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基地時已接近黎明,雨停了,晨曦初現。與其說是基地,不如說是一處坐落在山下的村落,比起原始鄉村,這兒有著一絲廟宇般的古典氣息。建築是中式風格的院子,圍成四方的院落,其他幾處院落零散分布在周圍。不可思議的群山將它們包圍著,往上看,這兒就像巨型天坑下的一塊低窪。
陳以然說,一共有八位失語者。
簡單參觀後,陳以然為我收拾好房間。道別之前,高維囑托陳以然一定要保護好我,她會盡快完成腦電波增強裝置的開發,然後再過來同我們一起商量接下來的計劃。陳以然溫柔應承著。
她給了我一隻通信手環,方便隨時聯係,上車前一步三回頭,她的絮絮叨叨還留著些回音在耳邊,我踮起腳尖跟她揮手。在清晨告別同樣令人不快,不過,我知道這種事以後還會遇見很多次。
我用最快速度驅走心中的傷感,關於失語者,陳以然顯然比我更了解我們。
“帶我去見他們吧。”
我們沿著一條從山上流下的小溪往上攀登,陽光從樹林間的縫隙灑下來,稀稀疏疏照在地上。丁達爾效應給人一種安全感,讓我學習光線的姿勢,蜷縮在自己的葉片上,不用顧及周圍正在發生什麽。
陳以然在前麵帶路。旁邊的溪水緩緩流動,水滴濺在泥土裏,像音符一樣被安排。他手指纖長,在水中發出信息、接收、反饋的速度比我快很多。
“失語者的能力來自自然,”他說,“失去了與自然的連接,人會變得脆弱。”
他發現自己能用水說話的那天,是在失語節不久後。他剛學會隱匿在人群,接受徹底安靜下來的自己。他不懷念熙熙攘攘的城市街頭,隻是為了觀察,觀察自己和他們之間的差別,這是一件功課。
那時聲音很多,城市嘈雜得像一個喋喋不休的商販,他認真聽,每一個細小的聲音都逃不過他饑餓的耳膜。一輛車駛過,天空中的鳥抖落下塵埃,落在水裏,水花被車輪濺出,飛到他身上。周圍的一切仿佛被按下暫停鍵,那些水順著他的皮膚紋理往下流,前額皮層將水花的信息俘獲,帶電神經元運轉起來,將這含義輸送至下丘腦,他如平鏡一般的內心瞬間暈開一圈波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