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很大,我總是看不清前方的路。
這樣的天氣持續了一個多月,入秋後的重慶陰雨綿綿,街道也濕漉漉的,氤氳的霧氣縈繞在半空,酷似仙境。我在金字塔公司工作了很多年,每天從下半城到上半城,要坐兩三個小時的空中懸浮快捷車。它就像一條巨大白色蠕蟲,從曲曲折折的舊街區出發,跨越江麵,飛到空中,朝著繁華喧囂的上半城前進。所有乘客擠在車廂裏,一股難聞的氣味飄散著。我的臉快要貼到玻璃上,勉強望向高處,看見城市的輪廓在對岸若隱若現,看見上半城和下半城被一條江水遠遠隔開,就像存在於不同時代的兩個世界。
這是最後一天了,我想。
許久,空中快捷鑽入巨大的母體,上半城又是另一番景象,高樓林立,遮蔽天空,交通軌道縱橫交錯,不斷有單人飛行器停泊在各棟高樓的接駁站,那是少數人能負擔得起的出行方式。我們抵達大廳,摩肩接踵走出車廂,我往下扯了扯裙子,鋪天蓋地的信息窗口瞬間湧入個人視域,算法精準地摸透我,給我推送心理谘詢、精神藥劑的廣告。
金字塔公司就像一台永動機器,所有人進入後就必須不停運轉。我幾乎是被步道推著往前走,聲音嘈雜,一旁的牆麵晶屏彈出各類數據和圖表,這就是我們工作的目的,是金字塔的生命線。一分鍾可能有上萬用戶湧入係統,一分鍾也可能有幾百萬美元匯入賬戶,而這背後,就在於我們如何精妙地計算,撥動利益網中那些隱藏的弦。所有想要實現的數字都有跡可循,因為金錢和秩序統治著城市裏的一切。
我的工位在角落,這層樓有幾百個格子間,不會有人注意到誰是誰,桌上屏幕顯示待完成的工作和績效考核。有自動機器在格子間來回穿行,為我們端上一杯咖啡。我瞥了眼旁邊的小吳,她手指在鍵盤上不斷敲打,眼睛來回盯著好幾塊屏幕,麵無表情,像剛剛被擰上了發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