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阳焦煤集团的月度工作会议如期在新世纪大酒店召开,张新阳坐在会场的后排,漫不经心地听着主席台上的讲话。领导们的讲话稿是行政部和他写的,文稿什么结构、什么内容他都了然于胸,听与不听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想着第一次在这里参会时的紧张和对工作的踌躇满志,不禁摇摇头。和自己同一批的王一飞,现在已经是技术部副部长了,单就工作能力而言,王一飞的业务水平不敢恭维。就因为他爸和某位领导打了招呼,他就顺利地代理了副部长,随后又坐稳了这副科级职务,他的父母又在津州买了房,现在他就要和林笑结婚了。
而自己自从上次提名被否定后,只捞了个副部长待遇,去行政部干副部长的事就再没有了下文。虽然赖峰还是很信任自己的,津州市、集团公司给的荣誉也不少,但那是自己拼了命换来的。好在自己在经济上不是太拮据了,不用为了多挣几百块钱把自己拴在单位,拼死拼活地奉献了。
张新阳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了同一批来到单位的中专生王玉平正埋着头,快速地记录着。他和自己一样也是从偏远的农村出来的,从军屯矿调到技术部就费了好大劲,如今在技术部是上班最早、下班最晚、加班最多的人。别人都在嘲笑他傻,他总是呵呵笑着不置可否,不管哪个领导安排工作他都不会拒绝,干不完就熬夜加班,领导们都说他踏实、肯干、老实,偶尔也给个三百五百的小恩小惠,但这又能如何呢?表扬是不能当饭吃的。
张新阳也曾笑他的木讷,有一次两人喝酒,喝多了的王玉平大哭一场,他说:“我知道,他们都笑我是傻帽儿,谁愿意当这个傻帽儿?我从偏远的农村走出来,举目无亲,我要买房、要成家,我不傻一点儿,谁他妈给我一条出路?可他们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是王八蛋,是牲口,是畜生。”说到激动处,王玉平竟然号啕大哭。
张新阳开始还对王玉平有点儿偏见,但仔细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如果不是本科生起点高,哪有替赖峰挡砖卖命的机会?如果不是有子为焦化厂这一档子事,自己又怎能不为五斗米折腰?想着第一次领到工资的兴奋,何尝不是和王玉平一样的心情?
那次之后,王玉平再没有和他发过牢骚,依旧是加班加点、早出晚归,依旧是见到领导唯唯诺诺。他知道王玉平的心中不知道骂了几次娘,可一到单位还是拼死拼活地奉献着,没有一点儿抱怨,还是部分人眼中的傻帽儿。这个世界就这么不公平!想着,他在笔记上用力地写下了几个字:经济是一切的前提条件。
散会后已将近中午,张新阳跟在李荣身后走出了会议大厅。李荣照例和赵永生、孔严、孙德平几个人找饭局。张新阳和他们已经相当熟了,有时喝多了也称兄道弟,所以每次开完会喝酒,都少不了张新阳。只是今天张新阳有点儿发怵,昨天晚上他替李荣喝酒喝多了,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李荣悄声说了句:“今天你就别去了,缓一缓。”张新点了点头,李荣和其他人说:“新阳下午手头还有个活,让他回去休息休息,下午好甩开膀子干,这次他就不用去了。”
其他人见李荣这么说,都没有为难张新阳。赵永生发动了车,几个人跳上了那辆桑塔纳走了。
张新阳站在酒店门口准备打车回宿舍,吴小清从后面走了过来和他打了招呼。看吴小清一个人,张新阳立即改变了回宿舍的主意,他快走几步上前问道:“姐,就你一个人?”
吴小清妩媚地笑着说:“是啊,他们都喝酒去了,我一个女人,就不和他们凑热闹了。”
张新阳说:“姐,你要没其他事,中午我请客,咱姐弟俩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吴小清本也不愿意回家,孩子中午在小饭桌吃饭,老公王岩在矿上吃饭,只剩下她一个人,回家还得自己做饭。听张新阳邀请她吃饭,也就欣然接受了。顾阳新开了一家西餐厅,无论是环境还是菜品,都是相当不错的。张新阳和吴小清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座位,吴小清两手拢了一下头发,麻利地将一头长发扎成了马尾,越发显得清秀和妩媚。
吴小清打量了一眼张新阳问:“新阳,最近忙啥呢?”
张新阳说:“还能干啥呢,加班,熬夜,谈女友。”
“哟,我们的帅哥也谈女朋友了?怎么样,什么程度了?”
