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2008年,举国上下都在兴奋地等待奥运会的到来,所有人都很兴奋。这种情绪其实很复杂,人就是这样,很容易受环境影响,当所有人都高兴的时候,你也会莫名地受到感染。就连犯罪嫌疑人也开始消停了,不知道是不是也都等着踏踏实实看比赛呢。
满以为这样轻松的日子怎么也能坚持到奥运会以后,不过真应了那句话,什么时候都有这不长眼的。这不,临近奥运会开幕时,我们队连续两次值班都赶上了持刀抢劫出租车司机的案子,而且后来一问,别的队值班时也出了两次这样的现场。
这天值班时,大家一起聊起了这几个案子,心里都挺别扭的。姜威抽着烟说道:“你说这举国欢腾的时候,老出这样的案子不行啊,等奥运会一开始,来中国的老外那就多了,回头真在咱们京海被抢几个,不是给咱们上眼药吗?咱们是不是琢磨琢磨,怎么提前把这个隐患根除了,给这两个孙子办了啊?”
“行啊,你们有这个觉悟就行。”正在看NBA球赛的老李听见我们的聊天后一边喝茶一边搭话。
“别说要开奥运会了,啥会不开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持刀抢劫啊,这都什么年代了啊。哎,老王,有几起了?”
老王正挽着半截裤腿拿着脸盆从宿舍出来,说道:“昨天问了问,好像有四五起了,振明他们也在查呢。但是,目前没有什么线索,就知道作案的是两个人,都是夜里11点之后作案的。”
老李问道:“那事主能记得清楚他们的样子吗?要是找到人,能做辨认吗?”
老王说:“这几个事主都说只看见了坐在副驾驶的人,没看见坐后排拿刀顶着他们的那个人。”
老李“嗯”了一声,说道:“王晗、威子,明天你们去一趟支队,把这几次的材料都复印一下,好好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在开幕式前把人给抓了啊。”
“得嘞!”我赶紧回应道。
第二天一早我们从支队出来就蹲在车边点上烟看上材料了,看了一会儿,威子把他手里看完的材料递给了我。
姜威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我说:“这也没什么线索啊,开幕式前把人抓了,有戏吗?你看出什么了吗?”
我看着手中的材料说:“我看吧,抢劫案基本上都发生在清河周边啊,没有别的地方,你那儿呢?”
“我这儿也是,我觉得这两个孙子要么之前在这边生活过,熟悉这边的情况,要么就是现在还住在离这边不远的地方。这些材料吧,记得还不是那么清楚,估计咱们这两天还要再找一遍这些事主,好好问问才行。”
我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哎哟,昨天跟老李说的话是不是有点大啊。这就还剩两个礼拜了啊,这案子要是拿不下来就丢人了。”
威子笑着说:“丢啥人,振明他们不是也查着呢吗?不是也没弄下来吗?大不了半年之内咱们就别跟老大一起看球了呗!”
“啊?为什么不看球啊?”我不解地问道。
“他昨天就是看球的时候跟咱们说的,回头一看球,他不就想起来了,还不挤对咱们啊?”
“走吧,赶紧找人去吧。”说着,我拽起威子就开始重新正式地走访了。
七月,京海正是天气热的时候,我们连续三天早晨出去夜里很晚才回队里,总算把之前报案的五个事主都重新走访了一遍。其实,大家说的基本上跟之前材料上记的差不太多,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其中一个出租车司机反映的新情况。他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坐在他副驾驶上的那个抢劫犯的样子,对方大约二十多岁。而且,还有一个细节,那就是他有个习惯,喜欢把当天挣的钱都夹在自己的驾驶本里。当时犯罪嫌疑人着急拿钱,把他掏出来的夹着钱的驾驶本整个都拿了过去,是他苦苦哀求,对方才将驾驶本扔还给他。我听到这里赶紧问:“之前警察找你的时候,你好像没有提到这一点啊?”事主说当时他确实忘记了,而且对方也把驾驶本还给他了,所以他就忘记跟警察说了。我赶紧联系技术队,咨询他们还有没有提取指纹的可能。技术队的人说只能看看提取的条件了。于是,我们赶紧拉着事主到了支队,将他的驾驶本给技术队拿了过去。等了一下午,结果被告知时间过去太久了,而且估计事主每天都还往里夹钱,所以上面只有事主本人的指纹。
正当我们失望的时候,技术队的东子问我:“你们这是在办哪个案子呢?”我们赶紧说是那个抢劫出租车的系列案子。
东子说:“前段时间我出过类似的现场啊,还在其中一个事主的车上提取了一个嫌疑人的指纹,正在跟违法嫌疑人指纹库里的指纹进行比对呢。”
我跟威子一听就来精神了,忙道:“那有了结果你赶紧给我们一个啊!”
