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認出了風暴而激動如大海。
——萊內·裏爾克
拂曉在望,仿佛帶來忠告。
十分鍾前,我拔掉身上所有管子,病房像一隻握緊的拳頭。隨著意識清醒,窗外海景在眼中逐漸成形,胸腔的疼痛也一寸寸複原,仿佛她的名字正在心裏攪起一場風暴。
智能手環顯示我昏迷了一個多月,鄰國那場事故還曆曆在目,我作為前線記者,受傷隻是意外。在她死後,我常常模仿她的無畏,故意將自己拋擲於那些危險事件中,這樣自殺式的勇敢令我將一日混淆成百年,得出一生不過一瞬的結論,我才得以在一種心智半盲的狀態中活下去。
現在,我驚訝地發現,距離嘉年華開始隻剩29個小時。我拆掉頭上的繃帶,扒來一件白襯衣,努力讓自己看上去不像一個病患,衝出醫院,不顧身後的嘈雜。我想把那場嘉年華當作是人生的贖還,而代價卻無法估量。
她常提起嘉年華,在思度星,嘉年華每年舉辦一次,換算成地球年是每三十二年,那是一顆不同於地球所在位麵的星球,她總說,那是宇宙為我們敞開的門。
最後那次,她要去一個東亞半島國家,我把胃藥塞她包裏,“你又忘了帶藥,路上犯病可沒人救你。上次去非洲沒帶防曬霜,回來跟個黑人一樣,你能不能記得……”
“你有時候挺像我媽,”她對我眨眨眼,“對了,還有半年,我想參加思度星的嘉年華。”
那段時間,新加坡所有人都在談論嘉年華,有人說那是跟魔鬼交換靈魂,有人說不過是跟哲學家吃一次午餐。她不知道要付出什麽代價,隻是說,有些事是直覺,要去做。
我從來都拗不過她,手裏抓著一把她不願帶走的傘,“你先平安回來!我什麽都答應你。”
她是新加坡《時局》雜誌的一線記者,自從媽媽去世後,她常申請去調查報道世界上最危險的事件,非洲疫情、中東戰況、災情救援、人口販賣、毒品交易……自從開始做編輯,我在經手的文字中看到萬物的不同造景,但隻有她的陳情攻入心靈,她提純的世界讓我看到有一種宏大的真實隱匿在齒輪之間,而她可以把它們撥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