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是怎样炼成的

13 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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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忙了整整一天,我很晚才赶回队里值班。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我看见师父马亮正在剥瓜子。为什么我说是剥瓜子而不是嗑瓜子呢?因为别人吃瓜子用牙嗑,我师父却是用手剥,而且不是剥一个吃一个,是要用很长的时间一个一个剥好,然后把剥好的瓜子仁攒成一堆,一把全部送进嘴里。他吃瓜子时那满足的表情,就像科学家完成了一个实验一样。只是看着,我们也会感觉特别满足。我没有说话,悄悄地走过去,趁他不注意将剥好的瓜子仁一把送进了自己嘴里,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

师父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你个坏蛋,等会儿给我再买一袋去。”

我还没说话,沈炼端着一脸盆要洗的花花绿绿的衣服出现在我们身后,说道:“我在这儿都盯了半天了,让你给抢了。老马,等会儿我给你买,你给我剥半袋就行。”

师父没好气地说道:“我这不仅要伺候小的,还要伺候老的啊?下回我回自己屋里吃去。要不,你也给我洗一盆衣服,咱们换。”

我赶紧走进大屋,不再参与他们两个的斗嘴。大屋子里,老李正跟几个人边看电视边聊天,还时不时讲讲他年轻时的故事,真是难得的清闲。突然,他手里的值班电话响了,所有人都心头一震。这个值班电话一响,基本上就是有新案子了。果不其然,听着电话,李队长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然后对我们挥了挥手。大家早已经习惯了这个手势,说明要出现场了。

我们赶紧各自收拾笔记本,还有讯问要用的笔录纸。可能很多人以为,刑警出现场动不动就要领枪,其实不是。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包,里面有工作证、笔、笔记本,以及询问和讯问用的笔录纸。唯一人人手里都有的警械器具就是一副手铐而已。

老王走了过来,小声问老李:“几辆车?”

老李给出了个“2”的手势。5分钟以后,沈炼和张剑已经分别发动了车,等候在院子里。老李还是夹着他那个总比别人大一号的笔记本,边走边朝值班的人喊道:“都快点,命案现场。”

两车人飞速赶到案发地。现场已经被派出所的人封锁起来了。虽然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但周围还是有很多人围观。120急救的医生已经在现场了,我们过去先听取了医生的简单汇报。受害人已经死亡,所以医院并没有第一时间把人拉走,而是在等我们刑警队的人。我们过去,看见受害人是一个年轻人,也就20多岁的样子,尸体在主路旁边的一家小饭馆门前,头部跟身上满是鲜血。

根据报案人描述,大约半个多小时前,突然来了好几辆车,陆续下来十几个手持镐把的男子,对受害人进行殴打。全程没有对话,大约打了两三分钟,下手特别狠。打完人以后,这帮人就上车离开了。来的车全是奔驰,大约有四五辆,所有的车都没有挂车牌。对方打人的时候,他就报警了,警察很快赶到,但嫌疑人已经都逃跑了。

我们又找到派出所的人进一步了解情况,他们已经联系到受害人的表叔,他是名务工人员,受害人是被他带到京海打工的,刚来三个月,他们平时以给客户安装和维修空调为生。很快,受害人的表叔被带了过来,沈炼和张旭冬负责对他进行询问。我们剩下的人被分成了几组,立即对周围进行走访,寻找线索。因为案发时间比较晚,而且整个案发过程非常快,所以目击者并不多,大多数人反映的就是看见了那几辆奔驰车离开,还有人听见行凶者中有人是东北口音。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我们把走访重点放在了案发现场周边的那些小饭馆上。因为京海正在轰轰烈烈地搞建设,所以街上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了大量小饭馆,基本上都是租两间门面房,里面放七八张小桌子,供应一些简单的炒菜和主食。这些店的消费对象也很明确,基本上都是那些打工人员。只要附近有建筑工地或者刚刚落成的小区,周围准有很多这样的小饭馆。我跟姜威陆陆续续走访了几家小饭馆,但都没摸到什么情况,大家都是看见外面有人聚集的时候才出门围观的,最多也只是看见了奔驰车的离开。

再次进入一家面馆的时候,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老板是一个胖胖的、看上去50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在收拾桌子。

我们喊了一句:“老板。”

他抬头看了看我们,说道:“您二位有什么事情啊?”

我赶紧亮明身份,老板笑了笑,说道:“你们是为了刚才外面打架的事情来的吧?”

“对啊,”我说道,“来问问您看见了什么没有。”

老板放下手中的东西,拉了两张椅子让我们坐下,说道:“我啥也没有看见,当时就快下班了,听见外面乱哄哄的,我就朝外看了看,看见一伙人在打架,后来听说一个小伙子让人给打死了。您说这是什么仇啊,下这么狠的手,听说好多人都是拿着那种大镐把打的,是吧?”

“那您知道被打的人是干什么的吗?”

“我不知道啊,我都没敢过去看,都是听旁边的人议论的,应该就是这周边打工的吧。不过,他是哪个工地的、叫什么,我可不知道。上我们这儿吃饭的基本上都是打工的,人家当地人谁上我们这种小饭馆吃饭啊,对吧?”

听到这儿,我笑道:“所以,刚才看见我们进来,您都没有问我们吃不吃饭,是吗?”

