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個不停。淺灰色的雲幕籠罩著屋久島山脈,已經連續一個半月看不到屋久島的最高峰宮之蒲嶽,下屋久村的三十三間草房都生出了慘綠的青苔。
數十人聚集在村中央一棟大屋門前,在雨幕中擁擠著,發出低沉的嘟噥聲。深紅色泥漿淹沒他們枯瘦的腳腕,那是用來刷塗牆壁的紅色塗壁土的顏色。這個屋久島山深處的村落正在融化於連綿大雨之中。
透過牆壁上的破洞,能看到兩個男人坐在屋子當中。水珠滴滴答答落入火塘,騰起嗆人的煙霧。坐在上首的白發老人喉結滾動,將唾液咽進枯涸的喉嚨。饑餓感如一隻巨手攫住他的胃,抓撓著肝腎,把腸子狠狠揉成一團。他肮髒的腳趾用力摳緊榻榻米,枯黃趾甲刺進草席。
他已經斷食整整二十天了。二十天裏,他吃下三十八升五合白米,相當於兩名精壯武士的飯量,可他還是餓,餓得渾身浮腫,眼睛發黃。再多的米飯都填不飽肚子,唯有味噌和豆腐能帶來一丁點兒充實感。他不住地進食,緊接著嘔吐;繼續進食,繼續嘔吐。
下屋久村名主(村長)飯田守很清楚自己需要什麽。他需要山豬、牛羊、雞鴨,充滿油脂的肥膩的肉是治療餓病的唯一藥品。然而早在二十多天前,村裏就再也找不出任何肉類了,即使治餓病不那麽有效的鹹魚、幹蝦也已吃光。全村三十三戶,每家每戶的米缸都裝滿了白花花的大米,去年棚田(梯田)豐收,本該讓村子安然度過青黃不接的時節,可牛頭天王在春雨時分降下餓病,使下屋久村陷入一片混沌。
“父親大人,村寄合(村議會)早已做出決定,他們已經無法等待下去了。”下首正坐的年輕人說。他的身體浮腫漲大,麵色焦黃,顯然也正在經曆難挨的饑餓。這個年輕人的名字叫稻盛孝廣,下屋久村的百姓代,飯田守的女婿,今天是他斷食第十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