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阳和吴小清走出西餐厅后打了辆出租车,先把吴小清送回了家。他下午不想去单位了,也就不想在宿舍出现。于是他让出租车朝着新世纪大酒店开去。他给孟勇办了新世纪大酒店的贵宾卡,上次孟勇走的时候把卡给他留下了,说自己不常来,每次走的时候还得惦记着把卡装上,索性就放在张新阳这儿更方便些。有时张新阳加班熬夜后白天不去办公室,但待在宿舍又太扎眼,就索性去新世纪大酒店开个房间美美睡一觉。
躺在酒店舒适的**,提职这一念头又犹如魔鬼般涌入脑海。自从经济问题不再是困扰他的主要问题后,他就又开始起心动念,想到了职务的问题。主要原因有三:一是为了父亲。在父亲的传统观念里,学而优则仕,哪怕是在企业,也要当个一官半职,这才是耕读人家的正道。二是为了刘诗雅。刘明桢对张新阳的想法和思路非常赞成,可以说刘明桢关注更多的是意识形态方面的认知统一,但白慧却很现实,她的观点是年轻人应该以工作为主,既然在国有企业就应该奋斗个前程,过了30岁还没有干到副科级,在企业里也基本上就是这样了。没有经济基础和社会地位,所有的罗曼蒂克都会在锅碗瓢盆的生活中彻底死亡。三是为了自己。不得不承认,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祖父、外祖父早已把“修齐治平”扎根在了他幼小的心灵中,他知道这个企业只是一个小小的天地,但他想在这方小天地中干一番真正的事业。
他深深体会到当一个人空有想法和热情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地位时,想要把思路变成行动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有几次和王一飞到军屯矿去调研,对张新阳的提议,二级班子的科长们显然不当回事。王一飞身边却围着一圈人侃侃而谈,其中更不乏溜须拍马之徒。还有几次,他拟发文件,想要向其他部门的副部长了解工作,有的副部长根本就不予理睬,还没有等他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甚至有人善意提醒他,干工作不能太认真,别和王玉平一样,可见,在某些人眼中他也是一样的傻。自己把职务看得很轻,可别人却看得很重,这不仅仅是认知层面的问题,而且也决定着行动的成效。要想干成事,必须让自己和对方处于同一层次、同一平台。这与你在乎不在乎这个职务并没有关系,职务对等是事务落实的前提,否则,许多事情你就是办不成。于是他深刻地意识到,要想干成事就要不择一切手段为自己创造干事的条件。这与人品道德无关,只关乎目的!
关于职务问题,赖峰已经示意要给他办了,但这是要等机会、等条件的。他对赖峰来说是很重要,但远远没有重要到对方会为了他的提拔而专门运作的地步。赖峰不能专门运作,那只有刘成功和关峡亲自提议了,自己和关峡是没有什么交集的,这条路自然走不通。这样就只有让刘成功提议了,自己和刘成功的关系更是一般,若想让刘成功动提拔自己的念头,那么,突破口只能是在吴小清身上。
想到这些,张新阳很庆幸自己当初和吴小清建立了联系,张新阳不想通过送礼这样的庸俗手段去说服吴小清。**裸的金钱关系会彻底葬送了他们之间的校友情谊。是啊,要让吴小清主动去帮自己这个忙,就要大打感情牌。感情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许多时候,却比钱要顶用得多,想让吴小清给自己出力,那就要好好动动脑筋,大做一番文章了。
张新阳冲了一袋速溶咖啡,咖啡的香气使劲往鼻子里钻,他仿佛又嗅到了海南的味道,三亚那个早晨的海景,已经深深地刻入了他的脑海中,每每想到,就会给他强大的动力。他的思路突然开阔了,要让吴小清发自内心地帮忙,最好的途径就是解决她最头痛的问题,而她现在最头疼的事儿莫过于王岩了。
吴小清多次想把王岩从军屯矿调到公司的后勤部门。以她目前的能力,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王岩就是不同意,为此两人吵过几次,吴小清也只能作罢。王岩是个老实人,他的懦弱也仅仅是懦弱而已,他对吴小清的背叛是无法释怀的,可他又不敢做什么,也不能做什么,只能用拒绝调动工作来维护他作为男人的可怜的尊严。张新阳把思绪定格在了这个可怜的男人身上,何不在王岩身上做做文章呢?