老板笑着说:“我这儿天天伺候那帮工人,您看看我店里的菜单,除了那几种凉菜和热菜,就是米饭和面条了。您二位这样的,一看就是本地人,或者是有体面工作的人,怎么能来我这儿吃呢,对吧?”

我反驳道:“老板,那也不一定啊,住在附近的居民万一回来晚了,不想做饭,想进来吃碗面也说不好啊。”

老板摇摇头说道:“您不知道,那个小区的门在马路对面,那里也有一排饭店,比我们这儿高级多了。周围的老百姓吃饭,基本上都去那边。”他说着起身用手指了指窗外马路对面。

我抬头一看,果然那边也有一排饭店,但是看着比这里要上档次很多,现在还很热闹。

老板继续说道:“您看见了吧,所以说啊,什么人去什么地方,我要是住那个小区,咱也去马路那边吃饭了,对吧?”

“那我问问您啊,平时来咱们这边吃饭的基本上都是些什么人啊?或者说都是哪些工地的人,您大概都清楚吗?”

“这不,旁边有两个楼盘在盖着呢,大部分都是那里的民工。再有就是一些打零工的,比如给小区装修的、安装窗帘的、安装空调的……也就这些人了。”

“那今天晚上您店里的生意怎么样啊?”

“说实话啊,我这儿每天晚上生意都还凑合吧,人多的时候晚上七八点就能坐满了。”

“那刚才外面出事那会儿,您这儿人多吗?”

“嗯,那会儿啊,我想想啊,好像也没几个人。”

“那您再想想,今天晚上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或者让您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

老板点了一根烟,说道:“印象深刻嘛……好像还真有。当时有两桌客人刚出去没一会儿,外边就打死人了,所以我有点印象。而且,服务员跟我说,其中有个人好像点了东西都没吃。您知道啊,我刚才跟您说过,来这儿吃饭的都不是什么有钱人,上了东西不吃就走的,基本上没有过。”

刑警的直觉告诉我应该有问题,我继续追问道:“那您给我说说那两桌人的情况。”

老板边抽烟边挠头,想了想说道:“我记不太清楚是什么样的人了。等会儿啊,我给你叫我们的服务员。”他边说边喊道,“二贵,二贵,你来一下。”

这时候,从后厨走出来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边走边用围裙擦着手。

“这二位是警察,你赶紧给讲讲你跟我说的那个点了面没吃就走的人的事。”

我让那个叫二贵的服务员赶紧坐下,给我们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根据二贵回忆,当时已经9点多了,平时这个时候店里就开始准备打烊了,他当时正在收拾桌子。他记得先是进来了一个小伙子,点了一碗牛肉面。他刚跟后厨说完,又进来一个30岁出头的男人,因为这个人穿得很好,还戴着一副墨镜,所以他就多看了两眼。大晚上戴墨镜的人毕竟不多,他当时没有想到对方是来吃饭的。但是,那个男子也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了,看起来没有要走的意思。二贵上前问他吃什么,这时候正好之前进来的那个年轻人点的牛肉面上来了,墨镜男子就随口说道:“跟他一样,要一碗面。”他当时没有多想就去通知后厨了,等面好了就给那个人端了上来。后来,先来的小伙子吃完面结账后,墨镜男子也跟着结了账。二贵收拾的时候才发现,小伙子已经把面吃完了,然而墨镜男子点的那碗面一点都没有动,他甚至没有从筷子筒里拿出一次性筷子。所以他才跟老板念叨:“现在什么人都有,这不是糟蹋粮食吗?”

听到这儿,我追问道:“他一口都没有吃吗?”

“对啊,一口没吃。”

“那个年轻人结完账出门后,他也马上离开了吗?”

“是啊,我记得很清楚,他们大概是前后脚结的账。没一会儿就听说外面打死人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那个被打死的人,你出去看了吗?”

“那倒没有,这不是快打烊了,这儿就我一个服务员,我就没出去。”

“那再见到的时候,你还能认出来这两个人吗?”

二贵想了想说道:“那个戴墨镜的有点难认,另外那一个差不多能认出来。”

我跟姜威赶紧分别给老板和服务员做了两份详细的询问笔录,并跟他们说我们可能会随时找他们继续了解情况,让他们一定等我们消息,这两天哪儿也别去。

出了饭店的门,我点了两根烟,递给姜威一根,问道:“你说刚才服务员说的那两个人跟咱们的案子有关系吗?”

姜威说道:“我觉得有关系啊,等会儿咱们再去把服务员说的情况对一对,尤其是那个吃面小伙的衣着特征,别回头就是那个受害人。”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他,后面那个戴墨镜的,应该就是来盯着他负责认人的。可是,我有一点想不太明白……”

姜威接着我的话说道:“你觉得打死一个农民工犯不上来这么多豪车,费这么大劲儿,是吗?”

