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是怎样炼成的

17 故意杀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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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队里还算平静,没有接到什么棘手的案子,唯一的焦点人物就是老张,因为他离婚了,六岁的儿子被判给了他老婆。老张个人倒是比较平静,说自己是净身出户,把房子给了他老婆,用他的话说是留给了他儿子。

我们这些小字辈的当然不敢过多地问原因,只记得那段时间老沈倒是经常请他出去吃饭。后来我们跟老沈打听原因,老沈只是说:“老张说,反正干刑警的一天到晚回不了家,家里有没有他这个人都一个样。”

那个时候我们这些新来的都还没有结婚,自然还不能完全明白婚姻的规则。但我们能理解的是,虽然生活在一个城市,见面只需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刑警的老婆却经常十天半个月见不上丈夫一面,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确实有点难。原来有案子的时候,他老婆总会带着儿子一起给他送换洗的衣服或吃的什么的,本来还紧张压抑的办公室一下子就会变得欢乐满溢。你会看见老张一边吃着老婆买的水果还一边埋怨她多事,而嫂子则从来都不争辩,只是说儿子想爸爸了。当然,我们都知道,嫂子何尝不想老张呢。你会看见一个小不点儿跑过来跑过去地把带来的零食分发给大家,一会儿背首唐诗,一会儿唱首歌谣,在场的每个人都很享受这份轻松和温暖,也会暂时忘记案件带来的压力跟焦躁。当然,脸上洋溢着自豪跟幸福的肯定是老张了。他们离婚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老张的原配和儿子。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其实,刑警对于离婚这件事看得还是比较开的。毕竟每个人的精力和时间都有限的,当案件来了的时候,我们只能有一个选择。

这天周末我们队值班,威子拿来了掌上游戏机PSP,正在跟队里的小年轻踢实况足球,我们大家都排队等待,谁输谁下,玩着的比画,看热闹的起哄。我们玩得正高兴呢,老李走了进来,对我跟威子说道:“有个现场你跟威子先去一趟吧。”

我忙问:“啥案子啊?”

老李回道:“故意杀人。”所有人听后都是一愣,也停下了手里的游戏。故意杀人?

老王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从旁边的屋子里窜了出来,问道:“就他们两个去啊?”

老李说:“派出所报的是故意杀人,罪犯已经自首,受伤的人在医院呢,伤得不重。让他们先去看看吧。”

“哎哟,这个年代故意杀人还自首的,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呢。”我不禁感慨道。

老李说:“那就说明你干的时间还是短,刑警干久了,什么新鲜事都能遇见。等都问清楚了给我打个电话啊,要真是故意杀人,我就派人过去支援你们。别愣着了,你们俩赶紧走吧。”

我跟威子路上一边看着警情简报,一边分析案情。

威子说:“按照简报上的情况来看,这案子已经破了,那咱们过去给嫌疑人做份材料,再去医院给受害人做份材料,让法医给他做个伤情鉴定,就完事了。”

我说:“要真是这样,那敢情好啊,但听老李的话,感觉没那么简单,而且我对这个自首的人很感兴趣。第一次遇见自首的,我要跟他好好聊聊。”

威子说:“我发现你怎么老爱跟这些嫌疑人聊天啊,案子破了不就完了吗,还能聊出什么新鲜的来啊?”

“能啊,与不同的人聊天就会了解更多的犯罪动机。你看啊,我觉得其实所有的犯罪行为归根到底可分为两种:一种是主观故意或者说预谋犯罪;另外一种就是冲动犯罪或者说**犯罪,这种情况都是由于某些环境啊、语言啊刺激了罪犯,导致其一时冲动犯罪的。犯罪原因不一样,犯罪心理就不一样,只有了解了他们的犯罪心理,才能突破他们的心理防线,让他们交代犯罪事实啊。”

威子说:“你说的这些不就是国外那些侦探剧里的什么心理描写吗?”

