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鎮軍大營實際上在文登縣的東側,在文登山腳下。
今日是九月九,為大唐節日。唐人通常在這一天插茱萸以辟邪,還有登高的習俗。軍營裏的早餐還多了**酒。
文登山上**盛開,吸引了周邊黃縣、文登、蓬萊的許多百姓前來登高賞花。他們三三兩兩,邀朋喚友,登高賞菊,置酒賦詩。更有些穿著鮮豔的唐女,將**插滿頭,一片其樂融融的歡樂景象。
馬載和軍營內的高級將領都去了泉州水師劉德敏處出公差。軍營中隻留下不到上千人鎮守。馬載本來要帶上乙天卓,被乙天卓謝絕。
軍中無聊,早操後,乙天卓便和比樂出了南門解悶。南門兩側的飯館生意頗為興隆。往東側前行,他們找到了做海貨頗為有名的酒家“鮮海舫”。
他和比樂拂起珠簾進入大堂,裏麵坐滿了人。酒館內多了許多新鮮的麵孔,他們中的許多人應該是來此處登高的遊客。看到比樂後,他們都瞪大眼睛上下打量。
乙天卓連忙避開眾人,帶著比樂找了一處靠窗、安靜的座位坐下。
他和比樂點了一份鹵驢肉、一盤韭菜爆海腸,還有一鍋紅燒海兔,讓酒保打了一角**酒。他和比樂坐在座位上安靜地吃喝,享受難得的放鬆。
鄰桌坐著三個大漢。中間的壯漢個子和乙天卓一般高,身形卻是乙天卓的兩倍,滿臉絡腮胡,滿身腱子肉,不可小覷。坐在左側的是個瘦子,年紀約莫三十多歲,嘴巴大,鼻子尖,有一對小小的黑眼珠,頭發稀疏。他腰間別了一圈飛刀,正在用匕首割一塊羊肉。第三個人是個胖子,身材像唐人經常拜祭的彌勒佛一樣滾圓,肥大的臉上有一雙小眼睛,非常滑稽。胖子在一旁張大了嘴巴看著比樂,目不轉睛,仿佛大白天見到了鬼。
乙天卓不理他們,他們三人卻起身走了過來。胖子有了醉意,提著酒壺坐在乙天卓和比樂身邊:“吾等生長在村野,沒見過昆侖奴。真的見到,才發現比他娘的煤球還要黑啊!”說完後,其他兩人哈哈大笑。
“嘿,小子,你父母是不是天天住在樹上?會講我天朝話嗎?”壯漢的嗓音粗重得像牛發出的“哞哞”聲。
“看見了嗎?”胖子對瘦子道,“天哪,還有這麽黑的人。”
“看到了,我又不瞎。”瘦子應和,聲音深沉而戲謔,“真黑啊!”
胖子伸出手要去摸比樂:“除了指甲,沒有什麽地方是白的。我的老天爺!”
“笨蛋!還有眼白呢。”瘦子反駁,他和壯漢從後麵湊過來,腰部的飛刀碰撞有聲,“還有手掌。我敢打賭,他的腳掌也是白的——”
“不會。應該有很多黑毛。你看他手上這麽多毛!”一臉絡腮胡的壯漢不同意,“我看他腳掌和手掌差不多,上麵肯定也長滿了毛。”
“白的!”
“黑毛!”
“別爭了。”胖子試圖緩和,“請他把腳掌翻過來看一下就行了——”
胖子話還沒說完,頭上就挨了絡腮胡壯漢一巴掌:“他是昆侖奴!還用‘請’?你個蠢貨!”絡腮胡轉過身來,對著比樂說道:“昆侖奴,把腳掌翻過來給我們看下。”
比樂眨巴著眼睛,心動搖著。他最終屈服,準備脫掉皂靴。乙天卓按住了他。乙天卓站起來麵對壯漢:“三位大俠,抱歉,比樂和我不能從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不明白發明這句話的中國人為什麽總是仗勢欺人。
瘦子的尖鼻子動了動,聽出了他的口音:“你是番人?”
“我來自高句麗。”
“那聽我說,啖狗屎高麗奴,識相的趕緊滾開,不要多管閑事。”瘦子威脅他。
“高麗奴,你最好識相點,否則會挨一頓好揍。死在爺手下的冤死鬼不計其數!”胖子眯縫著眼,舉起拳頭嚇唬他。
胖子的誇張舉動讓乙天卓覺得荒謬可笑:“不,朋友們。”
絡腮胡走到乙天卓跟前。他和乙天卓一樣高,肩膀上的肌肉凸起,像個打鐵的鐵匠,鑲釘皮革劍帶上掛著一把長劍和一把匕首。他抓起乙天卓的衣領,單手將他提起:“該死的高麗奴!滾開!”