王岩在吴小清面前是有深深的自卑感的,他和刘成功根本没有可比性,所以拒绝吴小清背叛婚姻所换来的一切。如果欣然接受了吴小清的安排,对他而言,那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而吴小清对丈夫王岩有着深深的愧疚感,她知道王岩对她和刘成功的关系是心知肚明的,但王岩越是不说,她内心的自责就越强烈。这个男人虽然没有本事,可对她的感情却是认真的,他是真心爱着她的。许多次争吵时,她甚至幻想着王岩就像电视剧中发现老婆出轨的男人那样,用婊子、贱人这样的词去辱骂她,甚至是动手打她。可王岩没有这样,发生争吵后的他,只是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抽着烟,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王岩越是这样,吴小清就越难受。有一次她很晚才回家,走到卧室门口,就见喝得一塌糊涂的王岩正对着他母亲的遗像在那儿喃喃自语。他说着他们刚结婚时的幸福,他说着自己此时的不幸,他说着他对吴小清的爱有多深,最后竟涕泪齐下,狠劲地抽着自己耳光,骂着自己没本事。吴小清轻轻关了门,她跑到了办公室,把自己锁在屋里哭了一晚上,但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些年的美好就再也回不去了。自此以后她再没有提起过给王岩调动工作的事情,王岩依旧默不作声,甚至连夫妻生活都没有主动提出过。曾经充满温馨的家,如今只是三个人的旅店,早晨一梦醒来,各自散开。
张新阳想到了孟强的弟弟孟勇。这小子虽然刚刚二十几岁,但同样遗传了他父亲的基因,在做生意方面的情商一点儿也不比孟强差。来往顾阳的这几次,虽然吃喝玩乐一样没少,但正经的事情一件也没有落下。他敏锐地发现卧龙山的旅游业发展得渐成规模,景区离着城区较远,但景区附近却没有什么像样的饭店,而且饭着实贵,让来这儿的游客不得不挨着宰,游客骂着娘,却又无可奈何。孟勇曾和张新阳提过,在这儿开个快餐店绝对挣钱,只是他遇到的问题和他哥开焦化厂遇到的问题一样,强龙不压地头蛇,没有本地人招呼着,生意不容易做下去。
张新阳之所以想到了孟勇,是因为他记得王岩曾经说过,他家就在卧龙镇。王家是卧龙镇的大姓,王岩虽然老实,但他爸和他叔叔却是在卧龙镇能叫得响的人物,要是让王岩给孟勇看住店,那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张新阳狠劲拍了一下大腿,心想,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说干就干,他立即拨通了孟勇的电话,孟勇听张新阳又提起了他想在卧龙山开饭店的事儿,而且还给他物色了一个本地人,赚钱的欲望立即躁动起来。
兴致勃勃的孟勇大声说道:“谢谢新阳哥惦记着老弟的事儿,你给推荐的人我绝对放心,只是开这个店也需要一笔费用,我手头暂时紧张,需要向我爸求援,我爸要能支持我一部分,我下周就过去实地考察。”
张新阳说:“好,小勇。那我就等你电话,定下了你就和说一声。”
孟勇满口答应,笑呵呵地挂断了电话。
孟勇有着惊人的判断力和执行力,没两天就得到了父亲的资助,开着那辆别克轿车就出现在了卧龙山,等他考察完了,方案就已经基本上定了下来。张新阳和孟勇坐在紫竹山庄的窑洞内,听着孟勇海阔天空地说着他的考察心得,每一个环节都直击要害,而且每个能预想到的问题,都想好了解决对策。张新阳把王岩的具体情况和孟勇详细说了,当然是隐去了王岩和吴小清的事。这些他没必要让孟勇知道,也不需要孟勇知道。
孟勇听完狠劲儿拍着桌子说:“我说什么来着,新阳哥就是新阳哥,给我物色的这人选,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张新阳边喝酒边说:“嗨,咱兄弟客气啥,你们哥俩发展得好了,我张新阳讨饭不也有个大去处吗?不过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什么时候都不要和这个人提到焦化厂的事情。”
孟勇很自然地认为,张新阳能这么用心帮自己,大概还是入股焦化厂的原因。他们本来就是绑一块儿的利益体嘛。想到这儿,孟勇心安理得地吹着一瓶啤酒说道:“哥,你就放心吧,我孟勇哪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张新阳又说:“小勇,你要用这个人,就把他的工资和身份定下来,我也好去找人家谈。”
孟勇眯着狡黠的眼睛说:“哥,这样,年薪5万,我把整个餐馆的管理全权委托给他,他就是总经理,怎么样?”
张新阳看看孟勇笑着说道:“小勇,你和我还玩弯弯绕呢?这么个店,还安排个总经理,你要笑死人吗?快说,你的采购和财务准备让谁干?”
孟勇见张新阳看穿了自己的算盘,立即换了个嘴脸说道:“哥,刚才我是和你开玩笑呢,说实话我是想着让孟虹来负责这一块,要不我还真有点儿不放心。”
张新阳说:“小勇,以后别给我玩这弯弯绕。你想把小妹放过来,她还得愿意来呢。不过你的担心也有道理,我给你出个招你看好使不?你让王岩先名义上全权负责,让小虹打个下手,暗中观察一段时间,如果王岩没问题,再把权交给他。以我对王岩的了解,他绝对不是那种假公济私的人,我也相信他一定能给你把这个店管好。”
孟勇挠着脑袋说道:“哥,你推荐的人我绝对放心,这个月我就能把所有工作准备好,下个月我找驼三爷,咱们选个良辰吉日,开张赚钱。”
张新阳听他说要找驼三爷选日子,不禁乐出声,笑着说道:“先别得意,人家王岩还不一定愿意呢。不过你开出条件就好办了,明天我就到家里找他去。”
孟勇说:“哥,感情王岩愿不愿意你还不知道呢?咱们可不带这样玩的。我都考察好了,你可不能给我整得没有大将了。”
张新阳眯着眼睛说:“小勇,你就放心吧,我明天就去趟王岩家,一定把这个事办成。”
说完两人举杯,在预祝成功中,一口干完了杯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