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穆晓晨手机里的音频和小偷口供录音复制了几份,带上其中一份,去医院看了看依然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昏睡的陆武,我趴在玻璃上,用力地看他,想看清他脸上的伤口好了没有,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我说:兄弟,等着我。
我带着音频去了北京最高检察院,在检察院对外接待日那天,我把两份音频资料交给了检察官,心平气和地说,如果半个月后洛市长还出现在我们当地新闻里,我会把这两份音频资料公布到网上。
然后我就去旅游了。
第七天的时候,陈枢从微信里给我发了一条新闻链接,蝇头小贼盗出大老虎,某某市市长洛xx落网。
当时我正在丽江一家酒吧听歌,看这条新闻,用了喝两瓶啤酒的时间,我慢慢的,一边喝,一边看,看了三遍,然后,从高脚凳上跳下来,为在场的所有人买了单,大家都很开心,过来给我敬酒,我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从酒吧出来,我看见朱莉美给我打了好几遍电话,酒吧太吵,我没听见。朱莉美又给我微信留言,说她去我家了,我家大门上被泼了油漆,好吓人,她帮我打电话报警了,让我跟我的警察朋友陈枢打听一下进展,看看到底是谁泼的。
我给她打回电话,说不用打听,我知道。
朱莉美说:你有千里眼啊?
我说是。然后让她必须记住,我没有一个警察朋友叫陈枢。朱莉美问为什么?我说感激有很多种方式,最不常见的一种是忘记,有时候有的人忘记你,是一种善意,你一定要知道。
朱莉美说她不明白,但是她记住了,我没有一个警察朋友叫陈枢。
关于人民警察陈枢帮过我的事,我永远不想告诉任何人,这是一个美丽而又危险的秘密,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我乘第二天的航班飞回家,看着我家门上用朱红油漆写的一个大大的死字,触目惊心。我的隔壁邻居正忙着搬家,说住在凶宅隔壁夜里都不敢闭眼睡觉,长期这么下去,身体就毁了,所以,必须搬走。我祝愿他们家从此和睦,再也没有骂声。我很真诚地跟女邻居说,穆晓晨活着的时候,一直想跟她谈谈,孩子不能粗暴教育。然后,我很真诚地问她有没有梦见过穆晓晨?她死的时候,心愿未了,说不准会托梦告诉她的。我向上帝发誓,说这句话时,我绝无恶意,真的希望她明白,在这世界上,最有力量的教育,不是嘶吼,是爱。
她脸色煞白,说:你真该去七医看看了。
七医是我们这里的精神病医院。
我说:我去看过了,他们说我没病。
她厌恶地剜了我一眼,就匆匆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旧日的时光,就像这两扇电梯门正缓缓合拢。
陆武还躺在重症监护室,依然昏迷,像一块熟睡的肉,靠各种管子维系生命。
半个月后,洛可可被捕,不是受她父亲的牵连,是她不堪重压,发了疯。
洛可可父亲在位时,虽从未在明面上帮过她什么,可只要她把洛市长千金的大旗扯出来,就有一批人认帐,各方面被照应得顺风顺水,可现在,洛市长栽了,人人恨不能和他撇清关系,对洛可可,也自然不像以前了,不落井下石,就已算是厚道的。没外力可借,在公司调控上,洛可可就吃力得很,出门办事,一张张原本向日葵一样热情相迎的脸,都变成了三九严寒天的冷屁股,洛可可哪儿受得了这个?就恨天恨地恨陆武,认为当下一切,都是拜陆武所赐。
洛市长是我举报的嘛,陆武是我哥们嘛。郁闷极了,洛可可就去医院痛斥陆武、骂他。可不管她怎么骂,沉睡中的陆武,都保持着安详的微笑,这在气急败坏的洛可可看来,是嘲讽款的蔑视,就发了疯,拽着陆武身上的各种管子就往下揪,惊动了护士,报了警。
她被捕的罪名是谋杀未遂。
因为护士及时赶到,陆武并无大碍。
总躺着不动,陆武胖了,也白了,嘴角总带着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像蒙娜丽莎,没事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陪他,玩手机游戏,一边玩一边大呼小叫,希望他能像以往似的,无法忍受我的笨,一把夺过手机,替我把游戏通了关。
可是,一次也没有,哪怕我输得一塌糊涂,捶胸顿足,他依然把蒙娜丽莎的微笑保持得有模有样,我问他到底笑什么,他不答,像心满意足的巨婴,在故意气我。我气得眼泪横流。
他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