我回道:“那叫侧写!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很快,我们就赶到了派出所。

到了门口,已经有人在等我们了。我走近一看才发现竟然是郭志刚郭师父,我急忙走上前打招呼。

郭师父看见是我也很意外,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说道:“嗯,可以啊,有点警察的意思了。早就听说你当了刑警,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师父,临时的师父也是师父啊。”

我赶紧给威子介绍:“这是我在派出所实习时的师父。”又给郭师父解释道:“之前出现场来过咱们所里几次,但是都没遇上您的班,怪我了,等这个案子完了我请您到西门烤翅搓一顿吧。”

郭师父赶紧摆摆手说道:“行了,知道你们刑警忙,你还能认我这个师父,我就知足了。赶紧进去吧,值班所长正等你们呢。”郭师父说着带我们走进了派出所。

值班所长跟郭师父先给我们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事情是这样的:下午的时候,有人打110报警,说自己杀了人,派出所的人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当时受害人已经被120急救车拉到了医院,正在做手术。不久前,在医院守候的民警传来消息,说受害人脖子上有一处刀伤,伤口长3厘米左右,没有伤及颈部动脉,也没有生命危险。目前,报警人也就是犯罪嫌疑人已经被带回所里,因为是故意杀人案件,所以派出所第一时间将其上报给了刑警队。嫌疑人现在正在审讯室里押着,回来以后他一直坚持说自己杀了人。

我听完问道:“找到凶器了吗?”

值班所长说:“找着了啊。不过,奇怪的是,当时刀在受害人手里,是一把水果刀,上面有血迹。”

我继续问道:“为什么凶器会在受害人手里呢?为什么那么肯定就是故意杀人啊?”

值班所长说:“犯罪嫌疑人自己一直说他就是要把受害人杀了。我们也问了,他说刀是他自己为了杀人带过去的,后来被受害人抢了过去。”

我说:“那杀人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杀人?这些问了吗?”

值班所长说:“那他还没有说呢。”

我又问道:“郭师父,你这儿有受害人跟嫌疑人的基本情况吗?”

郭师父转身从桌子上拿起几张复印资料,递给我说道:“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先看看。”

我伸手接过资料,认真地看完以后说道:“行吧,先带我们去见见嫌疑人吧。哦,对了,是谁打的120急救电话啊?”

郭师父说道:“也是嫌疑人自己。奇怪吧,我们也觉得奇怪,老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我说:“那是挺奇怪的。”

值班所长说:“这不是等着你们查呢吗?这是你们刑警的专业。”

走进审讯室,我看见铁椅子上坐着一个30岁左右的年轻人,戴着一副眼镜,穿着浅色牛仔裤和蓝色格子衬衫,看上去倒是干净利落,只不过两眼无神,根本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我将本子和接警记录往桌子上一扔,走到他身边先围着他转了两圈,他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我敲了敲桌子,他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问道:“你说你自己杀人了?”

他冷冷地“嗯”了一声。

我说:“那说说吧,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们有什么仇吗?”

男子继续冷冷地说道:“我现在就想知道他死了吗?他要是死了的话,我就跟你说。”

“哎哟,你还跟警察讨价还价呢?你啊,听我的,先冷静冷静,你是希望他死啊,还是不希望他死啊?”

男子说:“我当然希望他死了,我就是要他死。他就是该死。”

我接着问道:“既然你希望他死,那你为什么还要打120救他啊?”

男子沉默,不再说话。很明显,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正常的话,如果预谋要杀掉某一个人,也不应该选择大白天啊,还是在闹市区,这不符合常理。而且,实施完犯罪以后打110投案自首,我能理解,但是该嫌疑人口口声声希望对方死掉,同时又打120对被害人进行抢救,这就有点说不通了。

我跟威子交流了一下,让派出所民警配合威子先给嫌疑人做一份材料,尤其要重点问一下嫌疑人跟受害人的关系以及存在的矛盾。只要知道了他们之间的矛盾,那么这个案子往下就好弄了。我给老李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情况,让队里派人来所里支援一下,先对嫌疑人进行初步讯问,再联系一下技术队的人,对凶器上的血迹跟指纹进行提取和比对。我还想去趟医院,对受害人进行详细的询问。老李觉得我说得有道理,案子一定要查清楚,有任何疑点都不能轻易放过,一定要查实查明,包括技术队那边的证据支持,要跟现场和嫌疑人的口供绝对一致才行,办案必须严谨。

老李认为,首先要搞清楚嫌疑人打110报警电话跟120急救电话的时间,如果是先打的120急救电话,那就更加说明案件有问题,我们不能在主观上先认定犯罪嫌疑人的作案性质。另外,他要我去看看被害人的伤势如何,了解一下他跟嫌疑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矛盾跟仇恨。任何杀人案件中都肯定存在矛盾,只有弄清楚双方之间的关系,才能将案件的真相查明白。没多久,师父马亮跟赵天成、老张他们就到了所里,我简单介绍完情况以后就拉上我师父直奔受害人所在的医院了。

路上我跟师父介绍了一下现在的案情和我的想法,问了问他的意见。我师父一边抽烟一边琢磨,然后跟我说:“这里面肯定有事啊。”

我侧目看了一眼正在抽烟并认真思考的师父,突然觉得老刑警的经验就是厉害,我这么一说师父就分析出这里面有事,忙接着问道:师父厉害啊,那您赶紧给我说说,您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情啊?”