“对啊,这两边的阶层差距有点大啊?咱们先回去,等等大家的线索。反正我觉得肯定有关系。”

会议室里,大家分别说着自己收集的信息。沈炼他们那组对受害人的表叔进行了询问,得知受害人今年22岁,是他的表叔三个月前从老家带到京海的,跟他的表叔一起从事空调安装和维修的工作。据他的表叔讲,他们在京海并没有仇人,而且受害人一直跟他一起住,平时基本上都跟他在一起。因为周边的小区是刚刚建成的,所以这段时间的活儿还是比较多的。受害人在京海并没有什么其他朋友,也没有听说他在京海跟谁有过冲突。

赵天成他们那组沿途寻找了监控视频,但并非所有路段都有监控视频。所以,他们目前还没有找到能够跟踪到行凶车队的有效监控。他们准备第二天继续去调取沿途的高速公路和社区的监控视频。

法医那边正在对受害人进行尸检,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但是根据目前的情况估计,受害人是因为颅骨多处骨折造成颅内大面积出血而死亡的,而且受害人身上也有多处骨折。现场只遗留了一些嫌疑人丢弃的镐把,技术队那边正在提取指纹。

经过对报案人的再次详细询问,基本确定当时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奔驰车大概有五六辆,都是黑色的,每辆车上应该都有人下来对嫌疑人进行殴打,而且报案人当时隐约听到行凶过程中有人高喊“给我往死里打”之类的话。

老李听完以后,起身在身后的黑板上简单地画了一个案发现场的草图,并在图上标注了案发地周边的几条道路及各个路口与案发地的距离。画完之后,老李又在黑板上画了几个问号,分别写下:人员、车辆、动机、目的、逃跑方向。

写完以后,李队长坐下来点上烟,问大家:“咱们先看看这个图,案发地明显是个闹市区,而且案发时有很多人在现场。对方能开着五六辆奔驰车来行凶,为什么?对嫌疑人能下这么狠的手,为什么?刚才说行凶过程中有人喊‘给我往死里打’,这说明了什么?咱们围绕这几个问题好好说说。刘博,你先说说,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感觉?”

刘博回答道:“我觉得应该是打错人了,因为行凶者跟受害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太大了,他们应该没有交集啊。能叫来这么多人开着豪车来行凶,不应该就为了对付一个安装空调的人吧?所以,我觉得咱们的重点还是要找这些车,虽然它们没有挂牌子,但是只要开车了,就应该有轨迹,无非就是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去看更多的监控视频。”

赵天成跟着说:“我觉得刘博说得有道理。他们明显就是两个阶层的人啊,费这么大劲儿犯不上啊,我也觉得是打错人了。”

大家都顺着这个路子开始分析。听完大家说的,如果没有晚上在小饭店的走访,我应该也会有这种感觉。但是,现在我并不这么认为了,于是我说了一句:“我觉得不是打错人了,这帮孙子应该就是冲着他来的。”

此话一出,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朝我看了过来。

老李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啊,说说你的看法。”

“李队,是这样啊,晚上我跟威子走访的时候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我们也做了询问材料,刚才已经给思思姐了,可能您还没来得及看——其中一家小饭店的老板和服务员反映,今天晚上案发前,有人去他们店里吃面,服务员对吃面人的衣着特点的描述跟受害人的非常像。我们打算明天拿上受害人的照片再找他们做一下辨认笔录,但根据目前的情况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另外,他们还反映了一条重要的线索,就是疑似受害人进店吃面的时候,有人也跟进店里点了一碗面,但奇怪的是,他一口都没吃。疑似受害人走出去以后,这个人也跟了出去。没多久,受害人就被打死在案发现场。所以,我们觉得那个跟着疑似受害人的人应该就是嫌疑人之一,这个点了面没吃的人应该就是负责认人然后跟着受害人的眼线。大家想啊,这个人一直跟着受害人,有足够的时间确认对方的身份啊,那还能打错吗?肯定不会啊。”

大家听完以后又开始纷纷议论起来。老王说道:“这么看起来,那受害人就是目标啊,可是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人下这么重的手呢?动机是什么?这个问题要搞清楚啊。”

张剑随声附和道:“莫事、莫事,我的老王同志,这就明显了嘛。肯定是杀父之仇跟夺妻之恨呗,让我想也就这么个意思了。不过,真要是受害人把谁爹妈给害了,对方也应该找咱们报案啊!你说受害人就是一个打工仔、穷小子,他还能把谁老婆给夺了?也说不过去啊……这案子有点意思啊。”

我转身问沈炼:“沈哥,他表叔那边就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沈炼正在自己动手卷烟,听到我这么问,摇摇头说道:“没有啊,这个孩子天天跟他表叔在一块儿,除了白天的时候偶尔可能会单独去干活儿,剩下的时间都跟他一起。而且,他表叔每个月基本上就给这孩子两三百块零花钱,剩下的工资都直接给他爸妈邮寄回去了,就怕孩子不学好。别的就没有什么情况了。”

他刚说完,老张就凑了过去,问道:“哎哟,公子爷,不抽烟斗了,怎么又自己卷上大炮了?这什么味的烟丝啊,给咱爷们尝尝嘿。”

老沈一看老张想抢占自己手中的卷烟,连忙夸张地使劲儿用舌头狠狠地在手中的卷烟上舔了几下,嘿嘿一乐,说道:“啥味儿?你自己尝呗。”

正当老沈暗自得意的时候,没想到老张竟然不加思索地顺手将老沈手中卷好的烟拿走送进自己嘴中,还伸手示意老沈给他点上。

老沈一脸嫌弃:“哎哟,哎哟,你可真够脏的!”说完将手中的打火机扔了过去。

老张则不以为然地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道:“都是战友,放心吧,我不嫌弃你。”