东子说:“行啊,出了结果我就报上去等领导审批。你们不是正办这个案子呢吗,回头领导肯定给你们啊。等着吧啊。”
当然,我们也不能就指望着技术队那边的指纹线索。于是,我跟威子又把所有的案发地跟周边走了一圈,并根据所有案发地画了一张示意图。五起案件都发生在方圆五千米之内,而且下车地点虽没有重复,但基本上都靠近周边的一些小路口,这再次证明了嫌疑人一定对案发地周边的地理环境相当熟悉。我们又根据之前事主对坐在副驾驶上的抢劫嫌疑人的描述开始对周边的出租房进行摸排,但是仍然一无所获。
距离开幕式只剩七天了。
早晨起来,我跟威子正在整理这几天新走访的线索,准备去案发地周边的几个派出所摸一下那里登记的外来人口的情况,看看有没有跟事主反映的抢劫嫌疑人信息基本一致的人员。刚要出门时,老李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问道:“这几天查得怎么样啊?”我简单地汇报了一下,老李听完以后说道:“等会儿把你们手里的材料汇总后复印一份给振明吧。”我忙问道:“给振明?为什么啊,他们把人抓了吗?”
老李说道:“那倒还没有呢,刚才振明给我打电话,说支队给他们了一个指纹对比的线索,说是对上了一个嫌疑人。他们可能要根据这个指纹线索去抓人了。”
我突然想起了之前技术队的东子说的那个指纹对比的事情,忙跟老李说:“那为什么把线索给他们啊?我跟威子都忙活了一个多星期了,为什么不给我们,我们一样能抓人啊?”
老李说:“我还真问了,是政委让技术队把线索给他们的,我有什么办法?谁抓人都一样,案子破了就行。”
我急得站了起来,说道:“那不行啊。不是这个意思啊,大家都是刑警,都查一个案子,而且是咱们接的现场,咱们抓人破案天经地义啊。就算他们之前也出了类似的现场,那指纹对比结果也应该给咱们一份啊,大不了谁抓了算谁的,对吧?大家看本事办案。光给他们线索算怎么回事啊?”
老李看我激动了,说道:“你跟我嚷嚷有什么用啊?你不服气跟支队领导说啊。”
我一下子没词了,老李点上烟看着我说道:“领导已经定了,就这么着吧。”
“那不行啊!我觉得支队领导不公平。”
老李看着我突然笑了,说道:“那你打算怎么着?”
“我打算?我打算找政委说理去。”
老李扔给我一盒烟,说道:“行啊,带上烟去吧。”
我拿起烟说道:“去就去。”转身刚要出门,老李叫住我说:“听我的啊,不抽完这盒烟就别出政委的办公室啊,保证你能要回来。”
我疑惑了一下,拿了钥匙开上车就奔支队去了。
别看我在老李面前义正词严,真到了支队,还是有点发怵。我在政委办公室门口晃悠了好几圈,抽了两根烟,平稳了一下情绪,想了想大概要说什么,然后做了个深呼吸才敲响政委办公室的门,准备开始跟政委讲理。
政委看见是我,还以为我要找他签字呢。我则用最快的速度说明了来意,没等他说话,我又不加停顿地汇报了我们关于这个案子的详细侦查过程和结果。说完以后我就看着他。
政委听完后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说道:“哦,这个案子啊,通过那个指纹确实比对出了嫌疑人,我已经让技术队把线索转给振明他们了,我之前不知道你们也在查这个案子。那这样吧,下次再有别的案子的线索,我让技术队先转给你们。”
我说:“不是我的案子的线索我不要,这个案件现场是我出的,我就要负责到底。”
政委有点不高兴了,看着我说:“那你想怎么着啊?我已经给他们了啊。”
“我不想怎么着,我就是觉得您作为领导不能偏心,您应该把线索给我们队。”
政委说:“是老李让你来的吗?”
