仔細考慮了一番。她出生在孟買,印度成了她的一部分,就像是她的鼻子還有上麵的那些雀斑一樣。她不知道“柔美”、“平緩”和“狹窄”之類的詞匯是什麽意思;她的世界是廣闊的、猛然的、熾熱的。這個地方的美難以形容——這裏的露台上綻放著絢麗的鮮花,萬籟俱寂的夜裏散發著甜美迷醉的芬芳——不過也有著變幻莫測的殘酷。這裏是她的家。
3月的一天下午,埃達正在吃飯,她的母親提起了即將到來的假期。她是在圖書室吃的晚餐,因為那天晚上媽媽和爸爸要辦一場晚宴,用人們正在布置豪華的檀木餐桌(專程從倫敦運來的)。圖書室裏擺滿了一排排的圖書(也是從倫敦運來的),書脊上印著狄更斯、勃朗特和濟慈之類的名字,寫字台的一端放著媽媽正在教她的劇本,《暴風雨》。天氣很熱,她的頭發粘在額頭上,一隻懶洋洋的蒼蠅在房間裏轉來轉去,嗡嗡嗡的像是一隻沒了蜂針的雄蜂在伺機俯衝。
埃達一直在想著《暴風雨》裏的凱列班和普羅斯彼羅,她想知道為什麽在她說自己為凱列班而感到難過時,媽媽的額頭上會出現不以為然的皺紋,就在這時,她的注意力被“回英格蘭短期旅行”這句話吸引了過去。蕾絲窗簾在一絲濕熱的風中微微聳動,埃達問:“路上需要多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