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后第二天，工作组人员全部到位，赖峰在办公室组织工作组成员开了工作动员会。工作组每人拿到了一份张新阳写的调研提纲。侯国华、邓雅洁、朱宏伟、张子健、马俊杰都是行家，略略翻了几页，已经知道了这份提纲的分量和含金量。王一飞和林笑业务还不娴熟，但看到眼前的这份提纲，不由得佩服起了张新阳的工作能力。
赖峰见众人都很严肃地翻着提纲，就问道：“诸位，怎么样，有什么意见建议没有？”
侯国华摘下了老花镜，揉了一下眼睛说：“非常全面，非常系统，我没有意见。”
其他人听侯国华说的和自己想的基本一致，也就一起附和道，我们和侯工的看法一致，没有意见。
赖峰继续说：“好，没意见咱们就按照这个提纲去调研。我强调几点，一是务必要如实调研，你们都是专家，也是领导干部，这是基本素质，基本底线，所以调研的数据务必要真实准确。二是务必要守规矩，这也是关书记反复强调的，任何违反规定的事情，一律不准碰，各位要互相提醒，相互监督。三是务必要服从指挥，我是工作组组长，张新阳是副组长。我在这儿宣布一下纪律，除重大事项和重大问题外，其他事宜由张新阳全权负责，各位务必要服从命令，谁要不服从张新阳的安排，别怪我赖峰翻脸不认人。同时，张新阳也要虚心接受各位的建议，大家都是专家，相互交流探讨，也是一个学习提高的过程。”
赖峰见众人都在频频点头，又接着说：“提纲上已经标明各个部门的分工了，我再强调一下。朱部负责与人事、工资、预算相关的事项，邓工负责与成本、经营、财务、税务相关事项，你俩的工作互补；侯工负责与技术、标准、制度相关的事项，子健负责与安全、设备相关的事项，你俩的工作互补。我要强调的是，工作互补的关键就是要解决交叉结合部的问题。新阳和老马负责法律事务、生产保障、发展规划等方面的事项。一飞配合侯工和张工分析梳理数据，小林配合你们朱部长和邓工分析梳理数据。我们所有的基础调研工作必须一个星期内完成。完成后新阳总执笔，老马、一飞、小林各负其责，其他人根据情况补充调研数据，一周内必须完成报告。”说到这儿，赖峰双手抱拳，向大家拱手说道：“时间紧，任务重，我在这儿拜托大家了。”
众人听赖峰安排得有理有据，柔中带刚，恩威并用，不约而同地感叹道，赖峰就是赖峰，这种分分钟就能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的能力，就是所谓的领导能力。于是众人纷纷表态：“一定会尽全力去工作，一定交一份高质量、高水平的报告。”
赖峰再次谢过大家，对张新阳说：“好，多的也就不说了，车我已经安排好了，大家准备一下，一会儿就出发。新阳你对万顺焦化厂轻车熟路，一定要和杜天沟通协调好，安排好大家的办公住宿饮食，遇到困难随时给我打电话，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张新阳忽然有一种出征前的使命感，他嗖地站了起来，庄重地看着赖峰，斩钉截铁地说：“新阳绝不辜负董事会和赖总的信任，保证完成任务。”
赖峰见张新阳笔直地站着，不禁又想到了他们在云南农场战天斗地的岁月。那次，领了任务出发前，他们几个知青也是这样向队长告别的，但那次离开之后，许多人再没有回来。想着那些死去的兄弟，赖峰的眼睛有些模糊了，他拍拍张新阳的肩膀说：“好，出发吧。”
半个小时以后，工作组人员陆续走出了办公室，拿着相关资料，先后上了单位的商务车。赖峰站在车子旁边，目送车子缓缓驶出了公司大门，朝万顺焦化厂开去。
顾阳县金阳路123号文华苑。关峡站在阳台上默默抽着烟。春节刚过，黄昏的顾阳是极美的，晚霞挂在顾山边，山上的人家已开始亮起了红色的灯笼，零零散散的鞭炮声提醒着关峡，春节还未走远。关峡并没有在意这份美景，他的思绪还在会场，还在自己即将成为董事长的前夜，还在第一天上班时的那个坑口。昨天他第一次在会上发出了不同声音，他已经注意到了众人的反应，就连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马文明都没有站队自己，这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忧虑。
刘成功是不容否定的！这点已经在众人的潜意识中生根发芽了。这样下去，危险啊。自己在顾阳焦煤摸爬滚打几十年，却从来没有真正干过几件大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看着天边的月牙，关峡默默问自己，关峡啊关峡，你在顾忌什么，是该做些什么了。
门铃响了，关峡的妻子朱玉兰透过门镜朝外看了看，见是王、郭二人，这才把门打开。王福阳和郭志明裹着一股寒气走了进来。朱玉兰热情地说；“是师傅和小郭来了，快请进。”
王福阳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郭志明自然不能和王福阳比，忙说道：“嫂子好，不好意思，打扰您和关书记了。”
朱玉兰说：“小郭，来家里了，就不要搞单位那一套啦，快坐吧。我给你们倒水去。”
