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脑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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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纽约西缘的赵传真家里,元旦这天,赵传真和史密斯再次亲密地聚在一起喝茶聊天。

这次还有不少二人共同的同学及友人。他们一起欢快地吃喝、唱歌或舞蹈,但他们不会谈论脑库索取与公投之类的话题,尽管全民公投日已渐渐临近。因为联合国曾明文禁止普通民众在公共场合谈论此事,同时,还因为有史密斯这位联合国机要部门的工作人员在场。

夜幕降临,一对对男女相继结伴离去。有位靓丽的中年女性不断打量着赵传真,她的眼神分明在表示:今晚我可以留宿在你这里吗?见赵传真一直心事重重地不予明确回应,只好和另一位男士结伴而去。

另一位年轻女性用火辣辣的眼睛直视着更加强壮的史密斯:“史密斯先生,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欢度元旦夜吗?”

史密斯文质彬彬却直截了当地回答:“对不起,丽娜,我家里已经有人在等着我了。”这位年轻女性只好怏怏离去。

这时,整套房间里只剩下史密斯和赵传真。赵传真把门窗全部关闭之后,坐下来慢慢地喝茶。史密斯站起身来,说:“传真,你今晚肯定想对我说些什么,时间不早了,如果你再犹豫下去,我就走了。”

“你我果然是知心朋友,一眼就看出我的心事。我确实想对你说点事,但又怕你为难。”

“你就直接说吧。还是那句话,只要不让我违背职业操守和道德底线,我们同学之间可以相互帮助的。我那只鼻烟壶毕竟换了你那么贵重的元青花,我知道是不可能白换的。”史密斯笑了笑。

赵传真也笑道:“同学之间何必说得这么露骨呢?这件事肯定不会违背你的道德底线,至于职业操守,就看你从哪方面去理解了。”

“快说吧。家里有佳人在等我呢。”

赵传真直接说:“你应该知道肖成城父子俩的事情吧。以他父子俩的遭遇为例,你觉得脑库索取是不是有些反人性?”

“这确实属于道德范畴,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但你还没有说到事情的关键,这父子俩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需要我做什么?”

“如果我说这对父子和我关系很不一般,老同学,你能帮我做到哪一步?”

史密斯想了想,说:“关于肖成城,由于他已完全失踪,连联合国警察也无法找到他,已无法谈及帮不帮得上忙了。至于他的作家儿子肖理夫,通过我的内部信息渠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他应该不会被判处极刑。至于如何量刑,就看他的辩护律师的能力了。不过,通过我的关系,我可以让他的律师和他本人尽快见个面,这样就可以让他的律师早做准备。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多谢你,我会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亲人。你还能把相关细节说得更加具体些吗?”

“根据我得到的最新消息,国际最高法庭对肖理夫案的开庭日期定于1月9日。其实,最初,考虑到此案会对脑库索取合法化的全民公投产生负面影响,联合国高层和国际最高法庭曾经照会过,不打算对肖理夫进行公开审理,就算需要进行公审,也计划在全国公投结束之后。可是,也不知是来自哪方面的力量—据我分析,可能是那个短片在全球范围内的影响过于深远吧,国际最高法庭迫于强烈的民众呼声,违背了联合国的意图,决定在1月9日对肖理夫案进行庭审。我也是昨天才得知这些消息的,也不知道肖理夫的亲人当前是否知情。没关系,就算他的亲人还无从得知,既然你问到了我,我就全部告诉你,你把这个消息再转告给他的亲人。而站在我的角度考虑,我并没有违背相关法规和职业操守。”

“多谢,多谢!但是,我希望你还能为这件事多努力一把,希望能使肖理夫无罪释放才好。”

“你的心情我当然理解。但是,你似乎有些天真了。就算我是肖理夫案最高法庭的执行法官,我也没有这个能力,因为肖理夫确实有造谣惑众的事实。再说,尽管联合国和国际最高法庭在很多事务上可以相互照会和沟通,但在法律层面上,国际最高法庭还处处钳制着联合国各级部门呢。何况这是智能司法和智能审判时代,单独个体谁也无能为力,更何况我只是联合国的一个中层,又怎么有这种能力呢?”