师父吐了一口烟,看都没有看我就说道:“至于具体什么事,我不好说,你不是都问过嫌疑人了吗,我还想问你这里面有什么事呢。”

我接着道:“合着您没分析出来啊,那您就说有事啊?我还以为您这老刑警真神了,听出点什么了呢。”

师父嘿嘿一乐,说道:“这跟是不是老刑警没啥关系,就算我不是警察,你给我说这事,我也觉得不对啊。故意杀人那肯定是要弄死对方啊!可你也说了,他还打120救了受害人,对吧?那就是怕对方死啊。再说了,咱们弄了那么多案子,哪个犯罪嫌疑人杀了人不跑啊?而且,你刚才不是介绍了吗,这两个人都有不错的工作,本身没有交集,对吧?但是,他们的社会关系呢?他们的家人啊、朋友啊,是不是有交集呢?要查的事情不少呢。”

我说:“师父,那您老人家也要辛苦了。”

“没问题啊,我肯定配合你,你出的现场你主责。再说了,现在摆在面上的问题就不少,先把这些不合理的事情弄明白吧。”

“得嘞。”

到了医院,我们先找到受害人的主治医生了解了情况。据他说,受害人已经做完手术了,伤并不是很严重,目前能接受询问。我们又调取了嫌疑人拨打120跟110的时间,对比了一下,发现他是在拨打120电话后过了两分钟才拨打的110。随后医生带着我们直奔病房。

快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我发现受害人病房外的楼道里有一个姑娘在哭。我一开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在医院这种地方哭泣也算正常的事情。我推开病房的门,屋里躺着一个病人,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姑娘,也在哭。医生走了过去,向对方讲了我们的身份后他就出去了。我们连忙上前,出示工作证后就开始跟对方询问情况。

受害人三十多岁,是一家网络公司的部门主管,旁边那个姑娘是他的妻子。我们先请他的妻子回避一下,因为可能会涉及被害人的一些隐私。他妻子看了一眼丈夫,对方示意她先出去,她就出去了。我跟师父坐在对面的**开始询问。

“你的伤怎么样啊?能跟我们交流吧,毕竟是脖子受伤了。”受伤男子说道:“可以,可以,没什么事情,医生说不是很严重。”

“那就好,伤害你的人,你认识吗?”

受伤男子回道:“我不认识,之前没有见过。”

“不对吧?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会对你下手啊,你再好好想想,是有什么仇,还是有什么纠纷啊?”

受伤男子说:“我真没见过他,他为什么要杀我,你们要问他啊?!对了,你们抓到他了没有啊?”

“人已经抓到了,你放心。但是,你要跟我们说清楚,无冤无仇的,人家不可能在大马路上就找你,对不对啊?”

受伤男子说:“警察同志啊,我都说了,我真不认识他……”

他还没有说完,突然病房外的楼道里传来两个女人的争吵和厮打声。我连忙放下手中的笔录本子,出去看发生了什么。

只见楼道里有两个年轻女人正在厮打,其中一个就是受害人的妻子,另外一个则是之前我们过来时在楼道里独自哭泣的年轻女人。我急忙上去将两人拉开,受害人妻子的情绪明显很激动,对着我喊道:警察同志,你要把她也抓起来,就是他男人用刀扎的我老公,她就是帮凶,她是狐狸精,你们要把她抓起来啊!”

我师父连忙小跑过来,将受害人的妻子拉到了一边。我看着另外那名女子,她的头发已经被抓乱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撕坏了,一直在默默地哭。我问道:“你们为什么打架?”那女子不作声,就是一个劲儿地哭,我赶紧亮明身份,又问道:“我是警察,你认识里面受伤的人吗?”

