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着幽灵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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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迄今为止,你可能一直都在和假扮成心理师的汉娜·霍尔通话……”

西尔维娅很难相信汉娜·霍尔一直在假扮特雷莎·沃克,而他之前都没有察觉这一点。彼得罗·格伯无法反驳她。

“显然,我一有了怀疑,就给沃克在阿德莱德的事务所打了电话……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什么?”她不安地问道。

“我和她的助理通了话,她告诉我,沃克医生正在山里为几个病人举行催眠治疗研讨会,她不想被手机打扰……于是我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请她给我回电话。”

“所以你并不确定汉娜是否假扮了沃克。”西尔维娅看起来很失望。

但格伯还隐瞒了一件戏剧性的小事:当他问助理沃克医生是否有吸烟的癖好时,她困惑了一阵儿后回答说,特雷莎·沃克甚至见不得点燃的香烟。

他在半夜时分唤醒了妻子,告知了她这个令人不安的最新消息。把她牵扯进这件事使得他们的关系更近了。现在他们在黑暗里,面对面,盘着腿坐在双人**。他们小声地交谈,小心翼翼地,就像四周的黑暗里藏着一个看不见的人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尽管他们都没有告诉对方,但两人都很惊恐。

“到了这个地步,或许汉娜·霍尔也不是她的真名。”西尔维娅惊呼道。

她说得有理,他们对她一无所知。

彼得罗·格伯不得不开始回忆,重构起最近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件,以结合最新的发现重新审视它们。特雷莎·沃克在给他打的第一个电话里告诉他汉娜来到了佛罗伦萨,并请他负责治疗她。汉娜可能杀死了哥哥阿多的事被揭露出来。几年前,汉娜试图从婴儿车里抢夺一个新生儿。甚至在阿德莱德的第一次治疗录音也是假的:或许那一次格伯本可以察觉到为两人配音的是同一个人,但他任由自己陷入了那个故事里——真傻!除此之外,他为自己辩解,说他从未注意到汉娜和沃克的声音相似,因为前者说意大利语,而后者说英语。

格伯也想到了自己在无意间提供给那位假冒的催眠师的所有信息,那些信息也使得汉娜的表演更加顺利。他还向她提到了埃米利安。最令他愤怒的是,他甚至向她透露了他私人生活的细节。

但有一件事,汉娜说得有理。幽灵是真实存在的。她自己就是其中之一。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找到任何文件记录着一个意大利小女孩在被一个阿德莱德家庭收养后改名为汉娜·霍尔。这个身份并不存在。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了?”西尔维娅愠怒地问道。

“沃克甚至告诉我,在澳大利亚有两个汉娜·霍尔,其中一个是国际知名的海洋生物学家……就我们所知的来看,那个女人甚至并非来自澳大利亚……”

“别笑了。”妻子打断道,但她也觉得他们的处境既可悲又可笑。

他们注视着对方,变得严肃起来。

“现在我们怎么办?”西尔维娅问道,试图实际一些。

彼得罗·格伯很欣赏她这一点。面对逆境,她从不白白浪费时间追究责任或归咎他人:她保持善意,团结队伍。

“我之前觉得,你认为汉娜·霍尔是精神分裂症病人很有道理,但你的诊断是错的……”他对她说道,“那女人是个精神变态者。”

格伯注意到妻子变了脸色。她现在被吓坏了。

“我们不能报警抓她,因为她没有犯罪。而且,就算她闯进了我们家,我们也没有证据。”他肯定道。

“那要怎么解决?”

“我想表现得像对待笑话里的疯子那样……”他厌恶那个词。他父亲曾教过他,这样称呼一个病人,尤其是称呼一个人,是非常侮辱人的。然而,打这个比方来解释他的计划很有用。

“你要依从她……”西尔维娅惊讶地总结道。

“直到我发现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承认道。

“如果她的目的仅仅是想纠缠你,毁掉我们的生活呢?”

他考虑过这一点,这是个实际的风险。

“汉娜有一个目的。”他说道,“她正在试图向我讲述一个故事……开始时,我以为自己仅仅是个旁观者。现在我明白了,我扮演着一个确切的角色,尽管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角色。”

“你怎么能确信她迄今为止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呢?那可能只是一堆谎话……”

“那么你就是不相信我作为催眠师的业务能力。”他讽刺道,“如果她在恍惚状态下说谎,我是会察觉到的……汉娜有能力在讲述那些事件的时候插入误导性的信息,为的是迫使我怀疑或者迷惑我。比如马可脚踝上的铃铛。她这么做是为了向我表明,她控制着治疗过程,因而也控制着我。但我认为她的故事结构是真实的:其中的许多事件都发生过……就像一个幻想出女巫和幽灵的小女孩。汉娜·霍尔想要迫使我找出哪些是她捏造的,哪些又是她童年时期的痛苦事实。”

西尔维娅似乎在说服自己,他们的问题可以得到解决。但格伯还没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现在轮到最糟糕的部分了。

“我认为,汉娜打电话的时候点燃香烟,是有意向我透露她假扮了沃克。”

“为什么?”妻子惊呼道,显然被这个可能性吓坏了。

“为了让我害怕,或者为了让我知道我们拥有第二个沟通的渠道。无论如何,为了让这个渠道保持开放,我会继续假装下去:即使汉娜在利用这个伪装从我这里骗取信息,我觉得她扮作心理师的第二自我比作为病人的第一自我更通情达理。此外,她已经向我提供了关于如何继续治疗的重要信息。”

“你是指关于紫寡妇的故事?”

“汉娜利用沃克的身份向我指明要跟寻的线索,所以在下一次治疗时,我们会从那个女巫说起。”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带上马可去利沃诺,去你父母家里,直到我解决这件事。”他立刻说道。

“没门儿。”她以她一贯的好斗态度反驳道,而不是和他持相同的意见。

格伯握住她的手。他本应该向她坦白,在他毫无察觉或毫无抵抗之力的时候,汉娜·霍尔已经闯进了他的生活。

“我为你和我们的儿子担心。”他忧心地说道,“现在我能肯定,汉娜·霍尔是个危险人物。”

西尔维娅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个借口,但她没有论点可以反驳。她的丈夫决定了不对她说实话,这就够了。而格伯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这不是常见的医生对病人的移情。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把他和汉娜·霍尔绑在了一起。只有这个结被解开,他才能够回到原来的样子。

西尔维娅慢慢地从他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这种抽离的触感对格伯来说比任何辱骂之词或迎面的一个耳光都要糟糕。他的妻子幻想着这次深夜谈话可以把他们团结起来,然而却把他们推到了这个地步。现在她的反应冷淡疏离,而格伯无法阻止这一点。他对那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有种执念,这个事实让他也变得精神不正常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西尔维娅问道,几乎是在喃喃低语。

他无法回答。

妻子突然站起身来,坚定地离开了房间,甚至不屑于看他一眼。即便如此,格伯也能感觉到她绷紧的肩膀和握紧的拳头中蕴藏的愤怒。他想要拦住她,试图弥补过错,收回所有话。但他已经做不到了。

在他做了刚才的这些事之后,他们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