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手術台旁,最後一次深呼吸。
X問過我究竟想在這台手術裏扮演什麽角色,醫生?醫生的助手?還是純粹的病人?
有很長時間我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有勇氣親手切掉自己的頭顱。但X換了另一種說法,他說我切掉的是無用的身體:“你不能按照大小來判斷什麽是被切‘掉’的,而是要看哪部分要被扔掉。”
所有的儀器都已經準備好了,手術我早已在心裏預演了一萬次,但真正站在這裏的時候,我還是感覺到不可思議。我的頭顱,正在控製著我的副體,切掉我的身體。
這個副體是醫療專用的,手指不會發抖,即便意誌突然失控,也隻會立即鎖死所有的動作。X站在我身邊,一旦出現問題他就會從我手中接過手術刀。
我俯下身子,看著刀刃逐漸靠近我蒼白的皮膚,表皮之下是頸前靜脈、氣管、喉腔、咽部,兩側是頸動脈和頸靜脈。它們長得就像醫療標本那樣完美準確。每一步都是安靜的,有條不紊的,所有的血管都與儀器上既定的通道相連,我身體裏剩餘的血液也迅速被機械抽空,成為“我”的備用食糧。層層肌肉的後麵是頸椎,在處理脊髓的時候我感到些微暈眩,但也就是這樣了。過了這一關,剩下的都隻是小問題。
當一切結束之後我停下來,最後一次睜開自己的眼睛,與我的副體對視。
“晚安。”我對自己說。
X和我一起把頭顱放到醫療保存庫。我的腳下是一個上萬平方米的巨大庫房,機械手忙碌地把一顆顆頭放進它們指定的格子裏去。四壁的屏幕上顯示著每一個“人”的健康狀況。
“你的頭也在這裏,對嗎?”我問X。
他聳了聳肩沒有回答,而是帶我走向中央的操控台,那有一個古怪的瓶子,瓶頸彎折向內,瓶身泛著豆青的釉色,看上去價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