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徐笑和我道別,她說了一串抱歉,就倉皇地離開了廣場,她甚至沒有意識到她自己跑丟了一隻鞋,沒意識到自己跑得那麽踉蹌。
徐笑的女兒,三歲。她將擁有一個離開C市的機會,成為千分之一的幸運兒。
但徐笑不會因此獲得一個額外的機會。她所能做的就是將年輕的女孩托付給遠房親戚。她甚至來向我打聽T市的好學校,就像一個忽然迎來新生命的慌亂母親。
而我呢……那一天後我回到了醫院。
我的肺癌最終好轉,甚至看不出重病的痕跡,醫生說這一定是奇跡。後續化療完成,我回到了研究所。
說來慚愧,進了大學後我很快發現生物並非我想象中的學科,一切朝陽產業新世紀希望的說法都在胡扯,掛了一半科目險些拿了退學警告之後,也不過是為了長輩的意誌才拚命學習,吊在名單最末尾混進了實驗室打雜搬磚。
和徐笑相比,我實在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但不知怎麽,自生死線上走過這一遭之後,我已經不太會失望了。畢竟,活著就好。
隻是,活著也並非如說起來那麽簡單。
不到半年中,我就親眼看著這座城市急速墜落——就像徐笑說的,它已經要完蛋了。
漫長的絕望將C市變成了盛夏的加州草原,遍地都是枯木與幹草,隻要一絲火星就足夠燃起毀滅一切的野火。可就像過去一樣,除了守衛愈加森嚴,來自外部的力量顯得無動於衷。
玻璃瓶子仍舊堅硬如斯,而內部精美的飾物卻正在漸漸腐壞。
最先瓦解的是第三區的高牆。
一隊年輕人搶走了送麵包的貨車逃離第三區,很快隱沒進大街小巷。一周時間內,抓回來了大半,可抓到最後人們竟然都不能確定到底是誰逃跑了——第三區每天都有人死去,其中的許多都被記錄為無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