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神话:全四册

第五十七回 大司农归平阳·帝尧与南蛮战于丹水之浦·欢兜、三苗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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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司农到王母处辞行。王母又殷勤的说道:“尊使归去,总请圣天子勿忧。时机到了,我一定遣人来帮助。”大司农唯唯道谢。王母又取出许多蟠桃、黄中李来赠别,另外又赠沙棠果十大篓,说道:“这项带回去,不要吃,将来有用。”大司农不解所谓,只得种种拜谢了。

当下大司农随了三青鸟使,仍循原路下山。路上又遇到了一种异兽,其状如羊而四角,名叫“土蝼”。它的角非常锐利,触物即死,并能吃人,是个猛兽。

大司农登岸之后,再三向三青鸟使道谢,归心似箭,不再耽搁,即叫众从人将行李搬入雇船之中。三青鸟送大司农上船之后,说声再会,转眼之间,化为三青鸟,翩然而逝,那只皮船也不知去向。众人至此,无不称羡仙家妙术。于是起碇,径到西海,由西海登岸,再归平阳。

且说这年已是帝尧在位的二十五载。前一年亦出外巡守一次,但无事可记。回都之后,无日不盼望大司农归来,但是音信全无,死生莫卜,屈指计算,已有几年了,不觉于忧民之外又添了一重心事。凑巧亳邑的玄元有奏报到来,内中大意说,“臣访得臣傅欢兜与其子三苗,朋比为奸。自司衡被害后,彼等就酌酒称庆,又联合育唐国(现在湖北省随县唐乡),有密谋凭凌上国之意。臣已收到确据,本应即将欢兜正法,念其为先朝旧臣,从宽拘禁,加以闭锢。不料彼等党羽甚多,竟被其破壁逸去,现已逃往南方,与其子三苗会合。阴谋既已显露,难保其不倒行逆施,请帝作速预备”等语。帝尧看了,更为心焦,忙与群臣商议,密密防御。

过了两月,大司农回来了,帝尧大喜,即忙宣召入朝。大司农见帝行过礼后,便将奉使情形详细说了一遍。帝尧见西王母不允立即援助,不免失望,然亦无可如何。谈了一回,便和大司农说道:“汝风尘劳苦,可以归家稍息。一切政治,明日再谈吧。”大司农就将西王母所赠的各物献上,帝尧除取几个桃李之类,命大司农、大司徒分献姜嫄、简狄外,其余都颁赐群臣。只有沙棠果,依着西王母之言,特别存储,概不分赐。

次日,帝尧视朝,大司农奏道:“臣昨闻三苗国谋叛,势力北侵,不知帝何以御之。”帝尧道:“朕对于用兵,本来甚不赞成。况现在老将既亡,逢蒙亦死,就使要用兵,亦苦无人统率,只好密令邻近各国严加守备而已。”大司农道:“以臣愚见,欢兜父子谋乱已久,迟早必有发作之一日。但是,迟则酝酿深而为祸大,不如趁此刻已有乱萌,从速讨伐,虽则不能绝其本根,亦可加以惩创,使有戒惧,以戢其凶暴之心。老将虽亡,臣知所有六师都系老将多年所训练,其间智谋之人及忠勇之士均不少,未始不可以一战。所以依臣愚见,是宜讨伐。”帝尧道:“汝之所见,朕非不知。不过古人有言,‘兵者凶器,战者危事’,即使战胜,但是那些战地的百姓,愁苦损失,何可胜言,所以朕不愿的。”

正在讨论时,忽见玄元又有奏报到来,说道:“欢兜、三苗业经出兵北犯,现在已过云梦大泽,将及汉水之滨。窥揣他的计划,不是攻豫州,就是攻雍州,请帝作速下令讨伐。”帝尧看了之后,知道这次战事已不能免,遂叫大司农兼大司马之职,统率师旅,前往征讨;羲仲、和仲兄弟四人副之;大司徒在内筹划军饷。大司农等皆顿首受命,一齐退朝,到司马府中商议出兵之法,一面又发兵符,召集师旅。

过了多日,一切预备妥帖,正要誓师出发,忽然伊邑侯又有奏报到来,大致说欢兜之兵已到丹水(现在河南省淅川县),不日就要逼近伊水,请帝速遣六师救援。帝尧看了,叹口气道:“既然如此,朕亲征吧。”于是郊圻六师,第一师归大司马统带,第二师归羲仲统带,第三师归羲叔统带,第四师归和仲统带,第五师归和叔统带,第六师留守京畿,归大司徒节制。一队一队的次第出发,真个是旌旗蔽日,兵甲连云,浩浩****,直向豫州而来。