女子听我这么一说,赶紧问我:“他伤得重不重啊?你们让我进去看看他吧,我就是想看看他有没有事。”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啊?刚才他老婆说的是怎么回事?用刀扎伤他的人真的是你老公吗?”我一边问一边将她带到楼道里的安静地方。年轻女子只是一直在哭,对于我的问题没有任何回答。看着她的表现,我又想起了刚才受害人的老婆所说的话。

我再次语气坚定地问道:“用刀扎伤受害人的是你老公吗?”哭泣的女人点了点头。

我突然感到特别愤怒,忍不住大声问道:“你老公现在在公安局,你都不关心吗?你跑这里来干吗啊?”

可能因为我的声音特别大,我师父赶紧过来把我拉走,说:“你注意点,这是医院,干吗呢你?”

于是我将刚才的情况跟师父说了一遍。师父说:“你说完了?”

我说:“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还有这样的女人,自己的丈夫处于这样的境况,她竟然不闻不问,这都是什么事啊?”

“你冷静点,要真是她们说的那样,那这不就是这个案件的突破口吗?这不就是之前你说的不对劲儿的地方吗?等会儿可以把这个女的传唤到队里详细地问,这儿是医院,别那么情绪化。”

我深呼吸了一下,试着冷静下来,回答道:“行,那等会儿把人带回队里吧。这么看,这女的肯定跟这个案子有关。”

“行了,觉得有问题就去查,别着急下结论,等会儿先把受害人的材料做完了,再把她带回去好好问吧。”

虽然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但从这个意外的情况分析,我对这起案件有了一种新的猜测。果不其然,我的猜测后来在询问受害人时得到了证实。

受害人也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所以不得不交代了。原来,他跟楼道里的女子在单位里是上下级的关系,后来逐渐发展成了情人。起初,他也只是图新鲜,从来没有打算跟自己的妻子离婚,更没想跟那个女人有什么结果。而且,他在单位已经利用手中的权力照顾她了,他甚至觉得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但是,那个女人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反复提及“想和老公离婚,跟他结婚”,他对此也十分烦恼。而且,从上个月开始,就有一个自称她老公的人不断给他打电话、发消息,让他不要再跟自己老婆纠缠,不要影响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他就如实说不是他的问题,而是这个女人总来纠缠他。

我问道:“那今天用刀扎伤你的人是对方的老公吗?”

他说应该是,但他们之前没有见过面,是对方给他打电话约他到公司楼下的花园见面的,说要把事情说清楚。他下楼以后就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听到这里我问道:“对方扎伤你的刀是他自己带去的吗?”

“刀是我拿下去的。”

“你拿下去的?你为什么要带刀?”

“他来找我,我肯定害怕啊,谁知道他要干什么,所以我就随手从公司茶水间的水果盘里拿了一把水果刀防身。”

“那为什么刀会到了他的手里?”

“是他抢过去的!他要杀了我,你们必须严惩他啊。”

“怎么处理他是公安机关的事情,我现在需要你给我讲述一下当时的具体过程。注意,你要讲实话啊!”

受伤男子说道:“我讲的都是实话,刀就是他抢过去的,我脖子上的伤就是证明。”

“那你们之间有过争论吗?或者激烈的争吵?”

受伤男子说:“他很激动,说我勾引他老婆什么的。我已经跟你们说了,是他老婆勾引我的。她天天烦我,我能怎么样?”

“你当时怎么跟对方说的呢?”

受伤男子说:“我当然实话实说了,我让他管好自己的老婆。没说别的。”

“我要提醒你,虽然你是受害人,道德问题我们没有办法处理,但这不代表你可以不说实话。你必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故意隐瞒事实真相,一样也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你明白吗?”

受伤男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争吵肯定是有的,不过也就是说话声音大了一点而已。”

“那你详细说一下,为什么你带的刀会到对方手上?你能听明白吗?我说得已经很直白了,应该不难理解吧?”

“我明白。当时我们确实吵了几句,我说‘你的女人你应该自己管住,跟我没有关系’。”

“你确定你是以这种语气说出这句话的吗?别再让我提醒你。”

“大概是这个意思,可能当时说得比较难听,我记不太清楚了。是他先上来用手抓我衣服的,我才从兜里拿出刀,本是为了吓唬他一下,让他松手。结果,我也没看清楚刀怎么就让他给抢过去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要杀我啊!您看我这伤。”

我打断他,说:“我知道你受伤了,他夺过刀以后扎向你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那我记不清楚了。”

“那你知道是谁给你打的120急救电话吗?”

