嗩呐刺耳幹燥的聲音突然停住,小鑼“嘭嘭”敲響,一旁黑衣的道人麵無表情地喊:“孝子賢孫,拜!”
周圍的親戚“嘩啦啦”跪下了一片。舅舅舅媽在我前麵,恭恭敬敬兩膝著地,頭“咚咚”碰在水泥地上。我卻需要使勁兒才能跪下去,腹部的肥肉壓住大腿,頭好不容易彎到能接觸地麵的程度,脖子卻幾乎要斷掉了。時間瞬息凝滯,大腦中一片空白,我忘記了為什麽會在這裏,隻看見舅舅舅媽白布孝衣上的汗漬在不斷增加,漸漸地形成了一張印象派立體油畫。
“起!”道士終於給出指令。我立刻起身,大腿發抖,小腿抽筋,我沉重的身軀不由得晃了晃。
身後的表妹馬上扶住我,溫柔詢問:“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就是有些暈。”我回答,軟綿綿地靠到她身上。
表妹抱怨:“一定是不吃早飯搞的,唉,你餓壞了吧?”
我點頭,我的飯量不用聲明,看我膀大腰圓的樣子就明白了。表妹把我從孝子賢孫中拉出,扯到一邊角落裏。
“這不好吧?儀式還沒完,”我抗議,“我還得抬棺……”
“你拾得了嗎?虛成這樣還嘴硬。”表妹掀開地上一個籮筐的蓋布,露出一堆雪白的饅頭,說不上是同情還是鄙夷的口氣:“真用不上你!”
於是,我就坐在角落中一邊啃饅頭一邊觀摩整個葬禮,看著舅舅舅媽以及其他三姑六婆哭靈、轉靈、起靈,祭香一把把焚燒,傾倒在靈位前。黑色靈牌上“鄭公再陽先父之靈位”的白色字跡,逐漸被淹沒在煙霧繚繞之中。每一個拜靈人鞠躬或者叩頭時,兩旁的哭靈人都會陪送上最真摯的號啕大哭,涕淚橫流,仿佛死者真的是他們的至愛親朋。
當然不會是,這個我最清楚。因為請哭靈人的錢歸我出。“一定要全鄉最好的哭靈的,大壯你就花這點錢,你不能舍不得。”舅媽再三叮囑,“外公生前最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