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西方烏托邦科幻與烏托邦源起的理想一脈相承,到了中國卻完全是另外一派景象。
世紀之交的晚清,“科學小說”被作為“新小說”的一種,經梁啟超、林紓、魯迅、包天笑等知識分子引入中國,意在“導中國人以行進”(魯迅)。在見識了西洋科技的強悍之後,沒有人會認為中國僅憑道德與政製便能重振雄風,科技進步成為新世界想象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因此,“兼理想、科學、社會、政治而有之”的科學烏托邦便成了晚清小說中不容忽視的重要現象,短短五六年間連續湧現了《新石頭記》(1905)、《新紀元》(1908)、《電世界》(1909)、《新野叟曝言》(1909)等頗有分量的作品。
這實際上從立意上已經拋棄了“小國寡民”“老死不相往來”的“逃托邦”模式,與西方的“經典烏托邦”在思想上接了軌。
那麽這樣的接軌在文本實踐層麵上又進行得如何呢?
較之晚清被譯介入中國的凡爾納小說對物理、博物、天文等知識不厭其煩的羅列和闡釋,晚清科幻小說對於科技的奇想顯得相當混搭而隨意,尤其是其中對於器物的迷戀往往超過了製度性的想象,成為區別於西方烏托邦的關鍵。
如在《電世界》中,大發明家、工業巨子黃震球橫空出世,他梳著大辮子,憑借一雙神奇的電翅在天空自由翱翔,宛如超級英雄般單槍匹馬消滅了歐洲入侵者,威震全球,之後又幾乎憑一己之力,苦心經營200年,依靠神奇的電氣技術,締造了天下大同。而實現這一切的關鍵,是電王發現的一塊天外隕石,在加熱到一萬三千攝氏度後,隕石熔煉成一種叫“鍟”的原質,在大氣中摩擦一下便可產生電氣,如永動機般源源不絕,“比起20世紀的電機來,已經強了幾千倍”。
在這些烏托邦作品中我們不難發現,盡管世外桃源已經不複存在,對曆史循環論有所突破,以及超越了傳統天下觀,但知識分子們在文本中展現出的,依然是寄望於某種“機械降神”(Deus Ex Machina)式的法寶神器,戲劇性地改變整個國民性與社會發展軌跡的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