赵传真笑道:“当然,当然!我确实是有点救人心切,让你见笑了。”在这种还算轻松的谈话氛围中,他突然话锋一转,问道:“老同学,你觉得肖理夫提到的那个事情有可能发生吗?”

“不好说。既然还没发生,又怎么好说呢?”史密斯自然含糊其辞。

“我是说,如果这事真的发生了,你怎么看待呢?”这才是赵传真的最终意图。

“嗯……”史密斯支吾了一阵,还是没有表态。

赵传真一字一顿地继续追问:“假如脑库索取司一方真的打算以操控全民公投数据为手段达到脑库索取合法化,你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在你的能力范围内,你打算怎么处理?”

史密斯突然惊醒般直直地瞪着赵传真:“你是反对脑库索取者?你是右派?你是‘反脑库索取中心’的成员?”

赵传真也直视着对方:“老同学,我知道你既不是脑库索取的支持者,也不是反对者,你既不是所谓的右派也不是所谓的左派,所以我俩之间没必要把这种派别分得这么清楚。我只是站在同学和朋友的角度,问问你的真实想法。”

史密斯沉默了一会儿,也极其认真地说道:“传真,我终于明白了—难怪你愿意把那么贵重的元青花送给我。如果你试图在这件事上让我违背职业操守,恕我无法表态,更无法成全你……我会选择合适的时机把那件元青花还给你。但是,我向你保证,无论今后这个世界发生什么变故,我也不会向外界透露你的真实身份,毕竟咱俩是这么长久的同学和朋友,毕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追求—我一向尊重每个人的意愿。告辞了,谢谢你准备的这场热闹而别开生面的元旦Party。”他向赵传真行了一个礼,转身打开房间,径直走进冷冽的寒风中。

赵传真一直将史密斯送到大门外面,直至看到飞行车消失在茫茫夜空中,他才发觉漫天飞雪劈头盖脸地砸落在自己身上,砸得他身心俱寒。

赵传真踩着满地新雪快速返回房间,把房门重重关上,又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想:“完了,全部被我搞砸了,因为我急于求成,因为我过于草率,因为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他坐了好一阵,这才想起给君特先生通报信息,他直接以首优模式拨了过去,君特先生一如既往地快速接通了。

赵传真首先把关于肖理夫案庭审一事的所有细节全部告诉了对方,君特先生显得很高兴,说:“传真,你做得很好!这个信息来得很及时,我会立即汇报给社团的关键人士处理这事的,他们一定会迅速聘请最出色的律师为肖理夫进行辩护,你放心。这是你额外的大收获!你果然做得很出色。”

赵传真一点也不感到开心,他立即又把史斯密刚才的表态详细地汇报给对方。末了,他万分歉意地说:“君特先生,我做得太让您失望了,我们的努力可能因为我的操作失误而功亏一篑,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补救。还有时间更换其他合适的人选,或者另外寻找别的途径吗?”

对方沉默了许久,接着传来君特先生格外平静的话语:“传真,你不要内疚,我觉得你没有做错什么,这事迟早要透露给他的。至于后果,我认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首先,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他只是我们作为预备手段的最佳人选而已;其次,他还有可能改变态度的。上次,我俩和他见面时,他没有带走元青花,我当时觉得有些失望,你反而安慰我。后来,他不是果真把那件玩意儿拿走了吗?因此,我想,事情的发展不会一成不变的。”

“可是,万一他的态度不改变呢?我们是不是可以更换其他人选?”

对方又沉默了一会儿,说:“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再说,如果真要执行那一步操作,也只有他所处的那个位置才能快速做到。传真,事到如今,你也别想那么多,因为我们已经尽力而为,做到问心无愧啦。你们中国有句古语‘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现在也只能靠天安排了。时间不早啦,你休息吧,不要想那么多,祝你元旦快乐!我还要赶紧汇报有关肖理夫的事情。再见!”

君特先生挂断电话后,赵传真又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他咬咬牙,屏蔽了和史斯密之间的所有联系方式,接着匆忙收拾好一个行李袋,逃难一般跑出自己的房间,背着飞行背包迅速消失在风雪交加的夜色中……

最近这段时间,赵传真不希望史密斯随时可以联系上他,如此一来,那件元青花也就无法退回来—那份人情依然让对方欠着,当他迫不得已需要联系史密斯时,再选择合适的时机出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