“跟我们队长没有关系,我就是想把案子拿下来。”
“我跟你说了,我已经给曹振明他们了,你听不明白啊?”他说完便不再理我了。这时候陆续有人进来找政委批复文件,我索性就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我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反正已经这样了,今天要是不给我们队一份指纹线索,我是不打算走了,我就跟他耗下去。
几拨批件的人走了以后,政委一会儿看看报纸,一会儿喝水。我能感觉到,因为我在屋子里,他明显有点不自在。突然,他放下手中的水杯看着我问道:“行行行,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就想您公平对待,把线索也给我们队一份,大家凭本事破案。谁能把案子拿下来算谁的。”
“好好好。”政委拿起电话打给了技术队,让那边给我准备一份指纹比对结果。打完电话他转过头看着我说:“你还不走啊?赶紧去技术队拿线索吧。”我急忙说了一句“谢谢政委”,走出办公室长出了一口气。
等我拿着结果回到队里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老李看见我趾高气扬的样子,问道:“看样子是要回来了?”
“要回来了。”
“你不会真抽了一盒烟吧?”
“我看政委一直没有抽,我也没敢抽。”
老李说道:“要不说你没经验呢,政委不会抽烟,也最讨厌别人抽烟,你要听我的,早回来了。得了,要回来就行。这回心里平衡了吧,赶紧歇会儿去吧。”说完老李拿着饭盒直奔食堂去了。
我刚要进屋,威子拿着饭盒迎面走了过来,说道:“振明他们上午找过来了,还要走了之前的一些材料和我们后来摸上来的情况。”我急忙问道:“咱们找那个事主新做的材料,你也给他们了吗?”
威子笑了:“那必然不能给啊。再说了,人家要那个没有用,老李不是说他们有嫌疑人的指纹比对结果了吗,那就直接抓人吧,用不上咱们的材料。对了,听老李说,你上支队找政委讲理去了,赢了吗?”我拿出指纹信息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表面是赢了,可咱们可能没有人家快吧。”威子一边看资料一边说:“那肯定啊,我刚才打听了,人家上午就出去抓人了。顺利的话,今天他们就能把案子给破了。那咱们怎么着?也出去抓?看看谁快?”
我说:“那倒不用,毕竟大家都是为了破案,犯不上抢人。我要回这个指纹线索就是为个公平,让领导知道咱们不容易,以后公平点。刚才老李也问了,他知道我拿回了指纹线索,都没提抓人的事,估计也是这个意思吧。现在啊,咱们就盼着振明他们赶紧把案子破了吧。需要的话,就把剩下的材料给人家,开幕式可快要开始了。这几天也累得够呛,我啊,先睡会儿去!”
可能是最近真的太累了,虽然中午没有吃饭,我竟然一点都不饿。这一觉我一直睡到下午4点多,等我醒来的时候,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这种情况对刑警来说太正常了,每个人手里都有案子要查,基本跟奔忙的工蚁没两样。我整理好床铺后去冲了个澡,坐在办公室里突然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了,就给威子发了个信息问他在哪儿。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说道:“睡醒了啊?”
我问道:“你干吗去了?”
姜威说:“我去振明那边了,想看看他们把案子弄得怎么样了。”
我一听来了精神,忙问道:“他们把人抓了?”
姜威说:“早就抓回来了,你刚睡没一会儿他们就把人抓回来了。”
我忙问道:“抓了几个人?撂了吗?”
威子嘿嘿一笑:“没有,刚才我问了,估计够呛,这孙子什么都不说啊,推得一干二净。”
我疑惑地问道:“这怎么推得了啊,不是有他的指纹吗?”