“我当时一见血就有点晕了,不知道是谁打的120急救电话。”

“你确定你不知道吗?”我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受害人。

“哦,好像是他打的电话。”

“什么是好像?发生这一切的时候,你们身边有别的人吗?”

“没有别的人,是他打的电话,我想起来了。”

拿着做好的笔录、带上嫌疑人的老婆回单位的路上,我从反观镜里看了几次后排座椅上的女人,她一直保持着低头沉默的状态。我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对受害人的关心绝对远超过对她那被关起来的丈夫的。

我们回到队里时,威子他们已经带着嫌疑人回来了。我先跟威子、师父马亮和赵天成碰了一下目前的情况,给老李进行了汇报。老李听完问我们:“你们觉得,从目前来看,这个案子构得上故意杀人吗?”

没等他们几个说话,我先说道:“现在还不好说,我觉得可能够不上吧,虽然目前嫌疑人承认自己想要杀死受害人,但是作案地点是个闹市区,而且作案凶器,也就是那把刀,现在也说不清楚来源,嫌疑人跟受害人都声称那把刀是自己带到现场的。此外,民警到达现场的时候,那把刀确实在受害人手中。嫌疑人第一时间打了120急救电话,还主动投案自首,这都说明这里面有问题。”

老李问道:“这能说明什么啊?就算他不是事先预谋好的,但是人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完全可能**杀人啊,甚至会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作为凶器。我要的是有利的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嫌疑人在伤人那一刻不是主观故意的?而且,你也说了,嫌疑人现在还在声称他就是想杀了受害人。嫌疑人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还有那把刀,这么多问题都要去一件件地核实清楚。”

“那我等会儿再去问问嫌疑人,我觉得他还没有冷静下来,肯定没有说实话。”

老李问:“那他为什么不说实话呢?杀人罪跟伤害罪,他能不明白哪个重吗?”

“我觉得他可能是为了男人的尊严吧。”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身边的威子和赵天成等人都说道:“不能太情绪化了,可从没听说过‘为了尊严’能成为杀人动机的。就算他老婆跟受害人有不正当关系,但这是道德问题,我们还是要按照法律程序跟证据来办案的。”

正当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时候,我师父说话了:“我觉得王晗说的有道理。”

赵天成说:“我说老马,你不能因为王晗是你徒弟就这么偏心啊,你是老刑警了,咱们办案要讲究证据啊。”

师父也不辩解,不慌不忙地从他包里拿出一份材料跟一份医院的手术记录复印件,放在老李面前,并说道:“根据医院的手术记录,受害人的伤口应该是由凶器向左横向运动造成的,接触面是刀锋的横切面,刀尖并没有进入皮肤,所以没有造成更严重的伤害。根据王晗给受害人做的材料看,是他先用右手拿出刀,然后嫌疑人才上去抢夺的,加之受伤部位在受害人脖子右侧,说明伤口是嫌疑人用左手跟受害人抢夺的时候造成的。威子,刚才你给嫌疑人做完材料后他是用左手还是右手签字的啊?”

威子想了想说道:“是右手。”

马亮接着说:“嫌疑人不是左撇子,那一个惯用右手的人,为什么要用左手夺刀呢?我想是因为当时事出紧急,嫌疑人的左手距离受害人拿刀的右手更近,使用右手夺刀根本来不及。这样来看,虽然造成了伤害,但并不代表嫌疑人是主观故意的。而且,受害人身上只有这一处刀伤,说明他倒地以后并没有受到二次伤害。所以,我才觉得王晗说得有道理。也许我们还有什么地方没有问清楚,也许嫌疑人还不能冷静地回答问题,真没准儿他就是为了体现一把男人的尊严才说是自己要杀掉受害人的。我们等会儿再去问问,正好他媳妇不也被带回来了吗?弄清楚了再定性吧。”

我说:“那行,赶紧问吧,我这就去找一下嫌疑人,再好好问问。”说着就要起身。

老李说:“行了,你先歇会儿吧。这样,威子跟赵天成,你们再去好好问问嫌疑人,让他说实话,也可以侧面跟他说一下他老婆现在的情况。咱们不能冤枉谁,犯了什么罪就应该承担什么后果。老马,你叫上思思,跟他媳妇好好聊聊。”

我问:“为什么不让我问,我最了解情况啊?”

老李说:“怎么着,你还不相信你师父了?你赶紧联系联系技术队那边,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指纹啥的查得怎么样了。他们提取嫌疑人的指纹了吧,有没有什么对比结果?对了,等会儿你再带着技术队的人去把受害人的指纹也提取一下,不是说刀是他带去的吗?”

