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整个上半年,队里连续赶上了几个案子,全队上下都有点身心疲惫,好在案子最后都得以告破了。老李也总在大会小会上跟大家说有点对不住大家,欠大家的假有点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当回事,因为这种情况太正常了,赶上个大的案子,两三个星期不回家,我们这些人都已习以为常。可这几天李队长总是提来提去的,就有人开始起哄了。
这不,张剑咬着苹果第一个开始了:“大哥,您也不用天天把这些话放在嘴边,虽然是这么个情况吧,说来说去也没啥意思,您要真觉得不合适啊,不如请大家吃一顿吧。两个条件:第一,咱要点好的,怎么着也要有万龙洲的海鲜吧;第二呢,咱们是不是带上家属热闹热闹?我们倒好说,已经卖给公安局了,咱们亏欠的主要是家属,您说呢?”
老李听完并没有反驳,点点头说:“嗯,是这个意思,是得安抚安抚家属了,后院的支持很重要。”
大家一看老李是这个口风,一下子都来劲儿了,你一句我一句,到最后都听不清楚各自说的是什么了。反正有人想吃饭,有人想郊游,我们这些单身的想休年假……最后,老李决定,既然犒劳队伍、慰问家属众口难调,那就搞个二合一,来个大的。正好,他有一个朋友在海边开了一家农家乐,他租辆大车,包食宿,请队里所有人带上家属,找个周末,再去支队请上一天假,去玩上三天。
一听这个,大家都高兴了,姜威喊道:“大哥,家属包含女朋友不?”
老李一笑:“你小子有本事让人家跟你去就算。”
最后我们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散会了。转眼间我到队里也有三年多了,还没有休过年假,这回有集体活动,人人都很期待。过了大概一个星期,正好赶上我们队周三值班,正常的话应该是周四下午6点下一个队接班。老李跟下一个队的队长商量好了,因为我们要集体出游,周五全队放假一天,加上周六日,所以周四白天如果没有重大案件发生,一般的案子先让下一个队帮忙处理。另外,下一个队会提前一个小时接班,我们连夜出发,应该能在晚上9点之前赶到海边,吃上海鲜。
值班的这一天,所有人见面说的都是一句话:“镇住了啊!”
晚上的时候,张剑跟沈炼还特意跑到王肖的屋子里跟他聊天,让他放松,弄得老王直往外轰他们,一边轰一边用安徽普通话说着他的经典口头语:“莫事,莫事,踏踏实实的。”他话说得肯定,语气中不免夹着一丝紧张。
一夜相安无事,一个现场都没有。早晨,我刚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张旭冬在屋子里喊:“同志们,再加把劲儿,今天白天坚持住,晚上咱们可就吃上海鲜大餐了。”
这时老王刚好洗漱完进来,听见张旭冬这么说,用手中的牙刷指着他说道:“我跟你讲,你还是年轻啊,很多事情不能老念叨。”
旭冬夸张地用手捂住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朝李队长敞开的办公室瞥了一眼,朝老王使了个眼色:“他也在那儿念叨呢。”
老王甩起手中的毛巾,照着旭冬的头就是一下,小声道:“人家老李是在联系晚上的事情。我告诉你,等会儿再去把那个拦路抢劫的线索给我好好查查,这个月必须把人给抓了。”
旭冬点上一根烟,转身看见我们在笑,模仿着老王的语气严肃地说:“莫事、莫事,你们两个等会儿跟我出去查线索,一天到晚怎么不知道工作呢,年轻人就要多工作、多学习,我这个老同志看着心里着急啊。”
我还没说话,姜威先说了:“你别闹啊,你师父让你去查,你叫我们干吗?我跟王晗还有事儿呢。是吧,王晗?”
“对对,”我急忙接口道,“我们早就安排好了,今天约了一个事主,要去给他做辨认笔录,没工夫陪你了,你去找其他人吧。”
说完我们就往外走,张旭冬一把拉住我说:“别着急走啊,咱们商量商量,我先陪你们去做辨认笔录,中午请你们吃水煮鱼。下午你们陪我去查查那个抢劫案,怎么样?”