“对啊,”威子说道,“那孙子说了,他跟他爸就暂住在案发地周围,经常在附近打车,所以车上有他的指纹很正常啊。振明他们也去了他说的暂住地,没什么发现。他们也找事主过来了,事主没有指认出来。”
我说:“那跟他爸核实了吗?”
“哎哟,你能想到的人家能想不到吗?他爸上个月就回老家了,说是家里奶奶生病了,他爸正在照顾呢。”
我点上一根烟,说道:“那怎么着啊,还没有办法了?总不能给放了吧?”
威子把我刚刚点上的烟拿走自己抽了起来,说道:“我看着悬,那边小哥儿几个正努着呢,不知道最后能怎么着,他要是就不撂,也还真没辙。谁知道呢,看看再说吧。”
我又抽出一根烟,但这次没有点上,而是看着威子发起了呆。威子看着我问道:“你怎么着,又有什么主意啊?”
“主意倒是没有,但我觉得你也赶紧睡一觉吧,万一他们要是把人放了,咱们今天晚上就有的忙了。”
威子茫然地看着我:“他们把人放了,咱们接着带回来啊?你觉得咱们还能有机会?”
我突然打着了手中的打火机,回道:“只要咱们觉得有,就一定会有!”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一直在思考如果是我侦办这个案件,面对嫌疑人的上述说辞,又该如何突破嫌疑人的防线呢。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9点多。老沈悠哉悠哉地端着一盆衣服走了进来,我就问他振明那边有没有问出来。
老沈问:“问什么啊?”
我说:“他们队不是抓人了吗?抢劫的那个啊。”
老沈“哦”了一声,说道:“好像没有吧,刚才还听见振明在骂街呢,说好像因为快到12个小时了,所以他们决定暂时先把嫌疑人放了。”
我赶紧叫醒在**睡得正香的威子。威子这个人就是有这个优点,说睡就能很快睡着。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他的这个优点,尤其是在刑警队这样的单位,这绝对算得上一种优秀基本功。很遗憾,这样的神技我一直没有练会。
威子揉着眼看着我,问道:“咋了?”
我说:“睡好了没有啊?睡好了准备干活儿吧。”
威子跳下床,打着哈欠说道:“怎么着?他们真把人给放了啊?”
“行了。他们放人的话,咱们不是白查了那么多天了吗?赶紧收拾东西,跟老李说一声,咱们上吧。”
老李听完我们的想法以后,挠了挠头问道:“你们有把握吗?振明他们问了一天,该查的也查了,该问的也问了。别回头你们又白折腾啊,要是问下来了还好,要是问不下来怎么办?”
我赶紧接话:“反正我觉得只要有机会就要查啊,这个人明显有嫌疑,我就不相信他们做了这么多起案件没有留下线索。这回警察已经找过他一次了,我估计这孙子肯定想找个机会溜了,到时候咱们就算再有线索,那抓起来也费劲啊,弄不好还要出差,这不是浪费咱公家的钱吗?”
老李说道:“行了行了 ,反正你们也查那么多天了,按照你们的想法办吧,需要什么手续跟我说,我让队里配合你们,你还需要谁,说话。”
“暂时还用不上,等会儿开个传唤证,我先跟威子把人带回来。你跟我师父说一下,配合我们再联系一下其中的一个事主做下辨认就行。”
老李说:“还要做辨认啊?振明他们没有做辨认笔录吗?”
“做了啊,不过那个事主没有辨认出来,说抓的这个人不是坐在副驾驶的人,但这不代表他不是在后排拿刀的那个人啊。我总觉得他们有些地方可能没有查清楚,只能再辛苦辛苦事主了。”
老李说:“你跟威子去哪儿找这个人啊?你知道他要去哪儿吗?”
