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母親背著自己縫製的藍布書包,一路上快活地哼著歌謠,邁開大步,女童一樣前往學校。她總要經過她親手用再生磚搭建的,可能是埋葬著外星人、建築師和他女兒的那間小屋。它就在村子東頭佇立,距遺址公園不遠,朝陽下如一縷玉色薄霧,仿佛永遠在不停蒸發。母親經過的時候,並不朝它看去一眼,就仿佛它從來就不存在。有外地來的攝影師拍下照片,送去參加荷賽,得了金獎。照片上,母親隻是一個恍惚飄移的淡黃色剪影,看上去不知來自哪裏,也不知要去往何處,昆蟲般摻混在密匝的陽光中,與她腳下的蒼茫大地若即若離。而那個堅實的青鬱的房屋則是世界的主體,隱伏著像一座古代風格的墳塋,有著非常東方的味道。也許正是這個形象在荷賽上引起了西方評委們的興趣吧。但事實上,它已成了一座神廟,整日裏香煙繚繞。村民們說,裏麵供的是磚神。但這隻是迷信的說法。再生磚都生產那麽多了,連外星人都來了,村民們的科學素養,還是沒有得到有效的提升。他們的日子過得好像還跟災難發生前一樣。所以,低技術仍然是最適用於他們的。村子裏最基本的東西,還是以前那樣。
我看到,在那張獲獎的照片上,一切還原於近似的本初沉默,仿佛從無休無止的問題和概念的爭論現場抽身而退。但我知道的是,這一切,正是當年一個思想點子發揮作用的結果。隻能說,在人類消逝的曆史上,那些一度在純粹的技術規則下工作和生活的人們,曾經擁有多麽經典的藝術啊。
——事實上,這時,我和母親,都在開始考慮自己今後的再生方式。而這方麵的安排,除了親身實踐,是無法用文字記敘下來的。但它倒也不是多大的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