我转过头看看姜威。
姜威思索了一下,说道:“两盒红塔山,你开车!走吗?”
张旭冬笑了:“小意思,今天咱们抽玉溪。”
我们走出办公室时,看见我师父马亮正在收拾他自己在院子里种的辣椒。要说起我师父的爱好,可能跟他这个年龄段的人不太相符。而且,如果他只是单纯喜欢种点花花草草的也就算了,可奇葩的是,他喜欢品尝各种野生植物的果实,还总能像专家一样给你讲解其功效。因为那个时候没有各种可以识别植物的科普APP,我一直以为他是真的懂,没少给他当实验品。
有一次,我们因为一个案件去走访一家药用植物研究所。进了园子以后,不管看见什么果子,师父都顺手摘一个尝尝。后来遇见一种类似野生小葡萄的植物,他摘了一个尝了下,觉得很好吃,还给了我几个,味道确实不错,有点酸甜。
我问他:“这个能吃吗?人家这里可是研究药用植物的,不会吃出毛病吧?”
他则不以为然地说:“放心吧,有毒的植物早就给圈起来了。”他一边说一边摘了一些放进口袋里,准备继续享用。
正好赶上工作人员过来介绍情况,我没忍住就问了问那种植物是什么、能不能吃。人家说吃一两个没问题,但是不能多吃,说那是一种药材,吃多了会致盲。我当下吃了一惊,正想多问两句,却被师父拉住了。师父笑着请工作人员带我们在园里转转,然后一边听人家解说,一边偷偷地将刚装进口袋的小果子一把一把地往草地上扔,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我看了想笑又不敢笑。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画面。
今天大家的心情都特别好,工作也很顺利,下午4点多,张旭冬、姜威和我就开始往队里赶。路上,我们还在商量晚上吃饭喝酒的时候准备把谁给灌醉。因为怕堵车,我们回队里的时候特意选择了一条河边小路,这条路很少有人走,基本上不会堵车。车刚进刑警队,我就看见院子里已经停好了一辆中巴,旁边站着一大帮人,应该都是家属。其中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还有几个孩子在打闹,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刑警队看到这么温馨的场面。
张剑正在帮着沈炼刷他的车,我很好奇地走过去问:“张哥,沈哥这是用什么条件才换来你给他刷车的啊?”
老张听我这么一说,回答道:“他非说我的车干净是因为车是白色的。我今天就证明给他看看,就是他手艺不行,还不愿意承认。”他边说边从自己的刷车专用包里换工具。
我抬头看了看沈炼,他则悠然地抽着烟斗,说道:“事实胜于雄辩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副小人得志的监工模样,时不时还点评两句,“还别说啊,你这刷得还真比我刷得干净啊。”
看见他们如此相爱相亲,我都不好意思打扰了,转身就要回办公室。突然,老沈问道:“等会儿你们都坐谁的车啊?提前分配好啊。”
“咱们队有两位车神,张哥肯定是拉媳妇孩子啊,必然是不能打扰的。那我肯定坐沈哥的车了。”
张剑接话道:“也就你们拿我当车神,她们娘俩说了,不坐我的车,她们嫌我开车太快,说害怕。”
我们笑着走进办公室,开始相互调侃,同时不忘收拾东西。等我们收拾好往外走的时候,却发现老李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办公室走,眉头紧锁。看见我们,他做了一个回去的手势。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心想:得嘞,看来老王还是没镇住!