老沈回道:“我嫌弃你,离我远点抽去。挺好的烟,怎么让你抽出一股怪味呢。”

老李连忙打断两个人的调侃,说道:“行了,行了啊,咱们接着说案子。这样,王晗、威子,你们说的那个线索接着查,根据你们今天走访的线索看,现在这个案子确实有点可疑。先按照你们的思路摸着,想找谁、想查谁,你们好好想想。赵天成,你带着人还按照监控的思路去找视频,最后怎么着也要落到这些车上。这么多车不可能不留下轨迹线索。

“老王、老沈,你们回头把受害人表叔的各种社会关系都摸一遍,也不排除是他表叔跟人结仇造成的报复。各组之间有什么消息随时通气,资讯共享,谁需要支援马上跟我说。咱们争取早一点把这个案子拿下来。”

老李说完就起身回自己屋里去了。大家也都边议论着边收拾起各自的笔记本。我连忙拉住刚要走的沈炼,问道:“沈哥,受害人表叔的材料在你这儿呢,还是已经给思思姐了啊?”

沈炼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份询问笔录,说道:“还没来得及给呢,怎么着,你还想研究研究啊?那你先看看吧,等会儿帮我给思思吧。”说完他转身就要走,突然又回过头问我,“你就那么肯定没有打错人?要是按照你的想法,那我这个笔录可能还需要重新做。需要我的话叫我啊。”

“得嘞,沈哥!”我赶紧答应,“我就是想再看看您这儿还有什么没有问到的。”

沈炼看了看我,说:“行啊,这老的欺负我就算了,你这个小的也要造反啊。还没看就知道我这材料不行了啊?”

我连忙摆手:“我没那个意思啊,我这不也是晚上问出了情况才有这个想法的吗?您可别多心啊,我就学习学习。”

“得了吧你,你慢慢看吧。”说完沈炼就走了。

回到宿舍,我叫来姜威,一起认真地看了看受害人表叔的询问材料。其实,沈炼他们已经问得很细致了,但是如果结合最新的线索来看的话,那就确实有一些问题是他们没有注意并且没有问到的。

我跟姜威说:“咱们先按照咱们的思路把这个案子捋一下啊。如果犯罪嫌疑人没有打错人,他们的目标就是受害人的话,那他们肯定直接跟受害人有过激烈的矛盾冲突或者是结了什么仇。根据现在咱们掌握的线索看,受害人到京海的时间并不长,他表叔平时基本上都跟他一起工作和生活,而且受害人在京海也没有朋友,以及其他不良嗜好。这样的话,受害人唯一能够结仇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工作时服务的对象,也就是他安装空调和提供维修服务的对象。如果他表叔说的是实话,即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跟谁结怨结仇,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受害人在单独给客户安装或者维修空调时出现的问题。”

姜威接过话说道:“那我们就需要赶紧查清楚受害人自己一人单独工作时的记录和客户资料。那要赶紧找他表叔,看他有没有工作记录的底单。”

“对啊,我觉得一定有底单,安装空调或者更换零件肯定有记录。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再去找找他表叔?”

姜威看着我问:“你想什么时候?”

“按我的意思,现在就去,时间越早越好,不然夜长梦多啊。回头就算知道是谁干的了,如果他潜逃到外地再躲起来,抓起来还费劲儿。你看怎么样啊?”

“行啊,你跟老李说一声,咱们现在就去。”

“得嘞,说干就干,你去拿个车,我去找老李。”

到了老李的办公室,他正在研究今天各组报上来的各种材料,见我进来了,问道:“怎么着,这么快就有想法了啊?”

我就把刚才跟姜威商量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一遍。老李听完以后,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你们说得对,我同意,你看看还需要谁配合吗?”

我回答道:“暂时还不用,现在我跟威子先去找受害人表叔再详细聊聊,要是找到了底单,或者真的摸到了什么新线索,肯定需要大家一起上。先让大家好好睡一觉吧。我这儿有什么线索马上跟您汇报。我觉得有戏。”

“行,那你们先给受害人的表叔打个电话沟通一下,看看他愿不愿意配合。他要是实在不愿意的话,就明天再去。”

我说道:“我们是在给他侄子伸冤呢,他还能不愿意啊?您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我出门时,姜威已经把车发动好,在院子里等我了。我先打了电话,他表叔表示愿意配合我们。我让他先好好找找他们工作的安装底单,尤其是客户信息。因为他租住的是隔断房,为了方便谈话,我让他等会儿在出租房门口等我们,在车上谈。

深夜的路上一点都不堵车,大约20多分钟以后,我们就在一个十字路口见到了受害人的表叔。他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今年已经50多岁了,黑黝黝的皮肤显得有点沧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显然现在他整个人都还是蒙的。他说他刚刚才给受害人的家属打电话说了这件事情,他们家里人正准备赶来。眼前的这个汉子眼神中全是迷茫,显然他也许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这样的人身上。一般人很难体会现在他内心的纠结。他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侄子的家人了。他们离开家的时候说得好好的,是带他侄子来京海挣钱的,会好好照顾他。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初要是不带他侄子来京海就好了。

姜威对他说:“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帮助我们赶紧把嫌疑人抓住。”

他连忙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一连说了好几个“我知道”。

我转过头看了姜威一眼,他顺手递给了对方一根烟。姜威本想顺手给他点上,对方却急忙摆手示意不用,我看见他拿着烟的手一直在颤抖。

我拿出了询问笔录纸,对他说:“你别着急,先慢慢想想你侄子跟你在京海这段时间的大概表现,尤其是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或者说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咱们不着急,慢慢来。”

“好好好,警察同志,我知道,我知道……”他边说边把一摞皱皱巴巴的单子递给了我。我接过来一看,正是他们叔侄这些日子负责的空调安装和维修的底单。我边看边问道:“这些就是你那个侄子来了以后你们干的活儿的所有单子吗?”