路过王屋山,尹寿正值有病,帝尧往问之。尹寿道:“帝此行出师必捷,可惜我病不能从行。弟子篯铿,颇有才略,可参军事,请帝录用。”帝尧应诺,稍谈片时,即便兴辞。那时篯铿已二十余岁,既奉师命来佐帝尧,帝尧遂畀以参谋之职。那玄元闻帝亲征,亦来迎接。帝尧问起前方之事,玄元道:“臣探得欢兜现分两路进兵。一路由白河向北,直攻外方山,以窥汝、颍,是个正兵;一路连合育唐国之兵,溯丹水直攻华山,以窥雷首,是个奇兵,大概作为两路包抄之势。现在正兵已到方城山,奇兵到何处尚未探悉。”帝尧听了,遂开军事会议,商量应付。议了一回,决定以第一师、第三师,合玄元之兵,以当欢兜之正兵;以第二师、第四师,直趋丹水,以当他的奇兵;尚余第五师,居中往来策应。于是备师分头预备临敌,暂且不提。

三苗听了,狐疑未决。后来叫了巫先来,请他作法,问之于神,果然不吉。三苗听了,方才罢休。后来遇到十日并出之灾,他国内设备本不完全,元气损伤了不少,一时不能恢复,那并吞天下的阴谋,只能暂时停顿,又听得九个太阳是羿射下的,大家都吓得咋舌,说道:“这老不死的,竟有这样大本领!幸亏当时没有去惹他。”自此以后,亦常常进贡于帝尧,不敢有异志了。

三苗听了,就依言去做。谁知玄元虽则自幼由欢兜等辅导,但是他长大之后,知道从前父亲为三凶所误的历史,深不满意于欢兜等。后来又经帝尧的训勉,颇能向学,人又聪明,觉得欢兜、三苗鬼鬼祟祟的时常通信,颇为可疑,恐怕他们不利于己,所以一方面竭力敷衍优容,一方面亦暗暗防备。这日欢兜接到三苗的信,暗想:“玄元是我自幼辅导起来的,平日待我亦很恭敬,想来容易说动。”于是就来和玄元闲谈,要想用言语打动他。谁知玄元察觉了,却不露声色,顺水推舟,满口答应。到得欢兜退出,玄元立刻带了数百个自己亲信之人,直入欢兜家中,搜出了三苗种种逆信,就将欢兜扣押起来,拟即槛送平阳,请帝尧治罪。

哪知欢兜在亳年久,权势既重,死党遂多,这日晚间就将欢兜劫夺而去,又来攻玄元宫殿。幸而玄元平日甚得民心,群起相助,欢兜等见势不敌,才率领党羽窜回三苗国而去。如此一来,狐功的计划遂打破了。

事情既已败露,三苗只得立刻变计,分两路急急进兵,要想乘帝尧兵未发动之前,一直攻到平阳。不料一支兵刚过外方山,一支兵刚到丹水,却好与帝尧之师相遇,于是就开仗了。三苗之兵非常勇猛,而且箭头上傅都以毒药,中人即死,所以他自出兵以来,所到之处,无坚不摧,竟有迅如破竹之势。

哪知帝尧之兵个个都佩有避箭药在身上,一到阵上,三苗之兵箭如飞蝗的射来,才到帝尧兵面前,都已纷纷落地,三苗兵都看得呆了。帝尧之兵,胆气愈壮,万矢齐发,回射过去。这种箭法,都是羿和逢蒙教授的,又远又准,那三苗兵中伤身死者不计其数,一时无敢抵御,大喊一声,向后便逃,这里帝尧兵乘胜追逐过去。这是起初两路兵接仗,大略相同的情形。

到了后来,外方山一路的三苗兵尽数退去,只有丹水一路的三苗兵兀自顽固抵抗。他们先将水中所有船只一齐毁去,扼水而守。帝尧五师兵到此,都已会合,但竟不能过去,只得就近安营,一面斩伐山林,制造木排船只,以期应用。哪知一到夜间,就有无数苗兵渡过水来攻打,虽则不为大患,然而不免有所损失,且彻夜不安,一到天明,他们已不知去向了。大司马等甚为疑心,看看那丹水,阔而且深,别无船只,不知道他们从何处而来,只得下令严防。然而每到深夜,总来骚扰,足足相持了十多日。

那时木排有好许多造成了,下水试试,哪知水底忽有百十支矛戟,向木排底戳上来,兵士等不留意,受伤者不少。有几个站脚不稳,纷纷溺水而死。有些忙逃上岸,那木排亦随水冲动,向下流而去。大司马等看了,更为诧异,说道:“那苗兵莫非住在水底么?”正自不解,忽见对岸有大队苗兵,一手持盾,一手持刀,都从水面上飞奔而来。帝尧兵看得非常奇怪,以为是神兵,忘记了射箭抵御。那苗兵走到岸上,东冲西突,舍死忘生。帝尧兵惊疑之余,不觉扰乱,遂至大败,死伤无数。幸得第二师、第五师之兵,从旁斜出救援,苗兵不敢深入,方才渐退,仍从水面上步行回去。