所有人都回到了办公室,老李让内勤思思姐复印了支队传来的警情接报资料,分发给不同的探组。各探长看了资料后眉头紧锁,看样子事小不了。沉默片刻后,他们立马带上自己探组的人驱车直奔现场。几辆车带着尘土开出院子的时候,车里的人向外看,车外的人向车里看,他们肯定知道,我们又遇上案子了,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询问情况。单身的我无法体会这些家属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但是我知道,他们心里肯定不好受。
现在想想,也许最不容易的不是我们这些警察,而是警察家属。
在车上,老王把接报资料递给了我师父马亮,我师父看完又递给了我。
原来,就在我们刚刚赶到队里的时候,距离我们刑警队三千米的一个小商店里发生了一起命案,受害人当场死亡。而且,商店就在我们刚刚开车回队里时走的那条河边小路旁边。
事后张旭冬、姜威和我经常聊起这件案子。如果当时我们再回来得晚一点,或者走进那个商店买点什么东西,也许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但是,这只是如果,我们当时能做的就是尽快将案件告破。
到了现场,派出所的民警已经到了,并且已经封锁了案发地周边。我们赶到那个小卖店时,地上全是喷溅的血迹。派出所的所长带着李队长跟我们,沿着血迹一直向东走了二十几米,路上有大量血迹。我们来到一个电线杆旁边,地上有一摊明显的血迹,电线杆上也有。
派出所所长介绍道:“受害人一直走到了这儿,因为失血过多倒地,120赶到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行了。我们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一直在追嫌疑人,追到这里的。案发现场正在等刑警技术队的人来,没有让别人进去,应该没有遭到破坏。”
老李问道:“报案人现在在哪儿呢?让我们的人再找他详细了解一下情况。”
李队长转过身对队里的人说:“老王带上吴经辉去找报案人,一定问细致了,什么都不能落下,有什么线索随时联系。马亮,你带着王晗、旭冬和老沈,马上沿着这条向东的路寻找目击者,争取弄明白嫌疑人的具体逃跑方向。刘博、赵天成,你们带人赶紧把周边的监控情况给我摸清楚。劲东,你跟我回现场等技术队的人。”
李队交代完,大家纷纷忙碌起来。我们四个人马上就地分为两组,向东沿路寻找目击者。虽然案发时是白天,但是因为这个地方位于城乡结合部,且这条路比较偏僻,所以平时人就很少。向东大约200米以后,是一条南北向的马路,过了马路,对面则是许多小的分叉路口,所以我们的沿途走访一直进行到当晚8点多,也没摸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晚上9点,各个组都回到了单位,看着白天还十分热闹的刑警队一下又恢复到紧张的工作状态,一切都显得有点不真实。不过,所有人都没有再提游玩的事情,也没有人讲起家里人的埋怨,所有人都第一时间进入了状态。
吴支队亲自主持召开了案件分析会,并听取了情况汇报。老李先对目前的案件情况做了基本通报:受害人今年52岁,江苏人,在京海靠经营案发现场的那一家小卖店为生,老婆孩子都在老家,目前派出所已经通知家属。根据技术人员跟法医的现场勘查情况看,小卖店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因为现场有打斗痕迹。受害人是被人用遗留在现场的一把裁纸刀划破颈部大动脉,造成失血性休克而死亡的。现场地上还留有一张10元面值的人民币,柜台后面放钱的盒子里还有几百元现金,是否是抢劫转为杀人,目前还无法得知。但是,根据报案人描述,作案的应该只有一个人,应该是个年轻人,具体年龄无法推断。报案人只是看见受害人浑身是血,并且在追一个人,并没有看见在前面跑的那个人的正面,也没有看清那人身上有没有血迹。看见受害人倒在电线杆下后,他第一时间报警并拨打了120急救电话。派出所的人赶到现场后,发现受害人经120急救医生现场诊断已经死亡。当时受害人手中还握着一把剪刀。
听完老李的介绍,吴支队让各组汇报情况。我师父马亮介绍了我们走访的情况,并汇报说目前没有有价值的线索,嫌疑人应该非常熟悉周边的环境,故意避开了人多的地方。赵天成他们已经找到了附近的探头,正在拷贝案发时的监控视频,准备连夜看完,之后才能知道是不是有线索。目前,姜威那组查到的线索是最有价值的,他们查了小卖店里公用电话的通话记录,发现案发前几分钟曾有人用座机向内蒙打过一个长途电话。他们已经填报了电话查询审批单,等会儿吴支队签完字,第二天就能送去查询了。
吴支队听完大家的汇报后说道:“目前,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我强调以下几点:一是嫌疑人很可能是一个人单独作案的,至于是图财抢劫还是蓄意报复,或者说**杀人,我们还不能过早下定论;二是嫌疑人应该很熟悉案发周边的情况,他可以很熟练地避开人多的地方,这一点就可以证明;三是明确重点,案发前有人曾用店里的座机给内蒙打过电话,这条线索一定要查清楚,很有可能它就是破案的关键;四是监控视频要连夜安排专人看,如果有线索,我们就能第一时间了解嫌疑人的逃跑路线,方便下一步的抓捕;五是跟技术人员沟通好,如果有现场指纹,要第一时间进行比对,这对于将来确定嫌疑人的身份非常重要。剩下的,你们自己赶紧安排去干吧。”
老李看了看大家,问道:“谁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就分头干活儿。散会。”
刑警开会大部分都是这样,不讲废话,只说重点,重在行动。
各组人纷纷起身,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师父:“咱们是要继续去走访吗?”