他回答道:“刚开始那一个多月的已经上交公司了,这都是最近一个多月的。”

“这些单子都是你保管的吗?”我继续问道。

“对对对,都是我保管的,那孩子就是跟我一起干活。单子啊,钱啊,都是我管,除非他跟我要钱,或者每个月月初的时候我给他几百块零花钱。”

“那你们平时工作都是两个人一起吗?还是有分开各自干的时候?”

“刚开始那一个多月都是我带他一起,一边干活儿一边带带他、教教他。最近这一个月才让他自己干点简单的维修换件啥的,安装的事情必须两个人相互帮忙,所以基本上都是一起的。”

我随口“哦”了一声,把单子递还给他,说道:“你受累帮我把这里面你侄子自己出去维修的单子挑出来吧,我这儿确实也分不太清楚你们是怎么算的。”

他开始低下头一张纸一张纸地翻看分类,最后递给了我大约二十几张,清一色都是上门对空调进行维修的活儿。我看了看,客户几乎都是案发现场马路对面那个小区的,就问他:“你们最近的活儿都是这个小区的吗?”

他回答:“是啊,我们基本上都是按照小区干活儿的。一个新小区开始有人入住以后,大概两年内总会有人陆续装修、安装空调。我们每天早晨就到小区门口等着派单,一般也不换地方,跑不过来。这一个小区就有上千户,忙的时候都干不过来呢。”

“那你侄子这个人性格怎么样啊?脾气暴躁吗?你们一起干活儿的时候有没有跟业主发生过什么激烈的矛盾?”

“那可没有啊,我们就是打工的农民,哪敢跟客户发生矛盾啊,人家说啥就是啥。有时候你给他修完了一说价钱,对方还嫌贵呢,最后少给个几十块钱的事情也有。我那个侄子脾气就更好了,一般都不跟人家说话,更别提闹矛盾啥的了。”

“对了,我问你啊,你那个侄子谈对象了没有?”

他想了想说:“应该没有,在老家那边从来没有听说过,跟着我干的这段时间应该也没有。一个穷小子啥也没有,谁跟他谈朋友啊?”

我跟姜威又陆陆续续地跟他聊了很多,等把能想到的都问了,天都有点发亮了。

他离开以后,我跟姜威把车开到了一个早点摊儿,人家刚刚给锅倒上油,油条还没有开始炸。很显然,我们是今天的第一桌客人。我说:“老板,两碗砂锅馄饨、四根油条、两个鸡蛋啊。”

“那您二位再等一会儿啊,这油还要热热呢,你们先坐吧。”

我跟姜威点上烟,感受着清晨的空气。这时候的空气是最清新的,不管你是不是一夜没有睡觉,早晨五六点钟闻着这带有一点草香的空气,保证不会困,尤其还伴随着滋滋的炸油条的声音和香味。

我正一边抽着烟一边享受着草香的时候,姜威问道:“咱们今天怎么着啊?是不是先把这二十多家摸一遍啊?你觉得有戏吗?”

我深深吐了一口烟,说道:“必须有戏。打个赌,三天,咱们就能把这个案子破了。而且,我坚定地认为,故事就在这二十多家里。等会儿吃饱了,咱们回单位赶紧眯上两个小时,然后跟老李说一下,叫上老王、老沈他们一起,争取今天都给走完。”

姜威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刚炸好的油条,直接用手拿起,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嘿,真香啊,你说咱们食堂的油条怎么就没这么香呢?你也赶紧尝尝,油条就要趁热吃,不然就不香了。”

“所以啊,咱们这个案子也要趁热办。”

“你想过没有啊,万一这二十多家都走完了,还没找到线索怎么办?”

“我就不信没有线索,真要没线索,就不符合逻辑了。”

“嘿,我问一句啊,是什么让你这么乐观呢?”

“说不好,可能就是刑警的直觉吧。”

“你给我拉倒吧,你怎么也学那一套了。别学电视剧里那一套,咱们少整虚的。听我的,赶紧吃,吃饱了好干活儿。”他说完转过身对早点摊儿老板说道:“老板,我们那两个茶叶蛋也赶紧上啊。”

我们吃饱喝足回到队里的时候,大家都还在睡觉。我也躺下了,用手机定了一个两小时以后的闹铃。我本想眯一会儿,可是一点都不困,脑子里一直在想被害人跟犯罪人之间到底能有什么矛盾,才能让对方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脑海中无数种可能跟想法乱窜,让我静不下来,直到手机的闹铃响起。

我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姜威正坐在**抽烟,他好像也没有睡,看着我说道:“没睡着吧?”