当下帝尧收拾败溃之兵,再开军事会议,说苗兵竟有如此魔术,非常可怪。篯铿道:“臣闻龙巢山下丹水之中,有一种鱼,名叫‘丹鱼’,每年在夏至前十日夜间,它总要浮到水面上来的。浮起的时候,赤光如火,倘若在此时网而取之,割它的血,涂在人脚上,就可以步行水面,或长居渊中。臣想苗民到丹水的时候正在夏至之前,恐怕他们亦知道这个方法,所以能如此,并不是魔术呢。”帝尧道:“那么如之奈何?”篯铿道:“臣思得二物,或者可用,不过很难得。一种是履水珠,其色纯黑如墨,大如鸡卵,其上鳞皱,其中有窍,人拿来挂在身上,可以履水如平地,但是恐无处去寻,且二三粒亦不济事。还有一种是沙棠,出在昆仑山上,服之可以治水,使人不溺。”帝尧、大司马等不待他说完,齐声说道:“是了是了,原来是这个用处。”于是一面赶快叫人到平阳去取那十篓沙棠,一面又将西王母赠给的话告诉篯铿。篯铿道:“既有此物,破敌必矣。”

过了多日,沙棠取到,打开一看,足足有四五千枚。大司马分给军士,每人两枚,总共二千余人,吃了之后,先叫他们到水里试试,果然在水中能行动自如,不沉不溺。帝尧大喜。大司马遂发命令,将前日所造船只悉数陈列在岸边,装出一种欲渡过去的形状,将那潜伏水底的苗兵统统诱到这面,然后再叫那吃过沙棠的兵士每人备二十支箭,从上流十几里远的地方浮水渡过去。苗兵果然中计,只向有船的地方视察,而不防到后面,二千多帝尧之兵早已渡水了。

那苗兵一则持久而惰,二则乘胜而骄,以为帝尧兵绝不能渡水的,霎时之间,不及防御,大败而去。那潜伏水底的苗兵,没有了食物的接济,逃上岸来,都被生擒。于是,大兵就坐了船,安稳的渡过丹水去,先将育唐国的兵尽数解决了,然后一路穷追。到汉水地方,又大打一仗,苗兵又大败。这时欢兜等知道不能抵抗了,只得遣人来求降。帝尧又开会议,应否允许,大家一致说:“非灭去他不可。欢兜父子,蓄叛志已久,此次竟敢称兵犯顺,若不诛之,何以威四方而警其余。况且他国内所行的政治,又都是愚民害民虐民的政治,帝此次出师,为救民起见,尤宜彻底解决,庶几百姓可以出水火而登衽席,望帝切勿受他的投降。”

帝尧叹道:“汝等之议,确系不错。但是朕总觉战争是不祥之事。自兵兴以来,已历半年。但看那百姓之逃避迁徙,恐慌已极,这种形状,已感可怜。还有些人,家产因之而**尽;有些人,性命因之而不保。百姓横罹锋镝,其罪安在?朕的主张固然是救民,但是未曾救民,先已扰民,这又何苦来!况且三苗之地,险阻深远;三苗之兵,劲悍能战,前日大战,朕的将士死伤亦不少,朕甚悯之,假使不受他的降,万一他负固顽抗起来,劳师久顿,扰民更甚,岂不是反失救民的本意么?古人说:‘叛而伐之,服而赦之,德刑成矣。’朕的意思,还是赦了他吧。”众臣道:“伐叛赦服,固然是帝宽大之恩,但是臣等观察欢兜、三苗之为人,恐怕不是能改过的。万一将来他休养生息,又乘机蠢动起来,岂不是又要劳师动众、烦扰百姓么?与其将来第二次烦扰,还不如趁此解决,一劳永逸之为愈呢。”帝尧道:“汝等的话亦不错,但是朕的意见,总主张以德服人,不主张以力服人。古人说:‘信孚豚鱼,化及禽兽。’禽兽豚鱼,尚且可以感格,何况苗民等究竟是人。他们虽有不轨之心,想来亦总因朕德薄,朕总罪己罢了。”

众臣见帝尧说到如此,不能再说,于是决定受降,当下开了几个条件,交来使带去。第一条,须将种种虐政除去。第二条,不得效法玄都九黎氏以神道愚民。第三条,须尊重古圣礼教。第四条,从前所兼并各国的土地,一概归还。第五条,此刻欢兜亲来谢罪,以后三年一贡,五年一朝。

欢兜、三苗接到五项条件之后,大家商量,颇有为难。狐功道:“不如依他吧,且待将来再说。横竖我们的内政他未必能来干涉的。如果能来干涉,现在亦不受降了。”欢兜道:“我现在去见他,没有危险么?”狐功道:“绝无危险。唐尧素以仁慈自命,这点信用,他一定顾到的。”于是欢兜就来帝尧行营,朝见谢罪。

帝尧切实责备了他一番。他将一切行政设施及毒害帝尧之事,并此次作乱之事,统统归咎于其子苗民,愿以后改过。帝尧亦不深究,不过训勉了他一番。欢兜归去之后,帝尧亦班师振旅。走到半路,因为玄元首发奸谋,不避危险,这次又率师从征,其功甚大,遂封玄元为路中侯(一作中路侯),仍令居毫,以守帝挚宗庙。其余将士,待回京后再论功行赏。

(1). 胜:音qì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