“麻煩你們回到原來的座位上繼續喝酒,好讓我明白這件事已經過去。別來惹我們,就不會有苦頭吃。”乙天卓警告三名不知禮數的唐人。
絡腮胡看著他哈哈大笑,舉起醋缽大的拳頭就要揮下。
“放開他們。”一聲低吼從左側傳來。
離他們十步遠的大堂裏麵有一張小桌,有一人在那裏獨酌。此人背對他們,但乙天卓能看到他身材壯碩、虎背熊腰。他頭上幹幹淨淨,沒有一絲毛發,粗壯的脖子和頭一樣寬。
三人似乎認識此人:“喲!金思也在這兒閑坐?告訴你,你少管閑事,在營中老子就瞧不起你。你現在越發沒臉起來了。再多管閑事,讓你嚐嚐老子的拳頭!”絡腮胡威脅道。
一道白光飛來,一把匕首從三人頭頂飛過,正中桌麵。“嘭”的一聲,匕首插在碗盤之間,如蜜蜂扇動翅膀一樣“嗡嗡”作響,抖動不休。
“你沒打中我們。”胖子說,但頭上很快被絡腮胡拍了一掌。
“愚蠢。”金思對他們三人說道,“如果我想取你們的命,你們早死了。”
“金思,”瘦子道,“我勸你別多管閑事,別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
“是啊,校尉金思。”胖子道。
不知為何,這個名稱惹惱了金思。他猛地起身,金剛般的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閃過來,瞬間便拿住了胖子。胖子還沒來得及掙紮,臉上便挨了一個酒碗,正中麵門。胖子“噗”的一聲倒地。壯漢和瘦子看到金思出手狠毒,拔出了唐刀——
乙天卓移到他們中間,雙手張開。“都住手!”他猛喝一聲,讓雙方冷靜。他像唐人一樣雙手抱拳:“在下乙天卓,鎮軍大營募兵,這個是我的戰友比樂。如果在下多有得罪,在這裏給你們賠罪了,請多多包涵。山不轉水轉,水不轉地轉。如果有能用得著在下的地方,盡管吩咐!”
金思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他的眼睛凸出,長著一口黃牙,亂七八糟地排列著。“乙兄,在下金思,新羅人士,定居在大唐,是登州大營府兵。”
絡腮胡和瘦子扶起胖子。胖子抹掉額頭的鮮血,放著狠話:“金思!我定不饒你!”
乙天卓試圖去扶胖子:“得罪三位壯士了。” 他被瘦子一手撥開:“滾開,高麗奴。”
壯漢道:“你們幾個別被我碰上!”三個人恨恨地走開。瘦子又威脅金思:“這事沒完,校尉金思。”
乙天卓看著他們離開酒館,轉向了金思,“謝謝壯士出手相救,這是我的朋友比樂。”
比樂要給金思跪下:“謝謝勇士搭救。”
金思連忙將比樂扶起,皺眉道:“他們這麽欺負你,你為何不反抗?你如此懦弱,如何在軍中立足?”
乙天卓問金思:“兄台認識這三人?他們到底是什麽來頭?”
