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威爾:二戰親曆回憶錄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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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鬼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究竟是誰和誰在對打,又是誰占了上風,起初很難搞清楚。巴塞羅那人早已習慣了巷戰,對地形環境也十分熟悉,所以,單憑直覺他們就能分辨出哪個政黨會控製哪些街道或是哪些建築物,這是任何一個外來人員所無法企及的。站在瞭望塔向外望去,一眼便能看到這座城市的其中一條主要街道——蘭布拉大道,形成了整個城市的一條分界線。在蘭布拉大道以東,無政府主義者牢牢地占據著工人階級的陣營;在以西的方向,在一條蜿蜒曲折的小巷中,正進行著一場毫無頭緒的戰鬥,而在這場戰鬥中,似乎加聯社黨和警衛隊都或多或少地占有主動權;而在蘭布拉大道以北,加泰羅尼亞廣場周圍的地形情況十分複雜,若是每幢大樓上不掛上一麵黨旗,是很難辨別那裏是屬於哪個黨派的。這裏的主要建築就是科隆旅館——也就是加聯社黨的總指揮部,掌控著加泰羅尼亞廣場。科隆旅館這棟大樓僅有的靠近廣場的一扇窗戶裏,架起了一挺機槍,選在這個位置作為機槍射擊點,其威力足以橫掃整個廣場。在蘭布拉大道南麵,在我們以東一百米的地方,加聯社黨的青年聯盟(相當於英國的青年共產主義者聯盟)占據著一家大百貨商店,他們將店內正對著我們瞭望塔的窗戶用沙袋堵了起來。他們降下了他們的黨旗,升起了加泰羅尼亞的國旗。對於電話局來說,所有衝突的起因都是加泰羅尼亞的國旗和無政府主義者的黨旗在並排飄揚著。那裏已經達成了某種暫時性的協議,電話局的工作並未中斷,大樓裏暫時並沒有人開火。

而此時,我們這邊出奇的平靜。摩卡咖啡館的那幫警衛隊已經關上了鐵窗,用咖啡館的家具堆起了一道路障。不久,就有六個人爬到了我們對麵的屋頂上,用床墊搭起了另一座壁壘,而且還掛上了加泰羅尼亞的國旗。但是,看得出他們並不想主動開火。柯普和他們達成了明確的協議:如果他們不向我們開槍,我們也絕對不向他們開槍。上次交涉之後,柯普已經和那幫警衛隊的士兵相處得很好了,並且還去咖啡館對麵拜訪過他們幾次。當然,警衛隊已經將咖啡館裏所有能喝的東西洗劫一空了,他們送給柯普十五瓶啤酒當作禮物。作為回報,柯普竟然把我們的一支步槍送給了他們,用來補償他們前一天無故不知去向的一支槍。然而,蹲守在屋頂上的確感到一切都是那樣的荒誕離譜。有時候,我會油然升起一種莫名的厭惡感,對那些可憎的聲音置若罔聞。我常常會花上好幾個小時,去看企鵝出版社的係列讀物,幸好幾天前我買到了幾本。偶爾,我也會意識到在五十米外有士兵正在盯著我。我仿佛又回到前線的戰壕裏,有好多次我意識到我竟然差點把警衛隊叫成了“法西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從這個習慣中擺脫出來。我們總共有六個人守在那兒,每一個瞭望塔內都安排有一個守衛,而其他人則都坐在下麵的鉛板屋頂上,那兒除了一道石欄杆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做掩護。我心裏很清楚,警衛隊隨時都可能接到開火的命令。雖然他們已同意在開火之前給我們警示,但是也很難保證他們不會首先破壞協定。然而,隻有一次,我以為我們所擔心的事情就要發生了,後來發現是虛驚一場。那時對麵的一個警衛隊士兵蹲下來朝著壁壘開槍,當時我正好在瞭望塔站崗,見他開槍我便立即把槍口對準了他,朝他大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