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房擁有欣賞湖泊的最佳視角,但愛麗絲還是決定從浴室的窗戶將就著向外看。盧埃林先生仍然和他的畫架一起待在水邊,不過他總會提早回來休息,她不想撞見他。雖然這個老頭兒沒有絲毫惡意,可他看上去非常古怪和窮酸,尤其是最近,她總擔心自己無緣無故地出現在他房間會招致一些誤會。愛麗絲皺了皺鼻子。在她年紀更小一些的時候,她曾經非常喜歡他,而他也是。奇怪的是,到了十六歲這個年紀,他曾經講的每一個故事、畫的每一幅素描竟讓她如獲至寶,他四周的空氣是如此奇妙,就像是一首歌。不管怎樣,浴室要比桑葚房的距離更近一些,哪怕來回路程隻能節省幾分鍾。在母親發覺二樓的房間裏缺了幾株花之前,愛麗絲沒有多餘的時間浪費在爬樓梯上。在一群女傭甩著抹布急匆匆地衝到樓下大廳的時候,她悄悄溜進大門,迅速跑向窗前。
但是他去哪兒了?愛麗絲的胃抽搐了一下,突然感到一陣絕望。她的雙手貼在窗上焐熱了玻璃,目光掃視著樓下的光景:乳白和粉紅的玫瑰花瓣閃耀著光亮,好像被拋過光;精致的桃子靠著花園的護牆;細長的銀色湖水在午前陽光的照射下泛著柔光。整個莊園已經被精心打理過,呈現一種近乎完美的狀態,不過大家依然在四處奔波忙碌。
雇來的樂手們把幾張鍍金的椅子拖到臨時演奏台,餐飲公司的貨運車依次駛入,揚起一陣灰塵,安裝到一半的大帳篷被夏天的微風吹得鼓了起來。在這些忙碌的人中,唯一保持紋絲不動的就是外婆德希爾,她小小的身軀駝著背,坐在閱讀室外花園的鐵藝椅子上,沉浸在她錯綜複雜的回憶中,絲毫沒有察覺周圍樹上刺眼的玻璃圓燈。
愛麗絲突然倒吸了一口氣。
那是他。
她的臉上忍不住綻開笑容,開心,喜悅,如星光般燦爛。她看到了他,在湖中央的小島上,他扛著一根大木樁。她衝動地朝他揮揮手,同時也覺得很蠢,因為他的視線根本沒有落在小屋這邊。即使看到了,他也不會揮手回應的。他們兩個人心裏都清楚,必須小心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