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人生的少女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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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音症?”

希然点点头。

“应该是,我去医院检查过,没有什么器官上的问题。应该是精神上的。”

“那你跟我在一起岂不是……”容羽露出难过的表情。

“一开始确实是。自从我和你提过以后,真的好了很多。”

“那当然!”容羽笑了起来,“我写了个手机程序,一旦测到分贝过大就会振我一下,我自然就降低音量了。”

希然心里一动。父母去世后,从来没有人为她做过这些。

“其实……其实那次从医院回来以后,我的症状也减轻了很多。”

容羽“扑哧”一声笑了:“那不就得了,去实习呗,还担心什么?”

“我还是很害怕……他们听了李鸣宇的话,肯定会重点关注我这方面的问题。而且未来调档案也要做背景调查,我害怕……”

“没事,听力方面的问题我熟,我来帮你。”

“可医生都说……”

“相信我,”容羽认真地说,“走之前,我一定要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走’?,你要去哪里?”

“啊,我是说在你去实习之前,”容羽又笑了,“来,详细讲讲你的症状吧……”

希然从来不相信会有什么解决方案。两年来,病情随着心情时而好转时而恶化,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陌生的实验室受到刺激而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真是的,过去她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进入SC,却从没考虑过自己能不能融入一个新的集体。也许做一个夜行动物,只在晚上研究落光,也许……不,自己在想什么呢,就算走上学术道路,该社交的地方还多着呢。总会有人发现她的“不正常”,但像容羽这样包容的人,大概再也不会遇到吧!

像曾经承诺的那样,容羽放下了自己手头的一切事务,尽心尽力寻找恐音症的解药。有时看她彻夜查找文献,甚至连课都不上,希然心里也有过一丝疑问:容羽毕业后想做什么,不怕自己的绩点受到影响吗?不过,希然太享受这个状态了。她压下一闪而过的疑虑,隐隐感觉这话一旦问出口,有些东西就再也不一样了。

一天清晨,她被叫醒了。

“希然!你看看这个。”

霍希然睁开眼睛,看见容羽举着什么东西。清醒了一会儿,她认出那是Terrence J. Sejnowski在好几年前写的《深度学习革命》。

“我想我找到病因了!”

“‘深度学习’?这又不是医书……”

“哎呀饶了我吧,作为工科生真的看不懂那些学医的人在说什么……来看看这一段。”

希然掀开被子,下床接过了书。

“大脑的盲源分离障碍?”

“对,你仔细看……

“……在一个拥挤的鸡尾酒会上,当空气中充斥着周围人的嘈杂声时,你很难听到你前面的人在说什么。拥有两只耳朵可以帮助你把听觉引导到正确的方向,你的记忆可以填补缺失的对话片段。现在想象一个有一百人参加的鸡尾酒会,一百个无方向性麦克风分散在房间里,每个人都能听到不同的声音,但每个麦克风上的振幅比例不同。有没有可能设计出一种算法,可以把每个声音分成单独的输出通道?更困难的是,如果音源是未知的,比如音乐、拍手声、自然声音,甚至是随机噪声,又会怎样呢?这称为‘盲源分离问题’。

“人类的大脑就拥有这种算法。听觉神经中枢可以分辨出杂音中值得注意的部分—母语、犬吠和警铃。这些声音在脑海里的回响会比实际要大,便于其他中枢做下一步处理。

“但你的大脑可能在这个方面有点……可能是你成长的环境比较安静、单纯,这个功能就没有得到充分的锻炼,无法在复杂的环境中挑出正确的音源。所以有时它会放大周围所有细微的声响,使你连正常生理活动发出的声音都无法忍受。”

希然仔细读了几遍,又接过容羽查到的相关文献,对比病友的症状和自己的发病时间,大概了解了情况。当年替她检查耳朵的医生说得对,她的器官都是完好的,影响最大的是精神层面。在她大部分精力都被占据时,大脑对听觉的敏感性就会降低。当然,正常人是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精神高度紧张的,所以需要的是潜意识里长久的介怀。换句话说,她要世上有所牵挂。刚来嘈杂的北京时,她的心里深深挂念着远在青海的父母,这也是恐音症没有立刻发作的原因。“可是爸爸妈妈再也回不来了,我该……怎么办?”“别急,还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