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枢和几个民警带着隔壁熊儿子从我家门口开始说起。熊儿子说那天晚上是继父母亲的生日,他推说作业多,没去,快九点时觉得饿了,想出去吃东西,出门见我家门开着,就很好奇,因为我和穆晓晨吵架摔东西,他听见了,就探头往里看,看见了我摔的满地狼藉,就更好奇了,就往里走,看见穆晓晨正弓着身体趴在地毯上,艰难地往沙发那边爬,鲜血像没拧紧的水龙头一样淅淅沥沥往下流,他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穆晓晨听见了,回头看着他。他给吓坏了,拔腿要跑,却听见穆晓晨虚弱地喊救命,就停下来,却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冲上去把刀子拔了下来了,可他万万没想到,一拔下刀子,穆晓晨胸口的鲜血就喷涌而出,弄了他一身,然后,穆晓晨就直直地望着他,她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满眼绝望地望着他,一头栽倒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他魂飞魄散,扔了刀子就往外跑,跑回家,就给朱浩磊打电话,哭着说爸,爸,我杀人了。朱浩磊以为真的,让他在家待着,哪儿也别去,谁也别说,他马上到。
熊儿子指出了穆晓晨坐着的位置,刀被拔出后穆晓晨一头栽倒在地的位置以及他扔刀的位置,就被警察带走了。胯骨上打石膏打得像笨拙的大熊猫的朱浩磊被推进来。
朱浩磊说他是带着手套和抹布来的,进门后,他先把有可能留下他和儿子痕迹的地方倒退着一路擦过来,最后捡起儿子扔的刀,在厨房清洗他可能留下的指纹。刚刚洗好,就听见门响,他吓坏了,刀一下子从手里掉了下来,滚到了走廊那儿。因为开门声音比较大,我并没听见,也没发现穆晓晨被杀,进卫生间洗澡去了,让他得以从厨房一边擦拭自己留下的痕迹一边倒退出去,关上了门。
他从我家出去后,去了隔壁,又跟儿子千叮咛万嘱咐了一顿才走。回家后才发现,因为走得匆忙,抹布和手套忘在前妻家了,就给儿子打了个电话,让他把抹布和沾着穆晓晨血的衣服找个袋子装好藏起来,别让前妻看见,等过几天他去拿。
一周后,他来取抹布和血衣,没想到出来的时候被我碰上了。
这就是他和儿子参与这个案子的全过程。
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儿子。尤其是他听儿子说,拔刀子的时候,穆晓晨还活着,那么,这算不算是儿子也参与了杀人?他拿不准,才决定帮儿子遮掩的。
末了,朱浩磊叹了口气,说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不如让儿子直接报警。陈枢也生气,说如果不是他自作聪明,他们会有更多犯罪证据,说不准案子已经破了。
朱浩磊说其实他也想过事情可能藏不住,为了留证据,从小区出门的时候,他特意在小区大门口监控摄像头下徘徊了几个来回,目的就是留下他那会才出门的证据。
朱浩磊所说和儿子说的,都能对上茬。尤其熊儿子说的扔刀子的地方和朱浩磊说找到刀子的地方,几乎不差分毫。陈枢从那儿取了一点瓷砖釉面回去化验,果然有少许血迹,在朱浩磊的小区监控室,也找到了他留下来的影像。
陈枢跟我说这些时,垂头丧气。
我也是,觉得自己像沉冤难以昭雪的冤魂,拉着他去喝酒,陈枢说不行,他是警察,不能和犯罪嫌疑人喝酒,有通敌嫌疑。
我说:去你妈的,陈枢,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追着你把这案破了吧?
他略表歉意地看了我一眼,和我去喝酒了。
我递给他一瓶酒,说就因为这个犯罪嫌疑人身份,我他妈想找个人喝酒都找不着。
他拿啤酒瓶子碰碰我的啤酒瓶子,仰头喝酒不说话。
我吹了一瓶,恳求他以后别叫我犯罪嫌疑人了。他用同情的目光打量着我,不说话。
喝到晚上十点多,陈枢的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说朱浩磊自杀了,这一次是真自杀,还是跳楼。
我往桌子上扔了两张钞票,拉着陈枢就冲出去拦出租,赶到医院现场,昏黄的路灯下,几位警察正在拍照取证,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胯骨上打着石膏像屁股上拖着个巨大尿罐的朱浩磊是怎么从二楼爬到八楼又跳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