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脑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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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晨风有些寒冷,好在戴着绸缎般柔软的纤维玻璃面罩,张宁静乘着单人飞行器穿梭在城市森林上空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张宁静的心情有些愉悦,至少是这些天来稍感欣慰的一件事—因为在她的启发下,理夫的心态有所转变。同时,他似乎并不反对抵制脑库索取行为。也就是说,就算他知道他的另一半在干什么工作,他也不会太反感吧。

但张宁静还是不打算向肖理夫透露自己的双重身份—至少现在不会。她认为时机还不够成熟。

这时,通信仪上传出一声提示声,她抬腕一看,直接用语音回复:“我正在上班途中,说话比较方便,请问有什么事?”

双方用的是首优模式。

“我昨夜打开一份加密文件,涉及的信息比较重要,本来昨夜就想汇报给你,怕你不太方便,只好现在报告:联合国某位重要领导极端支持脑库索取合法化,他们很有可能会操控全球公投数据,也就是说,对方会以弄虚作假的方式,企图稳操胜券地使脑库索取合法化。我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信息来源可靠吗?”张宁静立即警觉起来。

“对方没有提供实据,但他通过以前获取的大量信息,再综合联合国该重要人物前不久秘密飞往酒泉地脑中心—而与此同时,地脑中心所有信息被完全隔绝。他由此得出推断:对方可能会采取某种非法而极端的手段。”

“谢谢你,四夕女士,你的信息很重要。我到办公大楼后立即召集相关人员碰个面,你能前来参加吗?”

“实在抱歉,我正在国外办事,抽不开身,短时间内很难赶过来。你们有什么重大决定或重要信息请及时沟通—我们都用首优互通模式吧。”

双方通话结束后,张宁静想立即给马托卡发个信息,但她想了想,觉得不太安全,又放弃了。因为她没有将对方设为首优—她还是有些担心马托卡会在个人情感方面干扰自己。

张宁静风风火火地直上宇民大楼的61层,越过一间间满是器皿仪表的小实验室,最后走进一间大实验室。

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性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张部长,培养池内7586B代‘地衣芽孢杆菌酶’的各种检测指数已经出来了,您要不要先看看?”

“请稍等。”张宁静调出沟通界面,简单说了一句,“马托卡先生,请尽快来我办公室一趟。”然后她转身在实验台桌面上按下触屏键,又输入一长串密码,光洁的实体显示屏上很快浮现一长串数据。她趴在桌面上认真翻阅着,并仔细核对起来。

这是宇民微生物药业公司有益菌事业部最近研发的科研项目。

为了避免干扰、争端或剽窃等种种麻烦,这些研究数据不但不会传上公共网络平台,连公司内部的局域网络系统也不会链接,因此,张宁静只能在这台实体显示仪上审阅。

不一会儿,马托卡出现在大实验室的透明门外,并不断向张宁静招手示意—根据公司有关规定,在正常工作时间段,连马托卡也不能随便进入机密实验室内。

张宁静对身边的女助手低语一句:“这些指标基本无误。我出去一下就回来。小敏,你现在可以将它们打印出来,然后提交给埃里克部长看看,如果他现在有时间的话。”

张宁静走出实验室,轻轻对马托卡说:“去我办公室吧。”

两人走进一间四壁都不太透明的单间,室内的灯光明暗适宜。

张宁静问:“我这里还安全吗?”

马托卡点点头:“我已重新设置过了,没有多大问题。”

“马托卡,请你立即单线通知反脑库索取中心的所有主要负责人,请他们尽可能地赶过来碰头。地点:老地方。时间:下午一点整。同时,你也可以向郭sir请示一下,如果他抽得出时间,希望他也一起参加。有关这方面的事情,请随时和我沟通。”

马托卡点点头,转身走出房间,张宁静也往自己的实验室走去。

在实验室门口,张宁静刚好碰到自己的助手小敏—她正准备出门,怀里抱着一叠原始的纸质资料。

小敏立即说:“张部长,您这么快就回来啦?还是由您亲自去埃里克部长那里汇报吧。我毕竟没有您解释得那么透彻。他在办公室,我刚才和他联系过了。”

张宁静接过女助手递过来的一大叠纸质资料,往61层的另一端走去。

过道较长,她一路走过时,头顶及四周的墙壁随即发出亮度适中的荧光,这些荧光如同昏暗中闪烁的萤火虫,只是比萤火虫的荧光更亮一些。

张宁静走过之后,身后的荧光随之熄灭。

她一边走,一边顺手翻阅着这些纸质材料。

对于机密程度较高的信息,为了避免被外界剽窃,宇民公司有着沿用已久的规定:一律用传统纸张打印,相关工作人员看过之后随即销毁。

当然,各行各业,每个工作人员,无论职位高低,必须恪守职业操守,不可以将公司的机密信息外传出去。因为在全球一体的信用数据化时代,失去职业操守才是人生最大的破产。因此,每个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

有益菌事业部部长埃里克—张宁静的顶头上司—果然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等着,见张宁静亲自过来,英俊儒雅的埃里克惊喜地站起身来:“你亲自送过来啦?请坐,坐下来谈吧。”他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然后才接过那些资料。

张宁静没有落座,客气地说:“部长,请您先看看这些资料吧,如果您确定无误之后,生产部就可以批量生产了。”

埃里克一边漫不经心地翻阅着资料,一边说:“凡是你经手的项目,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宁静,你近来是不是特别忙?每次下班之后总看不到你的身影。我们……”

“谢谢部长这么信任我、关注我,也感谢您多年来对我的关心。我确实很忙,并且我已经找到了真正的情感归宿。很抱歉,您应该能够理解的。我们今后还是不要谈论工作之外的事情了。”张宁静诚恳而自信地说。

埃里克抬起头来。“哦,都什么时代了,难道你真的相信传说中那种忠贞不渝的永恒爱情吗?”这个曾经的生物学教授说,“整个人类的生命都无法永恒,何况人类的附属情感—爱情呢?