师父回答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觉得,正常人如果是**犯罪的话,他逃跑的时候应该会习惯性地向来的地方或者自己家的方向逃跑,就像小孩子打架以后都会先往家跑一样。那么,嫌疑人逃跑的方向要么是自己的家或者暂住地,要么就是他打工上班的地方。咱们可以根据这个逻辑以案发现场为中心,沿嫌疑人逃跑的方向走访,重点就是类似的小卖店和打工人集中的场所。”
师父听完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行吧,先按照这个路子问吧,重点是向别的小卖店打听一下一般来买东西、打电话的人都是干什么的,最好能问出来他们主要在哪里打工。我觉得作案的很可能就是周边工地上的人。”
第二天的走访很顺利,在连续问了四家小商店以后,线索都指向了距离案发现场两千米左右的一个工地。最近,这些小商店的很多生意都是这个工地上的工人照顾的,他们经常会给老家打电话,或者买上几瓶啤酒和小零食,就坐在商店门前喝点小酒啥的。这些做小商店生意的,大部分也都是外地人,身处异乡的他们不忙的时候总会相互聊上几句。其中一家小商店的老板记得,来买酒的人中有人说过自己是来自内蒙古的。
听到这里我们眼前一亮,因为当时在工地上打工有一个习惯,就是同一工地上的工人基本上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工头儿是哪里人,那就决定了大部分工人来自哪里,因为招工的时候都是亲戚、朋友相互介绍的,这样的话在工地上也方便管理。我们第一时间赶往那个工地,果然正如我们之前分析的,那里距离案发现场不到两千米,此时大部分人还在工地上上工。我们先亮明身份找到了工地的负责人,了解了基本情况:整个工地一共有100多名工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来自内蒙古。我们并没有给对方过多地讲案情,只是问他,从昨天到现在,有没有请假或者突然消失的工人。负责人说,详细的情况他要去核实一下,我们再次嘱咐他千万别说是警察找人,就说去查考勤。
核实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一名来自内蒙古、外号叫小眼镜的务工人员今天没有来上班。我们赶紧让负责人找到将他带到京海打工的那个同乡,将他的基本情况做了详细的记录。小眼镜,男,内蒙古赤峰人,19岁,高中毕业以后因为家中比较困难而放弃了参加高考,跟随同乡来京海打工。他是春节以后来的,才来三个月左右,他的同乡也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没有来上班,因为他是跟另外两个年轻人一起租的房子。我们又找到了和小眼镜一起租房的人。据他们反映,昨天晚上小眼镜就没有回暂住地,他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听完他们的描述,我们立即赶往小眼镜的暂住地,出租屋内小眼镜的床铺收拾得很干净,常用物品也都在,但我们很快就在他的床下发现了带血的衣服。至此,我们基本上已经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师父赶紧给李队长打电话汇报了情况。
等我们回到队里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在会议室了,每个人的位置上都放着小眼镜的基本信息。看我们进来以后,老李让我师父赶紧介绍情况。
师父说完以后,老李接着说:“现场的长途电话打往的目的地就是小眼镜的家,再加上马亮他们摸上来的线索,现在基本上能确定小眼镜有重大作案嫌疑。我刚才已经跟吴支队汇报了,兵贵神速,咱们马上分两组行动。老马,你带着王晗、老沈,还有老王和吴经辉那组,在京海找小眼镜。你们再跟和他一起租房子的那两个同乡详细了解一下情况,看看他在京海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并根据他的信息申请协查通报。另外,去火车站、长途汽车站等重点地区摸排一下。赵天成,你带人连夜开车去内蒙古。咱们两头儿随时沟通情况。你们也看情况介绍了,这个人没有前科,刚刚进入社会,虽然人还没有到案,但是初步分析应该是**犯罪。赵天成,你们去他家了解情况的时候要注意方式方法,别刺激到家里人。”
