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再下雪了,但地上的积雪依然很深。尚思图等人长期活跃在金营和云州之间的荒芜地带,打金兵个措手不及是常事。当然,他们人少,只能打游击战,袭击小股金兵,挫挫敌人的锐气;虽然他们人少,但他们已然成了云州军民心目中的守护神。
这一日,尚思图带着十几个弟兄穿过河盘谷,忽然发现十几具尸体横在雪地上。看清楚后发现,竟是徐岱等人。他们昨夜在此伏击敌人,不想反遭毒手。
尚思图又悲又惊,徐岱是霹雳堂的二当家,武功高强,阅历非凡,即使伏击敌人不成功,也有办法全身而退。现在尸横荒谷,敌人定是个可怕的角色。
他仔细看了看徐岱的伤口,其所中的都是枪伤,全身上下的枪伤共达三十七处,而且有许多并非刺在要害。一幅景象立刻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虽然徐岱和弟兄们藏得非常好,但还是被敌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聚而歼之。最后剩徐岱一人,被敌人重重包围。为首的那人独斗徐岱,徐岱不是他的对手。那人显然是在折磨徐岱,刺了三十多枪才杀死他。
忽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众人围过来一看,只见各个伤口隐约连成一个“斗”字!
尚思图立刻明白,那人刺了徐岱这么多枪,是在向尚思图传递一个信号,他要向令人闻风丧胆的尚思图下战书!
这是一个神秘而可怕的对手。定是尚思图的威名传到了金营,所以金营派来这么一个高手,对他的梨花兵进行反击。尚思图对他一无所知,但知道二人相斗关乎两国的士气,一时间也非常期待和他交手。
走过河盘谷,尚思图在虾子沟伏击了十几个金兵的哨子。然后,他将金兵的尸体并列排在雪地上,再挥舞梨花枪在他们头上的山崖边写下五个草字:我要杀死你。然后,又用积雪将那五个字埋起来。他是故意这样做的,他不知那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人在哪里,但他相信如果那人无法找到“我要杀死你”这句话,也就不配当他的对手。
过了一日,他路过青龙沟,只见一名梨花兵死在地上。他死相凄惨,身体趴在一块至少二百斤重的岩石上。
尚思图运起神功,将那块岩石推开,突然“砰”的一声巨响,石块纷飞。他一一避开,待平静之时,他看见地面上有一个坑,坑里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也要杀死你。
字条上的字迹娟秀,极其工整。尚思图哈哈大笑,看来敌人是个心思细密的家伙,那人已经发现了山崖上刻的字。现在,双方的目的都很明确,那就是杀掉对方!
二人倾尽全力,在这片荒地上默默地展开较量。但过去十多天,双方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身影,倒是杀了对方一些人。每次杀了人,两人都会在尸体附近布一个局,将“杀了你,是我赢”“不杀你,我绝不罢休”之类的信息传达给对方。这片荒地很大,他们在暗处伏击,弄不清对方身处何地,唯有小心翼翼地向对方传送着信息,一步一步地试探对方。
刚开始,要五六天才能发现对方杀了人;后来,两三天便可发现;接着,上午杀的人,下午对方便发现了。随着信息传递得越来越频繁,双方搜索的范围越来越窄,二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知道那人就在自己附近,尚思图也更加小心。两人如两匹互相搜寻对方气息的饿狼,逐渐走近对方,肃杀的气氛最后凝聚在长尾坑。
尚思图懂得龟息之法,他潜在雪中,注视着长尾坑上的动静。茫茫雪地静悄悄的,尚思图心里明白,那人已经来了,而且和他一样潜在雪中。
谁要是沉不住气,露出声息,谁便最先遭到攻击。现在两人比的是耐力。