我回道:“那肯定是先回案发地附近的那个出租房啊。我估计他心里现在也没有底,不知道警察还会不会找他,所以他肯定不会直接去找跟他一起实施犯罪的同伴,但倒是有可能给同伴打电话。我刚才联系了在技术侦查部门的同学,估计还要麻烦您给签字批个报表,通过技术手段看看他出去以后都联系了谁。我觉得他很可能会联系他的同伙,好给对方透露情况,让他赶紧走。”
老李说:“好,那咱们就先去找吧。别就你们两个去,看老张老沈谁在呢,三个人去安全点,等会儿要是把人带回来了,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我们叫上正准备睡觉的沈炼,三个人出发了。再次找到嫌疑人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虽然在车上时我心里还不是特别肯定他一定会先回到案发地附近的暂住地。我甚至都想好了,不行的话就直接给他打电话,让他配合工作,看他敢不敢再次面对警察。
等我们到了地方,看见屋子里亮着灯,心里踏实了一半,等敲开门看见他的时候,真想对他说一声“谢谢”。
我们亮明了身份,对方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慌,只是说道:“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吗?今天警察已经找过我了,我都说清楚了啊。”
我这才认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高高瘦瘦的,肤色有点黑,头发半长不短,谈不上干净。经过警察一天的盘问,他的眼神反而变得更加淡定了。我说道:“是,我知道警察找过你了,那是我们另一个部门的同事,但是有些问题还需要进行核实,麻烦你再跟我们回去聊聊吧。”我边说边拿出传唤文件。
对方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嗯”了一声,说道:“等我锁一下门吧。”
我站在门口向屋子里看了看,发现里面收拾得很整洁,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但是屋里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或者说气息,不过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但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对方看了看我,问道:“你们还要进来看看吗?”
我连忙回道:“先不用了,该看的时候会来看的。”男子似乎并没有听懂我的话。回单位的路上,我们一直没有再问他问题,他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我知道我们各自心里都在想着如何跟对方较量。
老李看见我们把人带回来后把我叫到了办公室,问道:“怎么样,配合吗?”
“配合啊,可冷静了。”
“那你有什么感觉?”
“现在说不好,我等会儿跟他好好聊聊,您安排人联系一下技侦那边吧,我估计他肯定打过电话了。我等会儿去看看他的手机通话记录,不过应该已经删了,咱们就算去电信公司查,一时半会儿也没结果,只能靠技术手段支撑一下了。”
老李说道:“行吧,你们先问着,我等会儿把马亮叫过来,让他接待一下事主,技侦那边我安排人联系,你们就踏踏实实地问吧。”
我回到审讯室时,威子正在问嫌疑人:“知不知道警察为什么找你?”
他说今天被警察带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警察怀疑他持刀抢劫了,还说被抢劫的出租车上留有他的指纹,不过他已经跟警察解释了,因为他就住在案发地附近,所以很可能是他平时打车的时候留下的,并说他没有做违法犯罪的事情。
我示意威子接着跟他聊,我则看着他认真思考。如果他真的是犯罪嫌疑人的话,那么今天振明他们队的人等于已经给他进行了一次模拟考试。现在他竟然主动提起指纹的事情,就说明他已经想清楚了,警察手里只有指纹线索,但又不能仅凭指纹而定他的罪。
这个人之前有过故意伤害的前科,那就说明他具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他越是淡定地回答问题,我就越坚定地相信他就是犯罪嫌疑人。正常人如果没有犯罪的话,一天两次被不同的警察带回来进行调查,肯定会有各种埋怨和不配合,但是他没有。这说明他对自己很自信,或者说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跟我们证明他没有犯罪上。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行了,”我打断他的话说道:“咱们也别绕圈子了,你也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为什么前脚刚把你放出去,又马上把你带回来。咱们也别说指纹的事了,没意思,对吧?你先把你的随身物品都交出来,刑警找你回来不是聊天的。你心里明白我想知道什么,赶紧吧。”
他看到我突然转变态度,一时间没有回过神儿,慢慢地从身上掏出了钱包、手机和一串钥匙。我先拿起手机翻看了一下通话记录,果然没有他离开刑警队以后的通话记录,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钱包里只有两百多块钱,还有他的身份证和两张银行卡,钥匙串上有四把钥匙。我看完以后直接问道:“你在京海,住在哪里啊?”
