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謠

英雄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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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繁華

(評論家、教授、博士生導師)

黃國榮的《兵謠》,在我看來,這是一部軍旅文學創作中不可多得的優秀作品,是軍旅文學中最優秀的“成長小說”。成長小說起始於18世紀末期的德國,歌德的《威廉·邁斯特的漫遊時代》被認為是這一小說類型的原始模型。

成長小說進入當代中國之後,最有影響的應該是《青春之歌》和《歐陽海之歌》。這是成長小說經過意識形態改造之後,結出的本土化的果實。這種成長小說與西方的成長小說最大的區別在於,西方的成長小說主要是敘述主人公思想和性格的發展,敘述他們各種遭遇和經曆,並通過巨大的精神危機而長大成人的故事。“成長”並不是生理學意義上的成熟,而是指個性如何獲得了理性的升華,能夠融入並認識他所處的社會生活環境,他不再自以為是,對世界和環境不再感到陌生和不可把握。

當代中國的成長小說的名篇不是這樣,人物的成長總是有一個精神導師在指引,這個導師是先知或牧師的角色,比如《青春之歌》中的盧嘉川、江華,《歐陽海之歌》中的指導員。林道靜和歐陽海的成長是在他們的直接引導、教育下實現的。西方的成長小說的主體是“成長者”自己,而當代中國的成長小說,主體則是外在於成長的他者。進入20世紀90年代之後,新成長小說幾乎構成了小說生產的基本類型。女性文學和新生代小說,都在言說成長的過程,都在言說隱秘的心理和不為人知的過去。私密的個人空間獲得了空前的拓展,一個“私語”的解放運動在文學領域全麵展開。

《兵謠》作為成長小說的最大不同就在於,它在否定了“國家寓言”式的成長小說類型的同時,也改寫了當下“私語”言說的成長小說類型。更難能可貴的是,《兵謠》是在主流話語的範疇之內展開人物的成長曆程的。古義寶是個地道的農民子弟,他是帶著農民文化的全部特征進入兵營的。他質樸忠厚、勤勞肯幹,但同時也深懷著農民的世俗心計和出人頭地的強烈欲望。於是他在趙昌進的“設計”下,按照“先進人物”的藍圖,在“異化”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他幾乎就要攀上人生“光輝的頂點”了。如果說古義寶沒有個人目的論,他所做的一切是無可非議的,做好人和好事總是一個文明進步的社會應該倡導的。但古義寶所做的一切都源於他個人根深蒂固的目的論,個人“欲望”既是他的出發點也是他的歸宿。他最後失敗於和女性的關係,從另一個方麵互證“欲望”對古義寶的支配和驅使。“進步”是他的精神欲望,和尚晶的關係是他的“物資”欲望。人是有欲望的,但人必須在一定的範疇內限製個人的欲望。古義寶的失敗就在於他沒有限度地滿足個人的欲望。在個人欲望可以不加掩飾地張揚和釋放的今天,《兵謠》對古義寶欲望的否定,就超出了“軍旅文學”的意義,事實上,它也是對今天世俗社會無休止的欲望要求的批判和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