突然,西北方向走来一匹狼。长尾坑里的两人顿时紧张起来,尚思图全神贯注,他知道一切都会因这野狼的出现发生巨大的变化。
那野狼低着头,用鼻子在地上寻觅着。那野狼的鼻子非常敏锐,似乎已经察觉到这雪地之中埋藏着活物,它一点点地寻过来。尚思图心脏怦怦直跳,他和那人无论谁先被野狼发现,都会分出一点精力对付野狼,这无疑给了对方一次抢先袭击的机会。
老天会帮着谁?野狼会先找到谁?尚思图暗暗祈祷,但愿自己的运气不至于那么差。
野狼用鼻子嗅了两下,忽然停了下来,用前爪刨开积雪,向雪底下挖去。
尚思图一喜,野狼所挖的定是那人的藏身之处。那人耐力再好,面对狼的尖牙利爪,也只能跳起反抗。那人跳起的瞬间,他就会一枪将那人击杀。
没一会儿,野狼忽然向后退了几步,冲着刚才挖的那个坑嗥叫,似乎对坑下的东西非常恐惧。
是杀气!尚思图一凛,那人不动声息,凭着身上浓浓的杀气吓退野狼,实在非同小可。
果然,野狼瞪了一会儿挖的坑,再没往前走。反而转身向着尚思图的方向走来。
尚思图的梨花枪上有火药、黑水的气味,这点气味常人很难闻到,但对于鼻子灵敏的野狼而言不是难事。尚思图知道野狼一定会找到他,他现在知道那人的藏身之处,但那人还不知自己在哪里,那人在等待机会。
尚思图心下明白,若野狼过来,就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他不会用杀气逼走野狼,这样他必须得先应付野狼,那就会陷入被动之中,让那人有机可乘,发动致命一击。
尚思图当机立断,要化被动为主动,在那人还没发现自己藏身地点之前,及时杀了野狼。他提前现身,那人的反应会稍微一滞,有了这点空暇,那人的一击便比确定他地点后的一击威力稍弱一些。
高手相争,一丝一毫都要计算精准,生与死的距离只有一线之隔。
尚思图蓦地跳出雪面,一把抓住野狼的脖子,然后将野狼奋力朝那人的方向掷去!掷出野狼后,他看也不看,马上举枪朝那个方向刺去。
只听“嗷”的一声,野狼死了。那人终于露面,他和尚思图一样,都使用银枪。这两支枪,一支插进野狼的嘴,一支插进野狼的屁股,将野狼架在空中。
那人的银枪插入野狼的身体比尚思图的银枪深,此次虽然是他占了先机,但是这一点先机并不能转化为致命的杀机。
尚思图捏了一把汗,对方出招极快,他若是再犹豫片刻,让野狼寻过来,那人的枪头已刺进他的心窝了。
这期待已久的一战,两人都没能伤到对方。尚思图见那人身材瘦小,戴着一个面具,无法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尚思图估计他的年纪在二十岁左右。
尚思图和那人同时拔出银枪,野狼的尸体掉在地上,二人都没有再次出手。
江湖中人为了比较武艺的高低,可以在深山斗个七日七夜,直到分出胜负为止。但是疆场上的伏击却讲求的是时机。一旦时机流逝,便只能等待下次。
那人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哈迷花将军即将领大兵攻打云州城,我和你在这荒地上的决斗结束了,下一次我们换个方式决斗。”声音清冷,柔和如铃。
尚思图第一次与那人较量,就如此惊心动魄,不禁问道:“什么方式?”
“斗阵!”那人一声尖叫,也没等尚思图回答,便转身离开了长尾坑。
尚思图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唏嘘不已,虽然和那人见面了,但自己对他还是一无所知。
之后,他在这荒地寻了几天都没有发现那人,那人也没有再伏击他的弟兄,似乎已撤出了这片荒地。
梨花兵越是偷袭,金兵就越有攻下云州城的兴头。很快,消息传来,如那人所说,哈迷花亲自领兵三万攻打云州城。
梨花兵可以扰乱敌人军心,但寡不敌众,实力无法和金兵相抗,也阻止不了金兵越过这块荒地,尚思图只好先撤回回雁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