我还想争辩,老李赶紧说:“听安排,叫你去医院还有别的事呢,等会儿先提指纹,完事了给你师父他们打个电话,问问询问的情况。一旦有新的情况,那么受害人的材料也要重新做,明白吗?”

我明白了老李的意思,连忙联系技术队的人,告诉了他们受害人的病房号码,并说我马上就到。因为做材料需要两个人同时在场,于是我拉了旭冬当壮丁,路上又把情况给他说了一遍。等我们到了医院的时候,技术队的人正在提取受害人的指纹,说晚上出了结果就通知我。我则跟旭冬在病房区楼下等师父他们的最新消息。

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是对嫌疑人的同情,也许是对他老婆出轨行为的唾弃。总之,我心里很不舒服。旭冬问道:“你想什么呢?”

我转头问道:“冬哥,我问你个问题啊,你说你媳妇要是跟别的男人好了,你恨那个男人吗?”

“嘿,说什么呢?我还没结婚呢,咒我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问你的感受。”

“我不恨人家,这能怪人家吗?这是媳妇的事情啊,恨也恨不着人家,对吧?”

我伸手竖了个大拇指,说道:“要不说你是我哥呢,觉悟就是高。”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来根烟。”我急忙把烟扔了过去。

旭冬一边抽烟一边说:“这是什么事情刺激你了?”

“我就是有点不理解。”

“这有什么不理解的啊?这说明这个男人平时在家就没有什么地位,夫妻俩相比之下,一定是他更在乎他老婆。”

“你这不是废话吗?他老婆要是在乎他,能出轨啊,能不管他跑去医院看受害人啊?”

“你也别乱想了,等会儿看看队里那边能问出什么新情况吧,没那么复杂。”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威子那边来电话了,说嫌疑人又交代了新情况。其实,他确实没想伤害受害人,只是想去找他理论,之所以选择在对方公司楼下见面,就是想告诉对方再不收手的话他就会找去他们公司。其实,他也就是想吓唬对方一下,因为毕竟他老婆也在那个公司上班,他自然也不想将事情闹大。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受害人并不买账,不但没有害怕之心,反而还羞辱了他,他才上前想动手打受害人。结果,受害人竟然掏出了一把水果刀,他是在上前抢刀的过程中无意划伤受害人脖子右侧的。看见对方流血了,他马上就打了120急救电话。对方见他害怕了,又对他进行了语言上的侮辱,说嫌疑人是个(上尸下从)蛋,要是牛×就弄死他之类的话。他看见躺在地上的受害人脖子不停地流血,又想起对方对自己的侮辱,以及他老婆对他的鄙视跟背叛,才在打110报警的时候声称自己是故意杀人的,想着万一受害人真的死了,至少他可以在他老婆面前硬气一回。

听到这儿,似乎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当前最需要的就是赶紧找受害人进行进一步的核实。当我们再次找到受害人的时候,很显然他显得有些紧张。我们又给他普及了法律知识,告知他如果隐瞒事实真相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他先说自己是因为受了惊吓才在警察第一次询问的时候没有交代完整,之后才将事实原原本本地讲出来,果然跟嫌疑人说的别无二致。

我们带着材料回到队里时,技术队那边来了电话。

他们在案发现场的凶器上提取到了两个人的指纹,其中一个是受害人的,但另一个并不是嫌疑人的。听到这里我想了一下,说道:“根据受害人自己反映,刀是他从公司带下去的,是公司茶水间的水果刀。那么,另外的指纹就可能是公司的人使用水果刀时留下的。我这边会再联系一下派出所的人,让他们明天带你们去一趟那家公司,提取一下公司其他人的指纹,看看另外的指纹到底属于谁。”

之后的事情就很顺利了,到受害人公司走访以后,证明那把刀确实是公司茶水间的,技术队那边也在公司员工中找到了对应的指纹。

没想到一个看似是故意杀人的案子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案子完结以后,我特意找了个晚上去找郭志刚师父,请他去西门烤翅吃了个饭。郭师父让我以后就叫他老郭,别再叫师父了,说他没啥可教我的了。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他很欣慰,唯一不变的还是他之前一直强调的:“以后调查案子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也回了一句:您也一定要注意安全。”

当然,后来见到他的时候,我依然习惯叫他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