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使

第一部 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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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盤旋在多佛爾的上空。它們像團團薄霧一樣飄向遠方,然後又逆風振翅飛回那隱約可見的城市。與海鷗一同哀鳴的還有輪船的汽笛聲,其他船隻也都鳴笛應和,一片淒涼的聲音響徹四方,這是對誰表示哀思呢?輪船徐徐地航行在秋天淒涼的黃昏中。這使D想起送葬行列,一輛柩車緩慢、肅穆地向著“安息的樂園”前進,柩車的駕駛員小心翼翼地駕駛著,以免震動了靈柩,就好像那具屍體害怕顛簸似的。悲痛欲絕的女人們在靈柩的布帷周圍尖聲號哭。

三等客艙的酒吧間擠滿了人。一支橄欖球隊正乘著這艘輪船回國,係著條紋領帶的隊員們在喧嚷著爭奪酒杯,就像在球場上爭奪橄欖球似的。D有時聽不懂他們在叫喊什麽,可能是行話,也可能是方言。對他來講,需要過一小段時間才能恢複記憶中的英語,他的英語一度非常好,但是現在他記得的大都是文學語言了。他試圖離他們遠一點兒。他是一個上唇蓄起濃須、下巴有一道疤痕、額頭布滿焦慮烙印的中年人。可是在那狹小的酒吧間裏你根本躲不開別人——不是肋部被其他的手肘碰到,就是別人對著他的臉呼出一口酒氣。他對這些人感到非常詫異,看到他們那種肆無忌憚的熱乎勁兒,你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戰爭正在進行——不僅在他所離開的那個國家正在打仗,就算是這兒,在多佛爾的防波堤外半英裏的地方,也在進行著戰爭。他好像把戰爭隨身帶來了。D來到哪裏,哪裏就有戰爭。他怎麽也搞不明白人們竟然會對此毫無察覺。

“傳過來,傳過來。”一名隊員對酒吧間侍者高聲叫著,可是他的那杯啤酒卻被別人一把搶走了,那人喊:“出界。”“搶球啊!”大家齊聲高叫著。

D一邊側身往外擠,一邊說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翻起雨衣的領子,登上寒氣襲人、霧氣蒙蒙的甲板;海鷗在天空中哀怨地叫著,從他頭頂上疾馳而過,向著多佛爾飛去。他跺著腳,在欄杆邊走來走去,好使自己不被凍僵。他低著頭,甲板就像一幅軍事地圖,勾畫出戰壕、難以進攻的陣地、突出部[1]和累累屍體。轟炸機從他的視線中起飛,在他的腦海中,群山在爆炸聲中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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