“唉,不要以为当前的科技水准有多高、人类有多么强大,其实,这个世界完全是由细菌控制和主宰的,只有我们当前研究的细菌才是永恒的—细菌可以通过不断分裂达到真正意义上的生命永恒。我们只是它们豢养或制造的承载工具、扩散工具以及它们的粮仓而已。我们不知道作为微生物的细菌有没有情感。”

“病毒也是细菌的一种,只是由于我们认为它们对我们身体有明显的剥夺性或侵害性即称其为病毒。宁静,你难道最近被病毒性微生物损伤了你冷静的分析能力了吗?”

出于生物学教授的职业习惯,埃里克哪怕是谈论所谓的爱情,也会将专业知识融入进去,并且说出来的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

张宁静脱口而出:“哪怕我只是一个细菌,也愿意坚守这份美好的爱情。埃里克先生,谢谢您的教导。但是,我认为只要找对了人,我真的相信那种忠贞不渝的爱情。同时,我也衷心希望您能找到那种情感。您还是尽快把这些资料看完吧。对了,我下午还要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顺便向您请个假。”

“能透露一下是什么重要会议吗?”

“是boss亲自指定我参加的,我还是不要透露为好……”张宁静正说着,通信仪传出提示声,她看了看,连忙站起身来,“哦,郭sir让我立即去他办公室一趟。部长,那我先走了,您看完之后,请签上您的建议和意见,然后把资料给我的助手小敏。”

张宁静走出埃里克的办公室时,埃里克也跟着站了起来,对她客气却无奈地招了招手。

郭林涛的办公室在宇民大厦的顶层102楼。整整一层都是他个人的办公区。不过,由于顶层属于这幢波涛形大厦的“浪尖”,比下面楼层的面积缩小了许多,但可使用面积仍然有三个篮球场那么大。这里的安全防护措施自然也是万无一失。

因此,张宁静在102楼金属大门的触屏上输入一串动态密码后才得以进入。当然,这个即时动态密码也是郭林涛刚刚发给她的。

郭林涛在一个球形房间里接见了她。

许久没见,郭林涛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阳光。

在张宁静的感觉中,从她博士毕业来这家公司上班的第一天起,郭林涛就一直是这种60来岁的壮年形象了。至于他的实际年龄,也许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郭林涛让张宁静在桌子对面坐下,然后直接问道:“小张,刚才马托卡请示我要不要参加你下午一点组织的秘密会议,请问到底是什么重要事情呢?考虑到我的特殊处境,我这次可不可以不参加?”

张宁静立即把上班途中四夕女士传递给她的信息详细说了一遍,然后说:“郭sir,您实在不方便参加的话,也没有大问题,反正我现在已经向您当面汇报清楚了。只是我觉得,这件事如果属实,确实有些棘手,有些事情我不敢擅自决断,才希望您能参加。对了,这个信息还是那位四夕女士提供的。”

这个全球微生物药业标杆企业的最高领导人想了想,说:“小张,你说的这个信息确实很重要。这个四夕女士不错,也可以说给她提供信息的那人确实很厉害。她上次透露说脑库索取司准备采取公投行动,这次我去联合国参加全民代表大会时果然正式公布了。因此,我觉得,这次的信息十有八九也是真的—这对我们来说就更加麻烦了。难怪这些家伙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执意发起全民公投。

“如果真正进行阳光公投的话,脑库索取能否顺利合法化还很难说—尽管暂时支持脑库索取的人数占上风,但世界各界有影响力的人物毕竟大多数是反对脑库索取的。我们就是通过正常途径也可以影响一大批人。何况,我们这个团队里的主要负责人以及各自的协作者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因此,我们不管采取哪些方式,总有博弈一番的余地。

“而你刚才反映的这个信息—假若他们真的采取那种极端手段,我们根本就没有博弈的机会。因此,我会尽快和各行业巨头好好沟通沟通,必须果敢采取对策!

“我还是不参加你下午主持的会议了,一来我还是觉得不太方便,二来我还有其他重要事情需要处理。我相信你的决断力,你全权处理这个事情吧,到时候你把相关重要信息告诉我就行。

“对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了调动我们社团成员的积极性,你可以更大幅度地提高他们的信用数据—也可以说是福利待遇吧。尽管其中很多人不是单纯冲着信用数据来的,但是,提高他们的奖励至少是对他们的尊重和肯定,这样就更能激发他们的积极性,他们就会千方百计地把事情做好。至于信用数据,你放心,只要能达到我们共同的诉求和目标,我们会给予大力支持的!好啦,你去做好相关准备工作吧。注意,一定要注意信息保密。”

有了郭林涛这番信用承诺,张宁静再次信心满满。

她从顶层下来时,开心地微笑着。透过弧形墙壁上的超强韧性玻璃窗,只见外面的天空云彩飘**,不断有各种类型的飞行器无声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