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來透口氣

負傷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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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年末,我負傷了。

我們剛從戰壕裏頭出來,正行進在一條長約一英裏的路上,準備去後方,那裏可能安全,誰知卻進入了德國人的射程範圍(德國人在我們行動之前就占據了那個地方)。突然,他們開始向我們發射炮彈——都是巨型炮彈,裏頭裝的都是烈性炸藥,一分鍾隻發射一炮。先是嘶嘶的聲音,然後就聽砰的一聲巨響。炮彈落在了我們右邊的一塊地裏。我覺得是第三顆炮彈擊中了我。聽到它來了,我覺得自己這下肯定是完了。炮彈的語言你是懂的。不過,這可不是普通的炮彈。它說的是“我跟著你呢,你這個婊子養的——你,你這個婊子養的——你!”在天空中,這樣的話它說了三秒鍾。最後說出那個“你”的一刹那,它爆炸了。

我感覺有一隻巨大的空氣手把我猛推到一旁。頓時,我掉在了路另外一側的一堆舊易拉罐、碎木頭、生鏽的電線、糞便、空彈箱和別的什麽垃圾之中。我有一種崩開、被撕裂的感覺。戰友把我從坑裏拉出來,掃淨身上的髒東西,才發現我傷得並不重。我的屁股和大腿後麵隻有幾個彈片。幸好我在降落的過程中有根肋骨斷了,這剛好夠我返回英國的條件。那個冬天,我就是在離伊斯特本不遠的一塊開闊地上的一座戰地醫院中度過的。

戰爭對人造成的影響不可思議。當初我還是個生氣勃勃的年輕店員,係著白色的圍裙,俯在櫃台上,一口一個“是的,夫人!當然啦,夫人!能排一下隊嗎,夫人?”的說著,想著以後能開家屬於自己的食品雜貨店,也差不多想要成為一位軍官,弄個騎士的身份。現在,我就是這樣了,竟然戴著軍帽和一個黃色的硬領,邁著大步逛來逛去,跟一群別的臨時紳士,有的甚至連臨時紳士都算不上的人擠在一起苦撐。真的是這樣,一點兒都沒有奇怪的地方。在那個年代裏,似乎沒有任何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