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步出車廂,提著行李箱走出地鐵站布滿塗鴉的陰暗通道,沿著停止工作的自動扶梯走上地麵。風中飄著的碎紙是這個街區唯一的亮色,一名機器人警察慢悠悠駛過,5個監控攝像頭中的一個扭向我,一閃一閃的紅燈仿佛代表它疑惑的眼神。“需要幫助嗎,先生?”外形如同老人助步車一樣可笑的機器人警察開口問道,將眼柄上的5個球形攝像頭舉起,上下掃視著與街道格格不入的陌生人。
“我很好,謝謝。”我搖搖頭。
“那麽祝你擁有美好的一天,先生。”警察搖搖晃晃地駛離,履帶底盤後部的紅藍雙色警燈無聲閃耀,將布滿灰塵的金屬外殼映得忽明忽暗。
我抬起頭。巨大的冷卻塔像史前動物的遺骸一樣匍匐在眼前,龍門吊車橫亙頭頂,粗碩的管道遮蔽天空。她給我的信中沒有明確指示,我不知去哪裏尋找這個深埋於記憶中的童年夥伴。陳舊的記憶驅使著我不自覺地來到這裏,城市東部的重工業區,我出生、長大,然後用了10年來逃避的地方。
陽光暗淡,廢棄的機械散發著鋼鐵的腥甜味道,鏽跡斑斑的管道盡頭,一隻蝙蝠從廠房破碎的玻璃窗裏振翅飛起,消失於迷霧之中。這死去城市的屍體以絕望的、腐朽的、失去靈魂的形態靜止在時間的凝膠裏,鋼索將陽光割裂,地麵上鋪滿墓碑般的片片光斑。
我長久地望著那鏽蝕的齒輪、幹涸的油槽、長滿衰草的滑軌與絞索般搖搖晃晃的吊鉤,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戰。我猶然記得在災難發生之前的日子裏,機械師在罷工遊行的間隙,還會為心愛的機械的傳動鏈條添加潤滑油,期待漫長冬季過後,它還能再次發出熱氣騰騰的震耳轟鳴。我的父親,那位終身為汽車製造廠服務,卻因高效而廉價的機器人勞動力丟掉工作的藍領工人,曾經無比樂觀地對我說,總有一天煉鋼廠高爐的火焰會再次燃起,城市會再次充滿機械運轉的和諧之聲。“一切都會變回老樣子的,我保證。”他用僅餘的一點錢購置了豐富的食物,滿心期待著好事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