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精和温泉的双重作用下,张新阳彻底放松了疲惫的身心。朦胧中他似乎又和刘诗雅来到了三亚的酒店,刘诗雅伏在他的肩头呢喃着。他觉得头有些痛,刘诗雅就让他躺在自己怀中,纤纤细指在他头上轻轻地按摩着。张新阳闻着刘诗雅的香味,淡淡的香气渐渐穿透了他的身体,在每个毛孔、每个细胞中膨胀,他贪婪地、使劲地呼吸着,他喜欢这种温暖的爱的味道。
窗外忽地响起了一声惊雷,顷刻间,香味变成了消毒水的味道。张新阳抬头看时,早已没有了刘诗雅的身影,他正躺在冯媛媛的怀中,粉红的护士服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冯媛媛的长发垂着,温柔地凝视着他,双手在他的头上按着,好像说着些什么。张新阳觉得十分尴尬,就在他准备从冯媛媛的怀中离开时,她的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脸慢慢地贴近,他终于听清了冯媛媛低沉的声音:张新阳,我要杀了你!
张新阳猛地一惊,他看到冯媛媛的脸渐渐变得狰狞,薄薄的嘴唇下露出了光秃秃的牙床,一层层脂粉从僵硬的脸上脱落。张新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她不是冯媛媛,这张脸分明就是小时候看到的吊死在村头的吴三的媳妇。对,就是那张惨白的、僵硬的脸。张新阳啊的一声大叫,恐惧让他拼了命地挣扎着,猛地一使劲,终于挣脱了她的臂弯。
张新阳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古筝的琴声依旧若有若无地环绕在四周,池子中的水时而冒出一串串珍珠般的气泡,左手边的小桌上放着干果和香茶,赵文廷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环顾四周,一位穿着粉红色泳衣的女孩受了惊吓般坐在他旁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张新阳打量了好半天,这才认出这个女孩正是在餐厅见过的朝鲜族女孩英爱。
张新阳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英爱说:“杜老板让我来给您按摩,刚才进来的时候,看着您似睡非睡地躺着,我和您打招呼时,您说头痛,我就给您做了按摩,刚才您忽然大叫起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因为刚才的噩梦,张新阳的酒已经醒了一半,吴三媳妇的那张脸还在他眼前晃悠着,他使劲拍了拍脸,又把两手放在太阳穴上,边揉边说:“做了个梦,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随即又想起了没有看到赵文廷,就问道:“赵文廷呢?”
英爱说:“他喝多了,头有点儿晕,回房间睡觉去了,让我好好招呼你。”
张新阳哦了一声,也没有再多问,指了指旁边说:“你叫英爱?坐吧,陪我聊会儿。”
英爱点了点头,很听话地坐到了刚才赵文廷的位置,拘谨地看着张新阳。
张新阳问:“你怎么大老远从东北来到了这儿呢?就在东北找个工作不好吗?”
英爱俊俏的脸上掠过了淡淡的忧伤,随即又恢复了标准的微笑,轻声细语地说:“东北的许多企业都破产了,爸妈下岗了,我是技工学校毕业,在学校学了礼仪服务和美容按摩。不过在我们那儿不好找工作,我妈厂子的一位大姨在这边做生意,说顾阳的经济好,工作也好找,收入也高,就把我们介绍到这儿来了。”
张新阳没有再作声,这些年许许多多的国有企因经营不力纷纷破产,这是不争的事实。而这种企业在华州和津州也比比皆是,更何况东北这个老工业基地。这些破产企业,有级别的领导借着企业破产改革,趁机捞一把,然后在人大、政协找个闲职,颐养天年。一般干部职工,只能是随波逐流,年轻人再找个工作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四五十岁的老职工,早已把最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他们以为可以依靠终身的企业,而企业却在他们人到中年之时无情地抛弃了他们。报纸上也曾报道过,津州市某企业的一对干部夫妇,在企业破产后,既无一技之长,又拉不下脸来出去打工,终于在一天夜里,两口子把这么多年获得的奖状和荣誉证书整齐地摆放在地上,双双喝农药自杀了。
张新阳曾经思考过,到底是谁导演了这场悲剧?如果不是他们的责任,也不是企业的责任,那到底是谁的责任?张新阳思考了许久,得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是历史的责任,对,是历史。时代的车轮是向前的,跟不上时代的人,就注定会被淘汰。被淘汰就要付出代价,只是有些人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英爱看张新阳沉默不语,也若有所思地想着心事。许久,张新阳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女孩子。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问:“英爱,这是几楼呢?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这酒店还有这么个地方?”
英爱说:“先生,这是我们的贵宾厅,不对外开放的。您需要什么就吩咐。”
张新阳觉察到了英爱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或许这是他们的规矩,那就不必为难这个小姑娘了。
英爱见张新阳没有再追问,长出了一口气,同时也对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客人产生了几分好感。张新阳又说:“贵宾厅?这么说,我也算是贵宾了?”
英爱的大眼睛眨了眨说:“您当然算了,杜老板是不轻易领人来这儿的。”
张新阳说:“这么说,杜老板是这儿的常客?”
