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夢到了坐落在半山腰的小木屋。雖然木屋的牆壁有些歪斜,但小屋很溫暖。透過窗戶,屋前開滿萬紫千紅的花兒。
一個頭上戴著藍色花環的女孩在窗外輕聲哼唱。
他踱出木屋,望著開心歌唱的女孩:“姑娘是……”
“我不是姑娘。”女孩凝視他,“我是你的人。”泉男皂臉上沒有一絲羞澀,她放下手中的花兒,走過來抱住了他:“我漂亮嗎?”
他摟住她的腰肢,撫摩她的秀發:“漂亮,比任何人都漂亮。”
她咯咯直笑。
他先吻手指頭,然後吻手腕、手肘內側,接著吻她的耳朵。泉男皂在他肩膀上輕聲呻吟。他吻她的臉蛋,吻她的鼻子,再吻她可愛的額頭、嘴唇,柔軟的嘴唇……
他脫去她的襦裙,親吻她的肌膚,她的皮膚像絲綢一樣滑,像蜂蜜一樣甜。
他欣賞她的胴體:圓潤的脖頸、渾圓的**、粉紅的大**和曲線美妙的腰臀。他們親吻了幾個小時,然後懶洋洋地躺在**。一整天他們什麽也不做,隻聽蟋蟀和林蛙的鳴叫。他們赤身**,撫摩彼此,從中找到無限的樂趣。
她還為他唱歌,唱《最後的隋人》《大麗王子和牧馬姑娘的愛情》。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的秀發上……
“我愛你,卓,”她在他耳邊低語,“我愛你的嘴唇,我愛你的聲音,我愛你對我說的話,我愛你給我的溫柔,我愛你的臉……你愛我嗎?”
“愛。”
“愛我什麽?”
“我愛你戴上花環的美麗。”
他捧起她的頭,找到她的唇,將她的**盈盈握於他手中。**在拇指的摩挲下變得堅硬。他的下體硬如岩石。
他們狂吻。泉男皂先是低吟,然後發出嗚咽,最後是肆無忌憚地呻吟……
乙天卓大口呼吸,猛烈跳動的心漸漸恢複平靜。另外一個夢。他摸了摸濕漉漉的下體……
“至少是一個美夢,”乙天卓想,“時間並沒有衝散我對泉男皂的相思,反倒加重了我的懷念。”他在黑暗中下了床,心裏湧上憂傷。今日,他要離開冬比忽,前往泗沘城了。
援軍趕來後,冬比忽城的守軍大為振奮。“綠眼狼”的隊伍連個照麵都沒打,直接放棄圍攻,龜縮回平壤。馬載阿叔帶著整整一萬裝備精良的天師,還有大量給養,來到冬比忽城下。冬比忽城的百姓們經受了持續數月的圍城,天師的到來讓他們歡欣鼓舞。
在鐵匠爾古的帶領下,冬比忽城的百姓全城而動,十幾萬人聚集在南門,迎接馬載率領的一萬天師。整個冬比忽城已壓抑了太久,無處不洋溢著勝利的喜悅。
他和龐同善、巨人李義、童路等人在南門迎接馬載。乙天卓在官秩上高過馬載。但見到老長官後,他仍然下跪迎接。馬載阿叔笑嗬嗬地扶起他,然後兩人攜手來到乙支府的政事堂,整整敘了一個下午。
按照蘇定方大帥的命令,乙天卓將帶領老二團和另外三個團的兵馬重回百濟,參加百濟王扶餘義慈的受降儀式。“冬比忽城新定,如果卓兒能在冬比忽城幫助我,”馬載曾這樣建議過蘇定方大帥,“這樣我們能更快地紮根冬比忽,為攻打平壤做好準備。”
但蘇大帥堅持要他回泗沘,也沒說原因,所以馬載阿叔隻能從命。乙天卓其實不想從冬比忽城撤走,因為這裏畢竟是他的家。但他知道,為了救回親人,為了保護百濟王室,他必須重回泗沘城。
走之前,他了解到馬載計劃攻下冬比忽周邊的小城。乙天卓阻止了他:“用和平的方式。”
馬載阿叔點了點頭:“我也不想動用武力。扶餘城最大,如果拿下它,其他城池就會跟風投降。”
胖胖的陰江德、嫣然含笑的陰姑娘,美好的往事湧上心頭……“交給我,阿叔,我會說服他的。”
距離他上次會見陰江德已過去了十年。等乙天卓來到扶餘城的陰府時,他驚奇地發現,扶餘城城主、灌奴部的族臣瘦了很多,圓臉變得尖銳,滿頭黑發變得半灰半白。
乙天卓進入大廳時,陰江德盤腿坐在枕墊上,一邊演奏玄琴一邊唱道:
“豔陽下的綠水青山,
無數寶藏埋在其中。
林中百獸自由穿行,
杜鵑花兒對你微笑。
女孩子們穿白戴綠,
男孩子們騎馬彎弓。
這片大地哺育了我,
我想抱著它親吻,永不放鬆。
它是我的恩人。
我遠道的朋友,你問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我的家鄉大麗。
這是我的家鄉大麗……”
唱完後,陰江德的手指從玄琴上離開。他抬起頭,注視乙天卓:“你是乙支家的天卓還是大唐熊津都護府行軍大總管?”
