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歲月

四 想起那塊胎記

字體:16+-

佛洛裏躺在被汗水浸濕的**睡覺。除了一條黑色撣族人穿的褲子,全身**。他整天無所事事,每個月大概有三個星期待在軍營裏,偶爾來凱奧克他達地區待幾天,主要還是為了打發時間,因為他幾乎沒有文書工作要做。

他的臥室大而方正,白色的石膏牆,敞開的門道,沒有天花板,隻有幾根椽子,麻雀在上麵築了巢。除了一張四條腿的大床,屋內沒多少家具。**卷起來的蚊帳像個華蓋。還有一套柳條製成的桌椅,一個小鏡子,還有幾個做工粗糙的書架,陳列著幾百本書。由於漫長的雨季,書全都發了黴,還被蟲子蛀了洞。一隻壁虎緊貼在牆上,身體扁平,一動不動,就像一隻紋章龍。陽台屋簷外,陽光像傾瀉而下的白色蠟油。茂密的竹林裏,幾隻鴿子單調而低沉地叫著,這叫聲與高溫竟奇怪地相稱——讓人昏昏欲睡,這不是麻醉劑引起的睡意,也不是催眠曲帶來的。

200碼遠的地方是麥克格雷格先生的平房,有一個看門人,像活鍾表一樣,在一根鐵軌上敲了四下。柯斯拉,佛洛裏的仆人,被響聲驚醒,起身走進廚房,吹著炭火的餘燼,燒開一壺水泡茶。然後,他戴上粉色的頭巾,穿上粉色的穎衣,端著茶盤走到他的主人佛洛裏的床邊。

柯斯拉1 是一個長相淳樸的緬甸人。他身材矮小,肩膀寬平,皮膚黝黑,總是一副疲憊的神情。和多數緬甸男人一樣,他的下巴上留著黑色的小胡子,向下彎曲到嘴巴兩邊。從他來緬甸的第一天就成了佛洛裏的仆人。兩人年紀相差不到一個月,還是孩子的時候就一起玩,追趕沙錐鳥和鴨子,一起坐在狩獵台上等待從未出現過的老虎,無數次一同體驗露營和遠足的困苦。柯斯拉還給佛洛裏拉皮條,從中國放債人那裏借錢,在他喝醉的時候扶他上床,在他發高燒的時候照料他。在柯斯拉眼裏,單身的佛洛裏依然是個孩子。而柯斯拉早已結婚,有五個孩子,然後再次結婚,成為一個無名的一夫多妻製度下的殉道者。像所有單身漢的仆人一樣,柯斯拉又髒又懶,但他對佛洛裏忠心耿耿。他從不容許其他人服侍佛洛裏吃飯,或者在他上馬的時候為他拿槍或牽馬;他們出行的時候,如果途中遇到溪流,他會背著佛洛裏過去。他如此同情佛洛裏,一方麵因為他認為他還是個孩子,容易受人欺騙;一方麵因為那塊胎記,他認為那是個令人恐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