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來到這兒。隻感覺到處一片寒涼,讓我渾身止不住地戰栗。似乎我一下子失去了視覺與聽覺,連觸覺也變得十分混沌,我隻感覺到處一片霧蒙蒙的,就如同煮羊湯後的那種顏色,我深陷其中。
我頭頂上是密不透風的樹葉,此時森林裏靜悄悄的,隻有那深褐色的樹幹,插在地麵上,它們筆直挺拔,高昂著頭,樹冠直衝夜空,看不到盡頭。
我並不知曉,在這蔭翳著的密林上空,有陽光正光芒萬丈地投射過來,也不知道,有怎樣的風正通過這片密林。我的眼前隻有白茫茫的霧氣,而且,我正漫無目的地在黑暗中往前摸索。我隻能走啊走啊,我和那麽多粗壯的樹幹相遇,然後又分別,前麵依然是一樣的景色。我聽到樹葉在腳底下“嘩啦嘩啦”作響,這片森林已有幾百年的曆史,樹葉常年堆積在地麵上,又潮濕又鬆軟,我感覺自己每前進一步,腳底下都會響起積水流過落葉的聲響。
到處都被沉暗的夜色籠罩著,我感覺似乎世上所有的生靈都不存在了,這個一望無邊的森林裏,出現的隻能有妖魔鬼怪。山螞蟥靈巧地從樹上滑落下來,從我的脖子鑽到衣服下麵。盡管我看不到一個活物,然而,未必就沒有不知名的生物,擠在暗處,它們互相磨蹭著,因為我的膽怯而在大笑不止。
自然,那種從暗地裏猛然出現的生物讓人無限驚恐。可是相比之下,森林裏這種遮天蔽日的晦暗,才更使我害怕。就像剛出生的嬰兒一般,因為對這個世界充滿著未知,所以顯得畏首畏尾,驚慌失措。
我差點就恐懼地喊出:“媽媽,救救我!”我心急如焚,一心隻想趕緊離開這個陰沉沉的鬼地方。然而,我越是焦灼,森林裏麵就變得越來越漆黑一片。以後的幾年或者幾十年內,我是不是都要這麽走下去呢?在這個時間靜止的地方,你根本感受不到天明天黑的變化。我開始走進這森林的時候,應該是在昨天?還是在幾十年以前呢?我猜想自己是不是被陷進這個迷陣中,一直在做著圓圈式的行走?接觸不到外物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對自己的行為無法做出判斷。以前我聽過一個故事,說是有個旅行者,由於左右腳方向上具有不到三厘米的差別,他就一直在沙漠中轉著圈圈。然而沙漠中的天氣總會變得晴朗,太陽會升起,星星也會出現。可是我深陷在這個迷霧森林裏,即使是將來的每個時刻,也不會出現讓我判斷方向的標誌。這種經曆前所未有,真的讓人絕望。我不知道怎麽來描述我的這種刻骨銘心的感覺!我的一生中,也曾經有過類似的境遇,雖然一切的雷同會讓人感覺親切,可是那種有增無減的恐懼,卻變得更加強烈真實。對於我為何會有這樣的感受,我無法得知,對於自己是怎麽進入森林的,我也毫不知曉,至於怎麽走出去,我更是茫然。我的頭腦中經曆著一次次的戰栗風暴。我如同一片浮塵,每個毛孔中都滲透著不安與恐懼,我隻能壯著膽子繼續在黑色的森林裏向前摸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