他看着我说道:“你们刚才不是去了吗?”
“跟谁住啊?”
“之前是跟我爸一起住,前段时间他回老家了,奶奶病了,他回去照顾。现在就我一个人住。”
“哦,那这几把钥匙,哪一把是你们家的啊?”
我说着把钥匙递给了他,他很快就指出其中一把。接着我又问道:“那剩下的几把钥匙呢?”
他愣了一下,赶紧说道:“剩下的三把是老家房门的钥匙。”
“你老家是院子还是楼房啊?这么多把锁?”
“老家是院子,所以锁多了点。”
我点点头,看了看手里的几把钥匙。我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因为根据钥匙的样子就能看出来,其中三把钥匙很明显有经常使用的痕迹,但另外一把感觉还很新,应该是才用了不久。那这就说不过去了。
我并没有着急跟他核实或者说拆穿他。我让威子接着问,自己出门去找我师父马亮,想问问他跟事主联系得怎么样了。我刚出门,正巧碰见我师父带着事主进来。事主看见我问道:“今天我都来了一回了,您这大晚上的又把我叫过来是什么事啊?又抓到人了?”
我赶紧给事主做了一番解释。我希望他再认真想一想,他真的如此肯定不是这个人吗?还是说他不能确定?事主无奈地说道:“警察同志,我真心感谢你们的认真负责啊,但如果还是上午那个人的话,我真的能确定不是他。今天上午的时候,另外几个同志也让我好好看了,我能肯定不是这个人。”
我接着问道:“你只是肯定他不是坐在副驾驶的那个人,你能肯定他也不是坐在后排拿刀的那个人吗?”
司机想了想说道:“那不能确定啊,我自始至终都没看见那个人的脸啊,他也一直没有说话,而且他们跑的时候是往车后跑的,我确实没看见。”
“哦,我知道了。那如果你再见到坐在副驾驶的人,肯定能认出来吗?”
“那我肯定能认出来,是他跟我要的钱啊。”
“行,那我知道了,辛苦您在外边坐着等我一会儿。”
我不停地翻看着嫌疑人的手机,跟我想的一样,果然手机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照片,突然我又想起刚才去他家时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想着想着,我一拍大腿意识到:对了,没有生活气息,屋子里太整洁了,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人住过了。屋子里经常有人住的话,会有一种很特殊的味道,这种味道就是生活的气息。也许我们再回去仔细查一查就会发现新的线索。于是,我叫威子不要再问了,赶紧找老李去支队批一张搜查证。很快,威子就办好手续回来了,我跟沈炼和威子押着嫌疑人准备再去他的暂住地看看,希望能发现什么新线索。
我们再次来到嫌疑人的住所。这个屋子不大,大概只有二十几平方米,里面有两张单人床,床边有一个脸盆架子,上面还挂了一条毛巾。屋里还有几个柜子和箱子,靠门的地方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有一个电磁炉,桌子旁边有个自制的小柜子,里面整齐地放着一些盘子跟碗筷。
太干净了——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站在屋子里,那种奇特的味道再次出现,因为是平房,加上夏天天气热,如果有人居住的话,屋子里绝对不应该是这种味道。我走进去看了看床下,其中一张床下有两双鞋子,一双很旧的皮鞋和一双拖鞋。我目测了一下,两双鞋都大概只有41号左右。我转过身问嫌疑人:“你穿多大的鞋?”
他不太明白地回答道:“43。”我“哦”了一声,说道:“那这两双鞋都是你爸的吧?”
他看了看说:“是。”
我又用手捏了一下挂在脸盆架子上的毛巾,太硬了。很显然,这是一条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用过的毛巾,我的心里有底了。我又随手拿起其中一个柜子上摆着的一本相册,翻开来发现里面大多数是嫌疑人在京海的照片。我认真地翻看着每一张照片,突然他和一个年龄相仿的人搂在一起的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拿给他看,并问道:“这个人是谁?”
