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法官長著一頭稀疏的白發,戴著一副夾鼻眼鏡,嘴角上有幾條深深的皺紋,樣子顯得既冷峻又慈祥。他不斷地用自己的自來水筆敲著記錄簿,警察局的這一套沒完沒了的官樣文章似乎已經弄得他心力交瘁,到了無法容忍的地步。“我們已經詢問了某某人……”“根據我們掌握的材料……”他惱怒地說:“我認為,你的意思是說……”
他們讓D在法庭上坐在被告席。從他坐的地方,他隻能看見幾位出庭律師和警察。可以看見法官席下麵的一張桌子旁邊坐著一名書記員,這些人他過去都沒有見過。當他開庭前站在法庭入口處等待傳喚的時候,他看到了所有那些熟悉的麵孔——穆克裏先生,老貝婁斯博士,甚至卡彭特女士也出席了這次審訊。當D轉身走入被告席之前,他向這些人苦笑了一下。他們對這件事一定感到驚詫不解,當然了,穆克裏先生會是個例外,他對任何事都有一套理論。D覺得自己疲憊不堪,簡直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審訊前的三十六個小時長得難忍難熬。首先是同那位精神興奮的警官同車來倫敦,一路上這位警官喋喋不休地給他講,他可能(或者沒有可能)去阿爾伯特音樂廳看一場拳擊比賽,弄得D整夜無法合眼。接著就是在倫敦警察廳的一場審訊。開始的時候他覺得這種審訊犯人的方法非常有趣,同他在自己國家的監獄裏受拷問(審案的人手頭總有一根大棒子)的情況迥然不同。在倫敦警察廳裏,審問他的三個人要麽坐著要麽在屋子裏踱來踱去,他們對待他合情合理,其中有一個人還不時地給他端來一杯茶和一盤餅幹——是那種很濃的廉價茶,餅幹也太甜了一點兒。他們甚至還讓他吸煙,他也把自己的紙煙拿出來請警察廳的人吸。那些人不喜歡他味道強烈的黑色煙草,但是他注意到他們把他的紙煙牌子偷偷寫在一個煙盒上(他看到他們這樣做覺得非常有趣),也許日後這個紙煙牌子對他們會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