“哼,這些中原人隻會欺負人,打起仗來根本沒有咱們胡人勇猛。”金思臉上充滿了不屑,“那個瘦子叫曹憲中,因為有個秀才的功名,所以有人叫他秀才曹。他是山東鄆城人,整日拿些飛刀在這裏瞎比畫。壯漢叫李義,眾人都叫他巨人李義,巨野人氏。雖然力大如牛,卻隻有一身蠻力,並不可懼。胖子叫宋成,隻會動嘴,是最懦弱無能的一個。”
乙天卓邀請金思坐下,給他遞了一杯酒:“既然都來自登州大營,那咱們就是兄弟。”
“你把他們當兄弟,他們可把你當成高麗奴,也瞧不起我這個新羅人。他們漢人老說狗眼看人低,但狗在看人的時候是正眼看你,不像他們,斜著狗眼睛看咱們。”
乙天卓和比樂喝了一杯酒,沒有答話。
“對了,他們為什麽叫你校尉金思?”沉默了一會兒,乙天卓問金思。
金思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歎了口氣:“說來慚愧,我在大唐從軍十年,從胡兵開始做起,跟隨景武公李靖出擊突厥。李將軍帶了三萬漢兵、五萬胡兵出長安,我便是胡兵之一。我和我阿弟跟隨他南平蕭銑、北滅東突厥,征戰多年,殺伐有功。雖然已入唐兵正籍,但到現在還是一個小小的隊正。登州大營有個校尉因為貪占公款被馬載斬殺,這個團的校尉職位便空缺出來。這些破落戶知道我的慘境,就每每拿此消遣我。”
乙天卓覺得此事頗為尷尬,也不好勸解什麽。三人都是胡人,彼此講了些在大唐的遭遇,互訴衷腸,隨即酒酣耳熱,竟漸漸熟稔起來,酒也越喝越多。到了掌燈時分,三人才起身,相互攙扶著回了軍營。
馬載雖然認同比樂作為主簿副手的表現,但認為比樂必須接受刀劍棍棒、騎術陣法的訓練。“每個人都會上戰場,”馬載告誡乙天卓,“貞觀帝的天師並非全勝而歸。在他駕崩後,顯慶帝為了完成父親遺願,正在加強訓練全國上下的府兵,隨時準備再次開赴半島。你和比樂萬萬不可懈怠。”
比樂要麵對這一切,乙天卓知道。他們必須這麽做,因為他不想讓好朋友在戰場上死去。當他好不容易說服比樂跨進訓練場時,比樂瞬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們三人在校武場上灑下汗水,之後走回武器庫,掛回佩劍,脫下一身傷痕累累的鎧甲。隨後,他們來到校武場以南的草地,坐在台子上休息。
他們三人談起了各自的家鄉。乙天卓談到了家鄉冬比忽城:“那裏有高大的城牆、和善的民眾,還有無數動物,那是我的家。”
“你還會回去嗎?”金思問道。
“我做夢都會回去。”乙天卓說,“在夢中,我走在空****的政事堂裏,大聲叫喊親人。四壁反射著我的聲音,卻無人應答。”
“在夢中你找到親人了嗎?”金思問。
乙天卓搖搖頭:“一次也沒有。乙支府裏總是空無一人。”他從未對人說起過這個夢,更不明白此刻為何獨對比樂和金思敞開胸懷。但他覺得,說出來的感覺真好。“連下人都不見了,夢裏的寂靜把我嚇得半死,卻又醒不過來。所以我開始亂跑,最終跑進了府裏的宗祠。畫像裏的人慢慢變得栩栩如生,最後他們從畫裏出來,伸手拉我,說要帶我去什麽地方,我掙脫……掙脫……直到最後尖叫。”他停下來,皺起眉頭,覺得很不好意思,“每次夢到這裏,我就醒了。”實際上,他醒來時總是渾身冷汗,在黑暗的臥室裏發抖。有時候,乙奴會出現在他眼前,讓他再度沉沉睡去。但有時候就沒這麽幸運了,他隻能望著黑暗的天花板直到天明。
“夢中會出現你牽掛的人嗎?”金思問道,“你和女孩在一起過嗎?”
奇怪的是,乙天卓首先想到了泉男皂,而不是阿妹。他點頭不語。
“什麽感覺?”金思笑問道。
“我不想說。”
“說來聽聽嘛。說不定我們就要被派去半島了,過些日子就死了。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感覺?”金思在旁邊慫恿他。
乙天卓停了一會兒,說道:“你會覺得她是你的一部分,你是她的一部分,你去哪裏,她都在你身邊。即使你和她天各一方,你也能感受到她的存在,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讓你們分開就像撕裂你的肉一樣疼。愛是天然的,純粹的,是甜蜜的。”他苦笑了下,對兩人接著說道,“也是致命的……”
“至少你還有個家可以回憶。”金思說,“我沒有任何可以回憶的。”
“你父母呢?”比樂問。
金思臉上寫滿糾結:“我本是新羅金城人。我們家是金城的一個富戶。我是長子,本應繼承我父親的家產和祖業。可我母親在生我阿妹時難產死了。我八歲時,父親又突然去世。我的後母看我和阿妹、阿弟年弱,想方設法要趕走我。見趕不走我,又派出她的本家殺我。我命大沒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獵刀殺死了我後母,帶著我小妹、小弟逃到了大唐。”
金思麵無表情地繼續說道:“迫於生計,我被迫將小妹賣給了長安一戶人家做奴婢,自己得了八兩銀子。沒想到這讓小妹掉進了地獄。這戶人家不是什麽富裕之家,我小妹每日都吃不飽飯。有時候小妹需要幾天幾夜連續做女工。小妹難以忍受主母的折磨,逃脫時被捉到,被打了個半死,然後被放到後院接受毒日的考曬,最終沒救過來,中暑死了。”
金思的眼淚無聲地流下來,他一把擦幹:“我氣不過,和小弟一起殺了那家人。我們兄弟倆開始浪跡天涯,在涼州遇見李靖將軍招兵,便進了胡兵營。因為作戰勇敢,最終入了唐軍,到了這裏。”
“你小弟也在登州大營中?”比樂問。
“沒錯。和我一樣,大頭兵一個。”金思回答。
“咱們二團的校尉職位出缺,”乙天卓安慰金思,“以你的資曆和能力,肯定是你來做。”
他們一起望向夕陽,沒有說話。
晚餐時,乙天卓看到巨人李義坐在幾尺外的凳子上,看起來一點都不凶惡。
父親說過,要成事,必須有天時地利人和。乙天卓朝他走去:“我為酒館的誤會向你道歉。這樣吧,我請你、秀才曹和胖子宋成去那家酒館,咱們喝最好的黃酒。”
金思詫異地看著乙天卓。巨人李義用手撓了撓腦袋,伸出一張滿是黃繭的巨手,笑了:“一言為定!”