英爱说:“那当然,这儿本来就是他家的产业嘛。只不过我们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们。”
张新阳这时才反应过来,杜天,杜宇,天,宇,天宇,这不就是兄弟俩吗?怪不得一开始就觉得这个杜天眼熟呢。说起来他和新世纪大酒店的老总杜宇也有过一面之缘,去年省环保厅一位副处长来顾阳检查,因为是赖峰的同学,所以赖峰以个人名义请他在新世纪大酒店吃饭,那天正赶上赖峰身体不舒服,张新阳就被赖峰拉着去陪酒了。席间杜宇进来敬酒,张新阳还和杜宇喝过一杯呢。想到了杜宇的模样,这个杜天简直就是胖版的杜宇,只是缺少了杜宇精明的气质,谈吐之间多了一些俗气。
张新阳伸手拿起了小桌上的茶杯,一闻就知道是上好的武夷山金骏眉,这茶是这几年最火也最贵的茶叶了,他端起茶杯尝了一口,果然名不虚传。喝完了茶,又似乎自言自语地说:“杜总兄弟俩的生意真是干得风生水起啊,光是这个贵宾厅,就足见杜总的气魄,没有理由不赚钱的。”
英爱起身把茶水蓄满说:“可不是,听说杜总的生意已经做到上海、深圳去了,这个酒店也就是他请客吃饭的地方。”
张新阳呵呵笑着说:“哦?是吗,你这是在给你们杜总脸上贴金呢,杜总有你这样的员工,可见企业文化做得也是面面俱到嘛。”
英爱的脸微微一红,不再言语了。张新阳看了看手表,已经足足泡了一个半小时了,此时他觉得浑身发热,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于是站起身说道:“不泡了。”
英爱赶忙起身去池子旁边帮张新阳拿浴袍,张新阳看着走出池子的英爱,一身合体的泳衣裹着匀称的身材,雪白中缀着点点红粉,宛若一朵出水的芙蓉。英爱拿来了雪白的睡衣,张新阳赶忙披在了身上。英爱也穿了一袭睡袍,见张新阳盯着自己,脸微微一红说:“先生,杜老板交代过的,让我给您好好按摩一下,放松放松。”张新阳知道一男一女在这幽闭的空间是很危险的,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跟着英爱来到了旁边的房间。
张新阳趴在柔软的按摩**,英爱轻轻脱下了他的睡袍,两只手在张新阳的背上反复揉捏着。英爱没有撒谎,她的手法和盲人按摩的手法基本一致,张新阳立即感觉到背上的肌肉一块块地放松了,酒意又涌上了头,眼前一阵阵迷糊。英爱在他背上按了好长时间,又轻声说:“先生,请您翻一下身,好吗?”
张新阳很配合地翻了身,仰面躺在**,眼睛微微地闭着,露出了结实的胸肌和腹肌。英爱把手放在了张新阳的腹部,慢慢地向上按压着经络和穴位,不多时她的手有些颤抖地放在了张新阳的胸前,按摩渐渐变成了轻轻的抚摩。张新阳感觉到了什么,他睁开了眼,英爱的胸脯在半敞开着的睡袍中若隐若现。张新阳与她四目相对,那张标致的脸上立即泛起了一朵朵红晕,张新阳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有了反应。
面若桃花的英爱慢慢俯下身子,温润的双唇亲在了张新阳宽厚的胸脯上。张新阳浑身着了火一般燥热,任凭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在自己胸前亲吻着。他的双手不自觉地伸到了女孩的腰间,蛇一般地缓缓向上游动。就在即将接近两座坚实的堡垒时,他看到了英爱泛着红晕的脸上带着微笑,此时脑海中浮现出了刘诗雅的影子,她仿佛在说着些什么。张新阳打了一个冷战,进而看到英爱的脸开始变得狰狞,薄薄的嘴唇下露出了光秃秃的牙床,一层层脂粉从僵硬无比的脸上脱落。张新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她不是英爱,这张脸分明就是儿时看到的吊死在村头的吴三家媳妇,就是那张惨白的、僵硬的脸。
张新阳忽地一下坐了起来,满头大汗地看着一脸茫然的英爱。他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脸,眼前的英爱还是那个身材匀称、年轻漂亮的朝鲜族姑娘,可张新阳却再也没有任何欲望了。他重新把浴袍披上对英爱说:“对不起,我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英爱显然被张新阳的这一举动给吓住了,她呆呆地站在那儿。就在刚才,她已经做好把自己的第一次给这个男人的准备,而此时的张新阳却像一头受到了惊吓的野兽。她知道张新阳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
张新阳彻底冷静下来后走到了池子旁边,一口气喝完了一大壶茶。英爱跟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张新阳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儿失态了,伸手抹去了英爱脸上的泪痕。
英爱说道:“对不起,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过几天我就要去北京了,我不想做筹码,也不想把自己清白的身子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但我也是迫不得已。”
张新阳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从她的眼神和表情,他能判断出英爱并没有说谎。张新阳不想打听她即将面对的事情,于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我有女朋友,我不能那样做。”
英爱扭过头抽泣了一会儿,转过身来红着眼睛说:“先生,抱歉。”
张新阳说:“我累了,送我回房间吧。”
英爱再没说话,拿起了装有张新阳衣服的袋子,领着他回到了客房。英爱把装有张新阳衣服的袋子放到了床尾,行了一个朝鲜族的礼,转身出了房门,门锁嘎嘣一声关上了。张新阳的心乱极了,他知道今生未必能再遇见这个叫英爱的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