“怎么着,你也琢磨呢?”我问道。

“我没琢磨,琢磨也没用啊,还是看看今天能走访出什么线索吧。我就是觉得睡这么一会儿还不如不睡呢,更难受。再说了,我要是真睡着了,你再叫我,我可就不想起来了。”

“那你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咱们赶紧找老李去吧,让他给咱们派人啊。今天周三了,你刚才可说了,三天破案啊。我们争取能踏踏实实休个周末,我可得好好睡一觉,周末上午还有火箭队的比赛呢,这要是能踏踏实实看会儿大姚,多地道儿啊。”

“行,就为了看大姚如何虐那帮美国人,咱们也得赶紧把案子给破了。别抽了,走吧。”

我们走出宿舍时,老李已经洗漱完了,看见我们问道:“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我跟姜威赶紧把夜里的情况跟他详细地汇报了一下,还把我们下一步的想法一并说了。老李接过那二十多张维修记录单子认真地看了一遍,对我们说:“我觉得这个案子有戏。这样吧,你们把老王、老沈跟旭冬都叫过来,咱们碰一下,争取今天把这二十多家都走踏实了。”

很快,人都到齐了,老李先简单地说明了情况,然后把那二十多张单子分成三份给了我们三个组,说道:“哥几个,今天的走访特别重要,你们走访的时候一定要细致,不能光问基本情况,要把他们的家属跟男女朋友的职业都问清楚,尤其要问他们知不知道这个案子。按理说,小区门口发生了命案,而且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一般情况下都会有所耳闻。如果对方不知道,也要给他们讲清楚,注意他们家里人的第一反应,看看自然不自然。有问题的,咱们拉出一个名单,随时给我打电话。我这边马上安排别的组去查,咱们同时进行。听明白了吗?这可是目前咱们能抓住的唯一有价值的侦查方向了。”李队说完看着姜威和我问道,“你们两个困不困啊?还行吗?”

“没问题。”我跟姜威同时回答道。

“那行,你们查去吧。咱们随时通气。”

三组人马同时开始了走访,整个上午一直没有发现新的线索,直到下午4点多的时候,沈炼那边给我打来了电话,让我到他说的地址去找他,他那边有情况了。我跟姜威把手中正问的这户问完便马上去找老沈他们碰面。

我们到时,沈炼和张剑已经在等我们了。

老张说:“来啦,赶紧给你沈哥上根烟,好家伙,问得这个细致啊,不愧是总队下来的老前辈啊。”

老沈没咋跟老张斗嘴,径自介绍起了情况。原来他们走访的这户户主是一个独居的女孩子,目前没有正式工作,当他们问她知不知道昨天小区门口发生了命案的时候,女孩的反应很奇怪。正常人听说这事以后,基本上都会先问问警察情况,比如“人抓住了没有啊”“什么人被害了”之类的问题,这个女孩子却显得很平静。他们又告诉她受害人是一个空调维修工,而且前一段时间给她家维修了空调,问她有没有印象。这个女孩子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回答问题时总是心不在焉,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一样。她说自己平时不出门,也不打听外边的事情,根本不知道案件的发生。至于她家维修空调的事情,她说她想不起来是谁给维修的了。沈炼他们觉得这个女孩子一定知道点什么,于是马上就给我打了电话,让我过来一起去看看,再详细地问问。

我问道:“沈哥,这个女孩子多大了?

“二十多岁吧,长得挺漂亮的。”

“那她没有工作的话,这个房子是谁给她买的啊?房主是她吗?”

沈炼回答道:“她说房子是她名下的,具体的需要等会儿去小区物业公司查一查。”

这时候张剑说话了:“这样吧,我们觉得这个姑娘应该是知道点什么的,等会儿你看要不你跟威子上去再详细问问,你们了解的情况比较多。我和老沈去物业查一查这个房子的信息,等会儿也跟队里报一下,让他们查一下这个姑娘的个人信息。等有了结果,我给你发手机上,也方便你们这边询问。你看这样成吗?”

说干就干,再次确认了门牌号后,我跟姜威就上楼了。我们敲了门,屋内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谁啊?”同时我看见屋里有人通过门上的猫眼在向外张望。于是我拿出工作证,在猫眼上给对方看,并回答道:“刑警队的,还有一些问题需要再跟您核实一下。”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刚才已经有警察来过了,你们有问题找刚才的警察吧。”

我说道:“我知道,刚才的两个警察是我的同事,他们没有问完,有别的事情先走了,换我们来跟您核实下。麻烦您开一下门吧,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又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门开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出现在我们面前,我接着说道:“咱们能进去说吗?”

姑娘把我们让进了屋子里面。屋子里很干净,桌子上有两杯没有喝完的水,我想应该是刚才姑娘给张剑跟沈炼准备的。想到这里,我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姑娘。我心想:张剑跟沈炼已经走了一会儿了,屋子里收拾得挺干净,说明这个姑娘应该是个比较爱干净的人,那为什么半天了她却没有收拾桌子上的水杯呢?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她还在思考什么问题,忘记了;二是她去忙更重要的事情了,所以才没来得及收拾。

我问道:“你平时就自己住这里吗?”

