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准的事就要态度坚决地干,这是张新阳简单而又复杂的人生信条。摆在眼前的两件事是两个手雷,稍有不慎就会引爆,而他会被炸得粉身碎骨。目前的处境好比一加一确实等于二,可如何证明一加一等于二,确确实实是件难题。
两件事的真实性都铁板钉钉地摆在那儿,但要证明这两件事儿的真实性,需要做大量的调查取证工作,以他目前的能力想要再收集什么证据,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儿了。张新阳需要拉响这两颗手雷的引信,瞄准目标狠狠地扔出去,炸碎重重的罪恶和黑幕。
他把手头有限的资源仔仔细细地推敲了一遍,又反反复复地修改了几次,形成了两份举报材料。看着两份厚厚的材料,通过什么渠道把这几份材料送出去,送到什么部门,又成了摆在张新阳面前的难题。
夜已深了,张新阳正谋划着如何破解难题,远在永宁县的孟强被一个电话从梦中惊醒。孟强骂骂咧咧地摸到手机,当他看到蓝色屏幕上的号码时,一下跳到了地上。电话是县公安局经侦大队的李建斌打来的。
李建斌办事向来谨慎,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必然有大事。孟强接起了电话,小心翼翼地问:“哥,有啥事?”
李建斌语气生硬地问:“强子,你们兄弟俩在顾阳有什么事儿吗?”
孟强略微沉默了一会儿,迅速把他和孟勇在顾阳的生意捋了一遍,确定没有大的漏洞后,语气肯定地回答道:“哥,我们兄弟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别说在顾阳,就是在永宁我们也是合法经营,没有任何问题。”
李建斌仍然生硬地问:“你敢肯定?”
孟强毫不犹豫地说:“肯定,我以我们家的人格担保,绝对没有做违规违法的事儿。”
李建斌的语气缓和了些说道:“行,我信得过你。我跟你说个事儿,今天顾阳来了两个人,经侦的,是冲着你们兄弟俩来的,刚从我这儿离开。”
孟强问:“是在调查我们?”
李建斌说:“他们只出示了证件,没有带任何手续,严格意义上不算侦查。否则,我是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的。我相信你们兄弟俩是干净的,不过你和小勇还是好好想想,是不是哪儿出了漏洞,要真有差错,也别藏着掖着,认个错,接受个处罚,也不是个啥事。”
李建斌说话的同时,孟强再次把所有涉及顾阳的账目想了一遍,确定没有大的纰漏后对李建斌说:“哥,谢谢。我敢打包票,别说经济问题,就是漏洞失误都没有。”
李建斌说:“谢啥,我是信任你俩,你俩要真有事,我也绝不会放过你的。还有,看他们的意思暂时是不走了,或许会去找你,你俩要做好准备,把事儿说清楚。”
孟强挂断李建斌的电话,立即把电话打给你孟勇。十几分钟后,孟勇就出现在了孟强家的客厅。孟强瞅了一眼头发蓬乱的孟勇,脸上还有淡淡的口红痕迹,孟强有些疑惑地问道:“已经睡了?打扰你的美梦了。”
孟勇发现孟强正在盯着自己的脸,就知道自己刚才的床笫之欢在脸上留下了痕迹,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没有,没有,小静在呢。”
孟强听到是孟勇的未婚妻小静回来了,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小静回来也不告诉我们一声,一起吃个饭嘛。”
孟勇说:“她今年晚上才回到颜州,就没打扰你们。哥,这么着急叫我过来有啥事呢?”
孟强说:“刚才李建斌打来电话说顾阳那边来了俩经警,是冲着咱俩来的。你再给我好好想想,我们在顾阳到底有没有什么疏漏?”
听了孟强的话,孟勇缓缓起身,手摸着下巴在地上转开了圈。孟强把腿搁在沙发扶手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满地转圈的孟勇。
几分钟后,孟勇坐回了回去说道:“没有问题,绝对没有问题。我在顾阳的餐厅手续齐全,各种税费都按时上缴,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再说,即便有问题,也是税务部门调查的范围,和公安部门不沾边嘛。再有就是我们和顾阳焦煤的来往,所有焦煤的采购都是走的正规程序,即便有人怀疑我们使了手段,只要我们的手续账目齐全合法,他们是找不出任何破绽的。顾阳焦煤那儿也没有大的问题,没有,绝对没有问题的。”
孟强满脸疑惑地说道:“小勇,你说会不会是乱石滩的马彬和段树铭犯了事儿,把咱们供出来了?”没等孟勇说话,他又自言自语道:“我们给他们的好处都是现金,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他们不会那么笨,那两只老狐狸不会把没有证据的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的,不会,没有这个可能的。”
孟勇说:“哥,你这属于杞人忧天,要是马彬和段树铭犯事儿了,新阳哥还不早就通知咱了?”