這個問題讓他難以回答。“我是乙天卓。”他思索了片刻,這樣回答。
“還是大唐敕封的酋長。”陰江德說道,“不過,我不會因為這個下跪。”
“那就不用下跪。你知道我為何而來?陰阿叔。”
陰江德沒有說話。他又撥弄了幾下玄琴,琴弦發出流水般的清澈聲音。“你要把灌奴部拱手送給大唐。”
“是的。”雖然他有各種理由,“但我殺死了金繆,帶來了和平。”
“乙天卓,”陰江德語帶悲傷,“你送給中國土地,卻殺死了金繆,我不知道是該感激你,還是詛咒你。
“你應該感激我除掉了仇人,”他說,“同時詛咒我交出了灌奴部。陰大人,投降吧。天師不會虧待你。”
“乙天卓,你繼承了你父親的容貌,但你沒有繼承他的忠心。”
“你說我不忠?”
“是的,乙天卓。你阿弟乙天倫忠於父親,忠於你,忠於部族。他反對蓋蘇文,不是為了推翻大麗,而是為了贖回你和你阿妹。另外,乙天卓,你沒品嚐過失去國家的滋味。”陰江德苦澀地說,“而我嚐過。年輕人,讓我告訴你。人總是像抱怨婆娘一樣抱怨國家。可是,如果國家和婆娘這兩樣東西都離你而去,你就會發現自己什麽都不是,還會遭受無盡的苦難!沒了國家,即使像我這樣的城主,也會像市場裏的錦雞一樣被賣來賣去。底層百姓更慘。無論你多麽優秀,沒了國家,你必須忍受異邦人的白眼,即使這個異邦人是個渾蛋和笨蛋。”
乙天卓沉默不語。
“近日我光顧城裏的一家飯館,看到一群來自百濟的舞師和樂師。本人唯一的愛好就是樂曲。我停下腳,聽聲聽音。那演奏技藝,我敢篤定,在半島沒有樂團能出其右。我按捺不住,上前問他們,了解到他們竟然是來自百濟王家的樂師。泗沘城被紅袍子攻陷後,國破人散。他們為了生存,被迫來到這家飯館,以賣藝為生。你知道什麽最震撼我嗎?”
“什麽?”
“台下的看官都是些底層百姓,根本不懂樂理,更不懂得欣賞。雖然王家樂師們既唱又跳,無比賣力,下麵的人依然不買賬,更別提靜下來觀賞,諷刺聲和叫罵聲連綿不絕。這是多麽悲慘的一件事!我命令那幫愚蠢的食客閉嘴,然後給了樂師們十兩銀子,以緩解他們的尷尬。他們對我跪拜。我問他們是否會演奏一支遠古扶餘人的敬酒曲子。這支曲子失傳了三百年,我尋找了二十年未果,卻被他們輕易地、優雅地演繹出來。聽著這首失傳的曲子,我老淚縱橫……”
陰江德的眼角流出一滴眼淚:“乙天卓,一個人可以像打罵妻女一樣唾棄自己的國家,但如果失去了它,在外流浪時,他會發現他錯得離譜。”
乙天卓說道:“陰大人,你已見識了中國人的雲梯、塔樓、拋石機和攻城錘。這些東西你無法阻擋,蓋蘇文也無法阻擋。即使我說情,馬載也會下令攻擊扶餘城。您再想想挨餓的族民。如果您不獻上城池,會有更多人死去。”
乙天卓身後的巨人李義斥道:“陰江德,不要不識好歹。如果不是長官屢次阻攔,你的扶餘城早被我天師攻破。”
陰江德盯著這個大漢,沒有說話。
“我知道,”陰江德望向窗外,“天師會焚毀雙神神殿,代之以孔廟和寺廟,還要焚毀塔樓與碉堡。之後,世人不會記得我出生的城池,不會記得我的家族曾經矗立於此。”
乙天卓於心不忍:“陰大人,如果接受這些條件,大唐會維持您的土地,還會封您為大臣。”
“但這樣做並不能改變大麗叛徒的身份。”陰江德的眼光冰冷,“告訴我,乙天卓,背叛祖國是什麽感受?”