姑娘回答:“只有我一个人住。”

我起身说道:“能用一下你家洗手间吗?大热天的一身汗,我洗个脸。”

姑娘指给我洗手间的方向,我走进去先打开水龙头,然后打开了洗脸柜,里面有两套洗漱用品。很显然,其中一套是男人用的。而且,毛巾也是双份的。我洗了把脸,一边胡乱地用手擦着脸一边说:谢谢啊,怪不好意思的。”

姑娘连忙回答说“没关系”。我转身又看见了鞋柜上的男士拖鞋,心中顿时就更有底气了。

姜威正在问她一些基本情况。这个姑娘今年24岁,来京海已经有三年多了,是在外地上完学以后来京海打工的。她原来有一份工作,但是去年辞掉了,现在在家待业,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想调整调整。姜威又问了问她老家的情况。她老家在南方的一个三线城市,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中还有一个哥哥,在老家。

我突然问道:“这个房子不错啊,几居室啊?”

她回答道:“三居室。”

“那不小啊,挺贵的吧?”我继续问道。

姑娘回答:“100多万……”

“哎哟,姑娘你真可以啊,这才来京海三年多就能花100多万买房子,有贷款吗?”

姑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全款买的,也是借了钱才买的。”

“那也可以啊,跟亲戚还是朋友借的啊?”

“哦……跟朋友借的。”我能感觉到她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了,也可以说她越来越没有自信了。

“男朋友吗?”我笑着说。

姑娘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不再回话。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呗,行啊,这又不算丢人,男朋友有本事也成啊。我一进来就看见了你家鞋柜上的男鞋,别害怕,正常谈恋爱,警察不管。你男朋友这么有钱,是做什么的啊?能给我们说说吗?”

女孩看了看我们,问道:“你们警察不是来调查昨天小区门口发生的人命案的吗?您问这个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刚才我同事给你介绍了吧,受害人曾经给你家维修过空调,这样的话,你跟他之前就有过接触。我们这都是正常的符合法规的询问,如果你隐瞒事实的话,可就是违法了。”

女孩虽然看着我们,却好像在思考什么,对我们说道:“我确实是今天才知道的,还是听你的同事说的,我平时真的不出门,在这边也没有什么朋友。您还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吧。”

这时候,我注意到她跟我说话的时候手里一直紧紧握着手机。于是,我直接说道:“你可能确实刚刚知道,所以刚才我们的同事走了以后,你就马上打电话去核实了,对吧?”

女孩一脸惊诧地抬起了头:“你们怎么知道我打电话了?”

“我们是警察啊,所以你要跟我们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你认不认识受害人?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早点说清楚对大家都好。”

我正说着,突然手机上收到了张剑发来的短信,里面有女孩的基本信息和家庭人员情况,以及她在这里购房的基本情况。虽然购房合同上签的是她的名字,但刷卡记录上显示的是一个男人的名字。看到这里,我直接问道:“韩英明是谁?你是给他打电话了吗?”

女孩浑身一颤,连忙说道:“不是打给他的,我是打给我一个好朋友的。”

“好朋友?你的好朋友也住这个小区吗?”我紧接着问道。

“她不住这里。”

“她不住这里,你为什么要给她打电话问你们小区门口发生的命案?难道她清楚吗?”

女孩咬着嘴唇说道:“我就是问问她有没有将那件事情告诉我男朋友。”

“什么事?”

女孩低下头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给我们讲了前些天发生的一件事。大约十几天以前,她家的空调突然杂音变得特别大,于是她就给之前安装空调的公司打电话反映问题,公司承诺下午会有师傅上门进行维修。大约下午3点多,她刚刚午睡起来冲了个澡,正穿着睡衣吹头发的时候,维修工人来了。当时她也没有多想,就让工人进门了,没一会儿空调就修好了。维修工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看上去挺腼腆、老实的,他说只是一个管子松了,已经修好了,还跟她说就不收钱了。她看小伙子人不错,就去给他拿了一瓶饮料,谁知道这个小伙子坐下来竟然就不着急走了,开始跟她聊天。刚开始,她还因为自己也是外地人,就和对方多聊了一会儿。谁知道对方越聊越兴奋,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她就不再理对方,也没觉得会出什么事情。然而,让她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小伙子起身要离开的时候,突然转过身一把抱住了她,开始抚摩和亲吻她。她大声呼喊并用力挣扎,才让那个小伙子冷静下来。然后,他跟她说了句“对不起”就离开了。

她整个人都被吓坏了。她不敢跟男朋友提这件事情,可是堵在心里又难受,还害怕对方再找上门纠缠她。她甚至觉得,是因为她不注意穿着,穿着睡衣,加上刚刚洗完澡,才让那个小伙子对她有了幻想。于是过了两天,她在QQ上跟她的一个好朋友说起了这件事情,说她害怕那个维修空调的小伙子再回来找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报警。她的朋友只是劝了劝她,让她跟自己男朋友说一下,去教训一下那个人,但她拒绝了。直到今天警察上门询问的时候,她才知道昨天小区门口发生了命案。但是,她也不能确定受害人是不是就是猥亵她的那个维修工人。刚才她就是给那个朋友打的电话,问对方是不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男朋友。

我继续问道:“那你刚才给你朋友打电话时她是怎么说的?她跟你男朋友讲这件事情了吗?”

“她说前几天她没有忍住就跟我男朋友说了,说我男朋友听完以后很生气,不过后面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那你跟你朋友说昨天你们小区门口发生的事情了吗?”