孟强忽然睁大了眼睛,盯着孟勇说:“小勇,你说,新阳?”
孟勇说:“是啊?”
孟强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把腿从沙发扶手上放了下来,看着孟勇说:“要这么说,可能是新阳有事儿了。”
孟勇有些诧异地问:“新阳哥?他会有啥事?我们和顾阳焦煤的私下接触全部是和马彬、段树铭打的交道,他根本没有参与。至于给他的分红,那是你和他的私事,和顾阳焦煤没有半毛钱关系。而且,咱们和他的经济往来都是现金,唯一有痕迹的就是我们转让给他的那套抵债的房子,可那套房子都快烂尾了。”
孟强想了想说:“我感觉有人要整新阳,他们想从咱俩身上挖出点儿什么事儿。张新阳是我的兄弟,上次股份的事儿我们已经做得不够仗义了,这次我们必须帮他过了这道关。”
孟勇问:“眼下关键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他们要从哪儿入手,万一真把咱们捎带上,子为焦化厂也未必就经得起查。”
孟强说:“我们不能做落井下石的事儿,即便吃点儿官司,我也认了。”
“你俩这叫匹夫之勇!”
听到这句话,孟强、孟勇兄弟同时把头看向卧室,穿着一身红色睡衣的薛红艳走出了卧室。孟强看着薛红艳,饶有兴趣地说道:“哦,是我家参谋来了,愿听老婆大人高见!”
孟勇起身把沙发正中的位子让给嫂子,自己坐到了旁边,支起耳朵准备听薛红艳的高论。薛红艳问孟强:“你觉得张新阳有什么问题会牵涉到我们?”
孟强看着薛红艳说:“要说有什么交集,那就只有我们从顾阳焦煤购买焦煤的事儿了呗。他们想搞新阳,无非是想通过我们给新阳扣个利用职务之便为有利益关联的企业提供特殊服务的帽子,之后办了他。”
薛红艳又问:“那他们凭什么要怀疑张新阳和我们有关系?”
孟强恍然大悟,一拍脑袋说:“明白了,明白了,还是老婆大人高明!”
孟勇看着哥哥和嫂子一唱一和,一头雾水地问:“哥,嫂子,你俩这是唱的哪出戏呢?”
孟强问孟勇:“你觉得张新阳这几年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孟勇说:“不像以前那么穷了。”
孟强又问:“何以见得?”
孟勇说:“买房买车了呀。”
孟强问:“买房买车的钱哪儿来的?”
孟勇说:“他的钱都是入股的分红,来得光明正大……”
说着,孟勇也恍然大悟,拍着手说道:“对,对。你们是朋友,我们又干焦化厂,这就是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这就叫百口莫辩。”
薛红艳点了点头说:“我们的子为焦化厂是手续齐全,合法经营,但攻关办事也免不了使些手段,真要让人盯上了,难免会伤及元气。眼下既要保住张新阳,又要保证我们不受任何的牵连,我们要好好想个对策。”
孟强双眼盯着天花板,摇着肥大的脑袋想了会儿说:“这样,我找徐天明、陆伟宁他们几个靠得住的同学,让他们做张新阳的债主,把张新阳买房、买车的钱摊了,只要大家都认账,张新阳买房、买车的钱是借朋友的,他这一关就算是过了。”
孟勇说:“哥,怎么能保证这几个人将来不会假戏真做呢?”
孟强说:“没有什么保证,但我相信这几个人还是靠得住的。”
薛红艳说:“这个事儿,我们现在说成啥都是假的,要立即告诉张新阳,只有征得他的同意,我们才能详细谋划。”
张新阳尽管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但在接到孟强的电话后,仍然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他们终于对他下手了。张新阳冷静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资产,自己手头除过一张工资卡和一张房贷卡外,并没有多余的银行卡,工资卡里只有几个月的工资。
津州的两套住房一套是他的名字,另一套则是他母亲江大英的名字,省城的两套房都是用的表姐江淑琴的名字买的,海南的房子用的是刘诗雅的名字,北京的别墅只有销售合同,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的名义下,只有一套有贷款的房和一辆车,按孟强的谋划和自己这几年的积蓄,完全能说明钱的来龙去脉。
当孟强和他说假戏真做的风险时,张新阳立即打断了孟强的话,他表示完全同意孟强的建议,也感谢孟强的仗义,他张新阳完全信得过兄弟们。
此刻的张新阳已经认识到,即便陆伟宁他们有反悔的,几万块钱的风险他还是担得起的,他真正要面对的资产风险在表姐江淑琴那儿,省城的两套房产必须尽快做个了结。他的前方,是一条凶险无比的路,他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稍有半点闪失,就会坠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