乙天卓什麽也沒說。“或許我真的是頭笨鹿,泉男皂屢次這樣說我。”他正在糾結時,一個女孩嫋嫋婷婷地走入廳堂。
“你可能永遠不會明白,”陰江德歎了口氣,望向臉上緋紅的陰萱姑娘,“不過,我有個條件……”
從陰江德的府邸出來後,乙天卓感覺身體無比沉重。扶餘城避免了一場屠戮,但乙天卓付出了代價,或者說多了一道枷鎖。或許這是美麗的枷鎖,他思索著,為了避免同胞們死於該死的戰爭,迎娶陰萱可能不是最壞的選擇。這女孩溫柔、美麗、心地善良,滿足一切好妻子的條件,他應該慶幸。
乙天卓奇襲冬比忽,並且無比艱難地守住了它,已經完成了大帥交給他的任務。在前往泗沘城的路上,他又沿途拿下扶餘城及周邊的小城,他希望這能讓羅圈腿劉仁願閉嘴。
乙天卓頒布了嚴格的軍紀。對於騷擾當地人的士兵,他不留情麵,堅決用軍法處置。整個行軍途中,對於民眾,天師秋毫無犯。從冬比忽往南一百多裏的土地上,有扶餘城及十一座小城先後向天師投降。
放眼望去,大麗南境隻剩漣川這個小城尚未打開城門迎接天師。
一天晚上,他剛準備出營帳,金思急匆匆地進來,與他撞個滿懷。
“大人,”金思臉色大變,“天師在漣川遭襲!”
這讓他大感意外。他們一路高歌猛進,還有人敢襲擊天師的隊伍?“兄弟們怎麽樣?”
“死了三百四十六名兄弟。”金思惡狠狠地說,小眼睛發出惡狠狠的光,“還有我弟弟。”
“你知道襲擊之人的身份嗎?”
“來自漣川,肯定是漣川。”
漣川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為何敢以卵擊石、擊殺天師?
三百多名兄弟大部分是老二團的,這讓乙天卓痛心疾首。他當即整肅兵馬,命令大軍即刻開拔,直奔漣川城。
一個時辰後,天師團團包圍了漣川城。
漣川城城牆矮小,幾座虛弱的塔樓孤獨地立著,稀疏的大麗士兵緊張地注視著他們。
如果拿不到凶手,他必須把守城軍士解決掉。攻破這座小城後,乙天卓還要想辦法約束憤怒的手下,阻止他們屠殺城內的百姓。
他夾了下馬脖子,縱馬來到漣川城南門前。
“誰是城主?”乙天卓對著城牆上的士兵喊道。這個膽大包天之人,乙天卓要讓此人付出代價。
城牆上的守軍用沉默回應他。他失去了耐心:“裏麵的人聽著——打開城門,交出凶手。否則本將攻入城內,爾等不能幸免。”
這時候,城門“隆隆隆隆隆——”地打開。
吊橋放下,刺骨的寒風撲麵而來,似女子在嗚咽。
吊橋後,一名女將騎著一匹煙灰色母馬,孤身走出城門,夕陽為她投下一道瘦長、孤寂的影子。
隨著女將的身影越來越清晰,乙天卓發現自己淚如雨下,渾身顫抖。
等女將來到他麵前時,乙天卓已感受不到身體,腳下一滑,跌落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