“我没说,我说因为这两天我男朋友没有来我这里,所以问问她。”

听到这里,我问道:“你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和朋友一起开了一家小的贷款公司。”

我接着问道:“贷款公司?那他们公司平时贷款的话,贷款人都用什么作抵押?”

“什么都有,房子啊、汽车啊什么的。”

听到这里,之前的疑问就都解开了。

我又详细问了她男朋友的姓名和个人信息,以及他公司的名称和地点。做完记录以后,我示意威子继续跟她聊,我要去给李队汇报一下情况。转身的时候,我又追问了一句:“你男朋友昨天回来了吗?”

女孩说:“没回来。”

“那他给你打电话了吗?有说什么吗?”

“没打电话,他不是每天都回来的,我们也不是每天都打电话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追问道:“是实话吗?你可要想清楚了。”

女孩点了点头。

我赶紧出门把情况给老李进行了汇报。他当机立断,立马派出一组人马根据我提供的信息去找女孩的男朋友,又联系技术队的人来支援我,对女孩说的上网聊天情况进行证据调取。

技术队的人到了以后果然在她的电脑里找到了那天的聊天记录。我打电话叫来一起走访的沈炼等人,说明了目前的情况,让女孩带着我们马上去找她那个朋友。我们让她先电话联系对方,就说有事情要跟她商量,电话里千万别提是什么事情。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一个小时后我们就找到了女孩的那个朋友。她朋友说的跟之前女孩说的基本上都吻合,于是我们先把这两人带回了刑警队。剩下的事情就是要马上找到女孩的男朋友,因为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作案动机和作案条件都明确表明他具备重大作案嫌疑。

等我们回到队里的时候,出去寻找女孩男朋友的那组人也传来了消息。对方公司没有人,今天也没有开门,可以说是人去屋空了。他们走访了旁边的其他公司,问到了一些情况。根据旁边公司的人反映,之前在女孩男朋友公司门前停放的一些作抵押的高档轿车昨天都被开走了,而且其中几辆车跟在案发现场出现的车特征相符。其实,这一切早已在我们预料之中。

虽然还没有抓住人,但我们已经基本锁定了犯罪嫌疑人。老张他们负责给女孩和她的朋友做笔录。我则跟姜威和沈炼一起,找老李商量下一步的工作。

老李说:“现在韩英明的作案嫌疑基本上已经确定了,你们都说说,下一步你们想怎么办?有什么想法就说啊。王晗,你先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我抽了口烟,想了想说:“我估计他们已经知道人被他们打死了,现场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他们肯定也知道。现在,嫌疑人的手机应该已经停机了。参与案件的人很多,估计他们会分开向不同的地方逃跑。我们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先把主犯抓了。这样的话,下一步就能弄清楚所有参与人员了。他要逃跑的话,可能会先四处联系一下。所以,是不是先查一下他的电话,看看案发前后他都打给谁了。再有,看看他有没有购买飞机票、火车票的记录,但因为现场的车都不见了,不排除嫌疑人会自己驾车离开京海。这样的话,还需要调一下出京海方向的监控视频,争取能确定逃跑的方向。因为从案发到现在才过去一天,我们还是比较有主动权的。您看,是不是等会儿各项证据都确定以后,我们申请一下全国的协查通告,先在网上对女孩的男朋友韩英明发一个协查通告?”

老李又问了问其他人,大家基本上都是这几点意见。

于是,大家开始分头工作。我们先根据女孩提供的线索搜查了韩英明在京海的另一处暂住地,可以看得出来,家里有明显收拾过的痕迹,各种有效证件都不见了。嫌疑人的电话也已经关机,很明显,嫌疑人已经逃跑了。

第二天,负责查找监控视频的那一组传来了好消息,他们在京海高速出京海路口发现了疑似在案发现场出现过的一辆奔驰轿车。根据视频来看,是一个人独自开车离开的。我们将图片放大以后拿给女孩辨认,证实开车的就是其男友。顺着这条线索,我们一路追踪,三天以后终于将犯罪嫌疑人抓获。

到案以后,嫌疑人倒是交代得很痛快,说自己本来就是为了出气,才安排自己的手下在小区附近寻找受害人,并最终确定了受害人的身份。实施犯罪的人基本上都是他公司的员工,这些人普遍文化程度都不高,在公司就是负责收账的。当天,他让公司员工将抵押在公司的一些高档车的车牌都拆卸下来,还提前安排了人去盯着受害人,但是他的初衷并非要将受害人打死。可是,他们殴打受害人的时候确实下手太重了,打完人以后他就感觉到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于是,他给手下发了钱,让他们出去躲一躲,等他的消息。他自己则扔掉了手机,回家收拾了衣服,连夜独自开车离开了京海。其实,他也没有想好到底要去哪里,但又不敢让人打听受害人的情况。警察抓住他的时候,他才知道受害人已经死亡了。他将所有参与犯罪的人员都交代了。

整个案件从发生到主犯落网一共历时五天,等到所有犯罪嫌疑人都到案,又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从这个案件中我总结的经验就是,永远不要忽略任何细小的线索,你永远不知道一个案件的最终侦破靠的是哪一句话或者哪一个线索。还有一点,就是刑警的直觉并不是天生而来的,而是通过不断发现、不断重复、不断推翻的过程积累的,再通过案件结果的证实加以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