又過了一段日子,乙天卓、金思、比樂和中國人一起吃飯。起初,乙天卓的座位距離巨人李義、秀才曹、胖子宋成很遠,後來越來越近。
秀才曹看似瘦弱,但足智多謀,又能說會道,經常說出讓他們捧腹的笑話。巨人李義雖長得凶猛,內心卻是善良的。巨人李義家裏人口多,經常吃不飽飯,所以出來做募兵。胖子宋成膽子小,反應慢,卻有副好嗓子,經常神氣活現地給他們唱大唐最時興的小曲。他最喜歡唱的是《胡旋女》。唱到正酣時,他還會跟隨節奏翩翩起舞。乙天卓難以相信,宋成這個笨重肥碩的胖子,跳起胡旋舞來竟動如兔、疾如風。
他們三人都挺佩服乙天卓的劍術。乙天卓主動教他們,很快和他們親近起來,唯獨金思還是悶悶不樂。
有一天,他們一起閑聊。乙天卓看了下秀才曹瘦弱的身軀:“曹兄,你是秀才,不用筆考取功名嗎?為何來到軍中揮槍舞劍?”
胖子宋成搶先說道:“乙支大人,您是知道的,秀才曹的劍術可是我們三人中最厲害的。有一次他將巨人李義都逼到了牆角,撞在了櫃子上。”
巨人李義嗬斥胖子:“上次是我讓著他,隻是為了讓他高興。”
秀才曹正色道:“我投筆從戎為報效國家。在我們唐人眼中,沒有文人和武將之分。不說蘇定方、李靖這些武將,就連裴行儉、長孫無忌這些所謂文臣,也個個武藝高強。乙支大人,小時候我們文武並舉。我總角時便學會了劍術,十五歲已頗為精通。至於騎射,大唐每個孩子都頗為純熟。我來到軍中效力,在我大唐很尋常。”
不過,他們三人仍難以接受比樂。秀才曹說:“他會在戰場上拖累我們。”
“除非他真的變成男兒漢。”秀才曹聲明,巨人李義附和。無論乙天卓如何勸,他們就是不聽。這一點讓乙天卓感到很失望。
馬載歸來後,沒有任命新的二團校尉,而是把精力放到了隊列練習上。他們練得最多的是步兵方陣。陣法是乙天卓最感興趣的。他在一本書上看到過有關陣法的描述,現在親身實踐,感到震撼無比。
左武衛大將軍馬載麾下的三十三府步兵是整整一個軍的編製,由步兵和騎兵混合而成,包括步兵一萬五千人、騎兵五千人和輜重兵兩千人。這樣的一支部隊合計約有兩萬人馬,下轄九個團,每個團都有單獨的軍服和旗幟。每個團下麵有四十個到五十個旅,每個旅下麵有幾十個連隊。乙天卓被分到了二團五旅四隊。
接受訓練後,他拿到了天師的武器。
第一次接觸唐刀時,他不禁為之讚歎。這唐刀可謂刀具中的瑰寶。在它麵前,大麗的環首刀簡直是糟粕,不值一提。天師單兵裝備精良,讓乙天卓大開眼界。單兵配有精鐵打造的橫刀三把、障刀一把、解甲刀一把、硬弓一把、弓矢三十支、軟弓一把、備用弓弦五根和圓盾一副,還有各種燒飯、安營小工具。其中,長槍兵、騎兵和弩手還有單獨的裝備和盔甲。
大唐軍隊不似中原王朝其他時期的軍隊,它改變漢人步兵以防禦為主的傳統作戰方式,以騎兵為主要作戰力量,主動出擊,改防禦戰為攻擊戰。大唐單兵素質極高。冬比忽鎮軍大營的士兵主要是半農耕半軍民的百姓,登州大營的士卒則主要由良家子和歸化胡人中的年輕貴族組成。良家子是有田地和家人、品行良好的年輕人。他們接受過學堂教育,小時候就會騎馬射箭,有強烈的榮譽感。而歸化胡人中的青年貴族們大多對大唐有近乎宗教信仰般的崇拜,試圖通過拚死作戰來獲得中國人的肯定。