张新阳说:“其实,我们早就处上了,只是我这条件不好,没有房子,要不也就谈婚论嫁了。”
吴小清叹了一口气说:“我就说嘛,无论从哪个方面说,你都要比王一飞优秀吧,我觉得你和林笑更般配,可人家现在要结婚了。”
张新阳苦笑着说:“姐,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我哪有一飞那条件呢,出身好也算一种优秀,况且其他方面一飞也不比我差,他和林笑很般配呢。”
吴小清说:“你也优秀着呢,谁要找了你,也是她的福气。当务之急是赶快把房子搞定了,没有住房是不行的。”
张新阳听吴小清说房子的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说:“父母拿出了所有的积蓄,我又和亲戚朋友借了点儿钱,在津州按揭贷款买了一套,还没有交钥匙呢。”
吴小清说:“怪不得呢,我有两次去你们安全部都没有见到你了,姐劝你一句,恋爱要谈,工作也要干,不能顾此失彼。我呀,就是怕你懈怠了工作。上次我和你说的,你别不当回事,好事多磨,低头拉车,抬头看路,机会迟早会眷顾你的。”
张新阳赶忙说:“谢谢姐,你和我说的,我都记得呢。”
张新阳要了一瓶红酒,给他和吴小清各倒了半杯。张新阳切了一小块七分熟的牛排,嚼了两口就吐了出来,看着吴小清略带坏笑的眼神说:“这洋人就是没有净化干净,咋还保留着茹毛饮血的习惯呢。姐,你能接受得了吗?”
吴小清还在笑着,不置可否地点着头。
张新阳扯起了嗓子喊服务生,服务生赶忙过来问:“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张新阳说:“这牛排不行。”
服务生看了看牛排,不解地说道:“是按您的要求料理的呀,七分熟嘛。”
张新阳说:“吃不了,吃不了,再烤烤。”
服务生忙说:“先生,是煎,不是烤的,那您看几分熟好呢?”
张新阳说道:“我不管你是煎还是烤,要焦点儿,焦,懂吗?就和羊肉串一样。”
服务生还想解释什么,张新阳一本正经地说道:“别啰唆啦,就按我说的弄,快去吧。放点儿辣椒和孜然。”
服务生强忍着笑,端着牛排走了。吴小清看着服务生走了,扑哧一声乐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指着张新阳说:“这是西餐,你个土包子。”
张新阳做了个鬼脸,吴小清笑得更厉害了。
等吴小清的笑渐渐停了,张新阳才说道:“姐,有个事我一直想问,可又不知道合适不合适,所以又一直没说。”
吴小清说:“你咋也变得吞吞吐吐的了,你和我还客气啥?”
张新阳说:“自从上次我的提名被否决了以后,就再没有人提过这事,您说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
吴小清听他说的是这事,立即收回了笑容,略略想了一下才说:“现在不是给了你副部长待遇了吗?这就说明董事长、关书记、赖总都没有忘了你的事儿,可能是有方方面面的原因吧。不错,公司后来是调整了几次人,但都是提拔到二级班子干副职的,虽然级别一样,但毕竟不是能和公司主要部门的人事变动相提并论,没有提名你,也属正常。不过以我对董事长和关书记的了解,你的事都放这么久了,应该给个结果了,至于为什么迟迟没有提这件事,就不得而知了。”
张新阳说:“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啊,行政部副部长的岗位空的时间太长了,要不能尽快有个结论,就怕夜长梦多啊。”
吴小清说:“新阳,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这事儿急不得。”
张新阳接话说道:“还请姐多帮忙。”
吴小清说:“放心吧,有啥情况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张新阳听吴小清已经基本上把核心意义说透了。张新阳的本意是想让吴小清给刘成功递话,但这个话又不能说透,点到为止,多说无益,张新阳也就此打住了话题。两人边吃边聊,话题怎么也离不开津州大学。后来,张新阳试着把话题引到了她的孩子和丈夫王岩身上。和提到女儿时眉飞色舞的激动不同,提到王岩时吴小清的神情立刻暗了下来。张新阳捕捉到了她的表情,她和王岩之间一定有着深深的裂痕。
作为军屯矿化验员的王岩,虽然没本事但他不傻,吴小清是第二组织部部长的闲言碎语早已传到了他耳朵里,而吴小清和刘成功的关系,对王岩来说早已是被他证实了的事实。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吴小清很晚才回家,她喝了很多酒,喝醉了的她显得更加楚楚动人,让一向老实的王岩也不安分起来。他迅速地卸掉两人所有的防御,吴小清散发着让人难以抵挡的**,两人倒在**,滚在了一起。那天晚上,王岩见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吴小清,她的狂野,她的放纵,她的**!就在王岩尽情享受着从来没有过的新婚般的快感时,他看到吴小清一甩一甩的长发下的醉眼迷离不已,在近乎要窒息的喘息声中,她喊出了刘成功的名字。王岩浑身的燥热瞬间变成了透骨的寒意,他知道了一切传言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