王福阳没有摆师傅的谱，轻声问道：“关书记呢？”
“在里屋呢，不知道他在琢磨啥呢。”说着冲里屋喊道，“老关，别抽烟了，师傅和小郭来了。”
关峡听朱玉兰喊他，这才走出卧室。王福阳和郭志明看见关峡，赶忙从沙发上站起身。关峡看着两人说道：“快坐，快坐。”说着，又冲朱玉兰说，“玉兰，给师傅和郭总泡茶。”
吩咐完，一把拉过了那把跟了他快二十年的藤椅，非常惬意地将整个身子放到了藤椅中。
王福阳接过了朱玉兰泡好的茶说了声谢谢，闻了闻说：“关书记，这个茶不错，正宗的正山小种。”
关峡笑着说：“师傅还是对红茶情有独钟啊。”
王福阳说：“这么多年的习惯了，改不了了。”
关峡说：“一会儿让玉兰给你拿两包。我又不怎么喝，浪费了。”
王福阳说：“谢谢关书记，那我就不客气了。”
接着王福阳话锋一转说道：“书记，昨天的事情，都怪我和郭总大意了。谁能想到他们的议案这么完善。我打听了，这个张新阳过年就没有休息，天天加班，就是在整这个材料。”
“师傅，这不是我们和他们的事情，都是在为公司的利益着想，不存在他们、我们这一说。张新阳加班没有错，这个敬业精神，我觉得公司上下都应该学习。”说完，关峡觉得自己的调子高了，又说道，“当然，师傅和郭总有不同意见也没有错，但这件事，考虑确实不周密。”
郭志明说：“关书记您说得没错。昨天我也在反思，这件事上，我确实是考虑不周。第一，在明知道董事长已经有了并购意向的情况下，没有及时和您汇报，始终没有统一的意见，没有总体的方向。第二，保密工作做得不好，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乱石滩的人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失去了主动性。反观赖总的行事，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议案能写到那种水平，我相信，他手头现有的资料绝不仅仅是这些。第三，说得多，做得少，行动迟缓，但凡这次会议上我能拿出个像样点儿的议案，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呢。这次教训太深刻了。”
“志明说得没错，这次吃亏就吃在思想不统一、行动不统一上。”王福阳抬头看关峡若有所思，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关书记，这次我和志明来，就是希望能获得您的支持。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只要您下决心干，我就是散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和志明把这个骨头啃下来。这件事，不仅仅关系到你我，还关系到兄弟们的将来，还请您为大家考虑啊。”
关峡注意到王福阳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称呼自己为你，而是用了您。关峡知道如果自己不明确表态，郭志明的计划毫无疑问会流产，刘成功的并购方案很快就会获得批准，公司至少要筹备5000万~8000万元的资金去收购万顺焦化厂，而跟着他成长起来的郭志明和许多干部，自然也就和改革毫无关系了，进不了企业发展的决策通道，对干部来说意味着什么，大家谁都清楚。这次自己虽然没有公开反对刘成功，但谁也看得出来，自己和刘成功之间已经有裂痕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再想回到以前是不可能了。顾阳焦煤要想保持向好的局面，关键就要看自己的态度。董事会虽然通过了议案，但只要津州市政府没有批复，一切都还有机会。这个盘要能翻过来，以往的平衡自然而然就恢复了。至少在自己的任期内，顾阳焦煤这个摊子乱不了。这个稳定的局面还能保持住，刘成功也就不会太激进了，这叫以进为退、以攻代守。
下定了决心，关峡说道：“志明说的几点我都认同，根子还是在谋划上，看看赖总下的功夫，你郭总真是有很大的差距。志明的提议，我在董事会上也明确表了态，只要有利于公司发展我都支持。就目前而言，还有机会，就看郭总谋划到不到位，工作扎实不扎实，有没有决心，只要你下了决心，我一定全力支持。”
郭志明打了个激灵，站起身兴奋地说道：“关书记，我先代表兄弟谢谢您，有您这句话，我郭志明一定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关峡挪动了一下身子，但并没有站起来，只是示意郭志明坐下。许久，关峡低声说道：“我只有九个字的要求，学赖总，要保密，加紧干。”
关峡说完后沉默了，紧接着三个男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如爆发前的火山，一旦冲泄而出，便会引来烈焰熔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