在操練方麵,除了射箭技擊,乙天卓最喜歡的就是陣法。在他看來,陣法變幻莫測且能攻能守。如果運用得當,以一敵百並不為過,甚至可永遠立於不敗之地。大唐戰神李靖曾帶領區區三萬天兵、五萬胡兵橫掃整個西域,靠得就是陣法。
加入大唐軍隊後,乙天卓才明白大唐對陣法的重視,幾乎將其當成性命一般珍視。他們操練得很辛苦,從基礎的一兵、一伍、一列開始,一直到全軍,都要做到“立兵伍,定行列,正縱橫”。
方陣可攻可守,攻守平衡。圓陣可用來進行環形防禦。錐形陣則需要集中演練。在抵擋住蠻軍兵團的衝鋒後,大唐軍隊往往會用此陣法衝鋒。它可以迅速變出前鋒如錐形的戰鬥隊形,前鋒尖銳迅速,兩翼堅強有力,突破、割裂敵人的陣型,迅速擴大戰果,是一種強調進攻突破的陣型。除了這些,還有其他基礎隊形,比如可以用作迂回包抄的雁形陣,以及可以保衛側翼安全的鉤形陣。
後來他逐漸涉及了一些更複雜的陣法,比如由李靖將軍發明並編練的六花陣。所謂六花陣,是像“六出花”的陣型。中軍居中,中軍周圍分布前軍、左軍、左虞侯軍、後軍、右軍、右虞侯軍。六花陣有圓陣、方陣、曲陣、縱陣、銳陣五種陣型,這五種陣型又各有五種變化,共有二十五種變化。指揮大將可根據不同的敵情、地形、攻防等需要,采用不同的陣型。
最讓乙天卓感興趣的是鴛鴦陣。鴛鴦陣以十二人為最基本的戰鬥單位,最前麵為兩個牌手,分別是兩名手持大方盾的刀盾手,其中一個為隊正。刀盾手後麵跟著六名長槍手,再後麵是四名手持橫刀的短刀手。
作戰時,刀盾手以方盾做防護,其餘十人排成縱隊,躲在刀盾手後麵。待敵人衝鋒時,長槍手和短兵手一共十人,先後以硬弓、軟弓齊射,襲擊敵人。等敵人進入其攻擊範圍,他們改以長槍手為進攻主力,擊殺敵人。每人各司其職,不得擅自攻擊和退縮。即使被敵人圍攻時,如果沒有攻擊指令,短刀手也不能攻擊敵人。刀盾手倒下後,由短刀手接過方盾,其次是長槍手。總之,刀盾手總能戰鬥至最後一人。
這是鴛鴦陣最基本的陣形,很多陣形可以由鴛鴦陣組合而成。這是乙天卓最喜歡的訓練。他對《武經總要》非常癡迷,一看就是幾天。對於另外一本兵書《八陣》,他倒背如流。
有時,等全屋人睡著後,他來到屋外,借助月光,用石子在地上把陣法繪製成圖形,並用砂石模擬士卒,讓他們變換隊形,進攻、撤退,演繹得不亦樂乎。這是絕好的麻醉自己、忘記乙奴的方法。
白天進行隊形操練時,他在陣形中跑來跑去,很快成為操練將官的得力助手。不久,他升為隊正。三個月後,他又升為旅正。
四個月後的一天,他和金思、比樂正在給橫刀上油,秀才曹進來,手裏拿著一份委任狀,對他們笑道:“真相大白了,誰是二團的新校尉哩?”
秀才曹的目光投向金思,又轉向乙天卓,隨後把委任狀交到乙天卓手中。
乙天卓雙手拿著委任狀,無辜地望向金思。
金思臉色冰冷,什麽也沒說,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