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要与无法爱人的诅咒相伴一生,我竟看到了治愈的希望。
那天学院举办了一场神经语言学讲座,我去参加是想看看讲师够不够讨厌,能不能当我的研究生导师。
“……动物究竟能不能学会语言呢?鹦鹉学舌惟妙惟肖,海豚的脑容量超群,在基因层面,人类和黑猩猩的同源性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五。但是,在古往今来的动物实验中,没有一个动物真正习得了人类语言。以猩猩为例,今年六月,被认为最聪明的猩猩KoKo在美国去世,享年四十六岁。这只传奇大猩猩两岁起就在接受手势语和语言的训练,四年的时间就学会了一百三十二个手势语词汇,甚至能创造新的手势语来描述新的物体。但是,尽管在去世前已经拥有了上千词汇量,它却不怎么擅长组织句子,只能说两三个词的言语。在口语能力层面,KoKo能听懂一些单词,但表达能力几乎为零。”
我想起自己在余飞面前的样子。那时的我就像一只小动物,有满腔想说的话,却完全没有办法和他交流。从那之后,我看见路上的小猫小狗都会胡思乱想:你们的叫声中,有几种表达喜欢的词句呀?
“……反观人类,语言似乎是我们的本能。幼儿生下来就好像自带‘语言习得装置’,学说话就像走路、眨眼一样自然。我们学外语也许没那么容易,可一旦学成,交流起来便‘不用过脑子’,和吃饭、喝水一样顺畅。而且,人类的语言具有传递性,每种语言文字的发展都离不开一代代人的积累、创新。我们每个会说话的人都作出了贡献。但对于动物来说,它们的鸣啼吼叫大多都是遗传所致。也就是说,远离人类社会的野人男孩无法张口说人话,但独自长大的鸟儿的鸣叫依然与同类相通。”
语言真的是人类的本能吗?那为什么面对喜欢的人时,我会丢掉自己的本能呢?
“但是,会说话人类到底特殊在哪儿呢?跟着我做三个动作就知道了。
“第一个动作,摸一摸你的喉咙。‘有声语言是人类语言最鲜明的特征之一’,灵活发出各种音节的能力是方便传递复杂信息的基础。与动物相比,人类的发声系统极其特殊。如果你有机会看到其他灵长类动物的喉咙,你会发现人类的喉头位置更低。这使得舌头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能发出的声音就更多了。不过,你的喉头也不是一开始就到了这个位置。婴儿长到三个月大时,喉头的位置才会慢慢下降。如果你是男生,青春期时喉头也会下降一点点。当然,喉头下降不是人类的专利,有些赤鹿也会有类似的经历,但再加上灵活的舌头、小巧的嘴巴、有力的双唇、平整的牙齿和与口腔分离的咽腔,决定了人类超强的语音能力。”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起了他好看的喉结。
“……第二个动作,环顾四周。住在一起的家人,隔壁的邻居,一起上学的小伙伴……就算隔着墙壁,我们总能找到同类在附近存在。人类是当之无愧的群居动物,这也促进了语言的发展。根据‘人类语言社会性起源’假说,动物的群居程度越高,就需要越复杂的沟通信号。我们要合作,要交流,要争论,要想表达自我,也要达成共识。这也极大促进了人类语言的发展。”
而我正好相反。远离真正的社群,我才能保留语言功能。
“……第三个动作,摸摸你的头。没错,我们的大脑就是征服语言功能的制胜工具。在这个复杂而精密的器官中,几个语言中枢有序分工紧密配合,才能最终实现听说读写的能力。如果听觉性语言中枢受损了,病人就会患上感觉性失语症,能够听见每个句子,却失去了理解话语的能力。如果运动性语言中枢受到损伤,运动性失语症就来了。此时就算发声系统一切如常,但患者已经失去了精确调配语言肌肉的能力。书写性语言中枢帮助我们写字画画,视觉性语言中枢帮助我们阅读理解,没了它们,人类就会得失写症、失读症。即使面对用了半辈子的母语,他们也写不出成型的文字、理解不了字符的意义。”
听到这些描述,我的眼睛一亮:失语症……我的症状正是如此!
“……大脑统领功能,发声系统支持,社会促进演化,人类的语言能力发展至今是极其珍贵的。
“甚至可以说,语言能力是进化赋予人类最珍贵的礼物,让我们能和其他所有动物区别开来,也帮助人类爬上食物链的顶端。所以我们要珍惜自己语言功能,去理解,去交流。短短的几个字,既可以传达自己的心意,也可以抚慰旁人的心灵。希望大家都能感受到语言的奥妙,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