短会过后,赵天成一行四人开车出发了。我们又找来小眼镜的那两个室友,通过详细的询问,小眼镜的形象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他自幼学习就很好,在家中是老大,下边还有弟弟和妹妹。母亲身体不好,所以所有生活负担都在他父亲身上。高考前他决定出门打工,以减轻家中的生活负担。虽然是打工,但他跟别的工友不一样,他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打牌,平时也不见他买衣服,少有的爱好就是在那些小书店买一些二手书回来看,再有就是抽烟了。他说他是辍学以后才学会抽烟的,而且只抽白盒的红塔山。大家都说他奢侈,因为其他工友一般只抽3块钱左右的烟,而当时白盒红塔山要6块多。那天,这两个室友出去喝酒,回来的时候发现小眼镜没在,当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一般情况下他这个时候都在看书。
正当我们这边还在东奔西跑地寻找小眼镜的时候,内蒙古传来消息,小眼镜在老家已经被抓了,赵天成他们正押着他赶回京海。我到现在还很清楚地记得,第一眼见到小眼镜的时候,我很难把他跟一个杀人犯联系在一起。他高高瘦瘦的,穿着白色衬衫,干净利落,每每说上两句话,总是习惯性地用手推一下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审讯室内,赵天成跟老王主审,小眼镜很快就交代了,一点都没有隐瞒,包括犯罪细节和逃跑路线。
我很诧异为什么这样一个人能瞬间变成一个罪犯。于是我看了笔录,激怒他的原因看似只是一块五毛钱。当天,正在上工的他发现没有烟了,于是就提前离开工地去了那家小卖店,想着买完烟正好顺便给家里打个长途电话。他点上一根烟,简单地跟家里报过平安后准备结账。老板说一共十一块五,长途电话五块钱,烟六块五。他先是质疑了一下老板,说他的长途电话只打了不到三分钟,五块钱太多了……老板不耐烦地用手指了指公用电话旁边的价格表,没有理他。小眼镜摸了摸身上,发现只有十元钱,于是跟老板商量能不能便宜点。
这下老板得着理了,说道:“没钱就说没钱,装什么装啊?”
这一句话深深地刺激了他,于是他拿出十块钱扔在桌子上,吼道:“就这十块钱,你爱要不要。”
老板也急了,喊道:“没钱还他妈装,还抽红塔山,你把烟给我放下!”边说边伸手去抢小眼镜手里的烟。
小眼镜下意识地顺手拿起柜台上的一把裁纸刀。老板一看对方拿了刀,以为他要动手,也就顺手拿起手边的一把剪刀准备跟对方打斗。小眼镜一看自己拿刀并没有吓唬到对方,心一下就慌了,没等老板走出柜台,他就拿着刀顺手朝其脖子划去,结果这一刀正好割断了对方脖子上的大动脉,鲜血一下溅得他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他彻底蒙了,转身就往外跑。老板捂着伤口在后边追,小眼镜连头都没敢回,但是看见对方流了那么多血,他知道结果肯定很严重。他知道警察迟早会抓住他,但他想在警察抓住他之前回家看看他的家人。于是,他跑回暂住地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后就连夜跑了。
赵天成他们赶到小眼镜老家的时候,他正在收拾屋子,完全没有反抗,很平静。听他这么平静地说完一起杀人案,我不知道这样的案件是谁的错。看着他那稚嫩的脸庞,我不知道最后法院会如何认定他的罪行,也许他将来还能回到他的家乡,回到他家人身边。但到那个时候,这个稚嫩的少年会变成什么模样?我开始对这个少年有了怜悯之心,但受害人也是无辜的。我不愿意再想下去。警察能做的就是让这个社会能正常地运转,给所有的人一个公正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