我能感觉到他似乎根本没有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说那张照片是他的一个同乡来京海旅游时两人一起照的。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我又说道:“等会儿回去以后,别再跟我说你现在住在这里了啊。这也太明显了,你最近根本不在这里住,我说的话你明白吗?”说完,我让威子将相册也带回去。
回到队里,我把相册中的那张照片递给出租车司机后,他一眼就认出照片里的另一个人就是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抢劫他的那个人。一张照片彻底改变了整个案件的进程。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已经摆在嫌疑人面前,他自然也没有什么好争辩的了。很快,他就交代了他参与的所有抢劫案件,比我们预想的还多了两起。可能因为那两起案件中被抢的是黑出租车,所以没有人报案。那把很新的钥匙就是他另外一个出租房的房门钥匙,是他跟同伙一起租住的,这段时间他们都住在那边。他说估计他的同伙现在已经离开了,因为他晚上离开刑警队的时候一出门就找公用电话给对方说明了警察找他的情况,让那个同伴赶紧离开那里,最好赶快离开京海。虽然对方可能不在,但我们还是去了一次,当然,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于是我跟威子说赶紧填技术侦查申请表,明天一早就找领导审批,将另外一名嫌疑人的手机号码立即上报技侦部门进行监控。我们一直折腾到早晨8点多,办完所有的手续后,我跟师父叫上老张,将人送往看守所。威子则去跑技侦手续的事情了。
我们忙完回到队里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威子正趴在**睡觉。老李看见我说道:“可以啊,还真给拿下了。威子已经把手续办好交上去了,说是还特意交到了你的一个同学那边,你同学说有消息会第一时间给威子打电话。我估计这孙子可能已经离开京海了。等会儿赵天成他们还要抓人回来,估计又要熬夜了,你在单位也睡不好,不行先回家歇会儿吧,等真有了消息我让威子给你打电话吧。”
说真的,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折腾,我确实有点困倦,想想现在也只能等消息了。我想在单位睡觉吧,可又没有威子那种说睡就能睡着的本事,于是简单交代了一下就回家了。到家后我先冲了一个热水澡,泡上一杯茶,又吃了半袋速冻水饺,然后打开电视躺在了沙发上,这就是我在从警期间养成的一种独特的在家休息的模式。也许很多人都习惯躺在**睡觉,我躺在**却安静不下来。这可能是因为我潜意识里总觉得随时会有嫌疑人的消息,也可能是高速运转的大脑很难一下子冷静下来。所以,我只能看着电视慢慢放松我紧绷的神经。其实,电视里演的是什么并不是很重要,我也根本记不住,我想我也许已经得了神经衰弱。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睡着了。
这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10点多了,电视还开着。我赶紧拿起手机,并没有来电和短信,于是我给威子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有接。得了,还是去单位吧,不然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到了队里,威子正盖着被子呼呼大睡。我的天哪!他不会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现在吧?我正要上去摇醒他,旭冬拿着条毛巾走进来说道:“你就别叫他了,又折腾了一宿,刚睡下。”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
我问道:“啥事啊,一宿没睡?”
旭冬说:“你说啥事啊,还不是你们弄的那个抢劫案。昨天都快下班了,技侦那边来电话说监控的那个电话号码被激活了,信号出现在东站那边。威子就叫上我跟老张追过去了,那孙子都进安检了,我们差点就跟着他上火车了。”
我赶紧问:“那人抓了吗?”
“废话,不抓能忙一宿吗?”
“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还说呢,威子说你前天就弄了一天一宿,说让你好好睡一觉,这不就抓了我跟老张的壮丁。晚上下班你别走,怎么着也得去门口饭馆摆一桌吧。复印的材料都放你桌上了,你没事时看看。不行了,我这上岁数了,我也要睡会儿了。”
就这样,在开幕式前,我们还真就把这个案子给拿下来了。第二天一大早曹振明就找上门了,非让我把案件的侦破过程给他讲一遍,又复印了一份嫌疑人的口供。据不可靠消息说,曹振明回去后发了好一顿脾气,狠狠骂了他们队的人。这个案件过后很长一段时间,老李一直得意地把它挂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