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遗产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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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志宏在火车上晃**了三天,终于在第三天傍晚晃到了昆明。

他一路打听找到了葛春秀住的那条街,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她住的房子,是一栋又破又旧的老楼,楼上至少住了四五十户人家,他搞不清葛春秀究竟住哪个门内,就装成一个替家里老人来寻根的样子,问一个背着书包正要进院子的中学生,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姓葛的老人家,中学生说有,就住在一楼,还把葛春秀的家指给他看,热情地要领他过去,何志宏连忙说别搞错了,问这家姓葛的叫葛什么?家里有什么人。中学生说葛春秀,家里就她自己。

何志宏心里一阵欣喜,一个人就好,下起手来方便,但是脸上还是做一副很是失望的样子说:是个女的啊,不对,我找的是男的,也不叫这个名字,他家还有好几个儿子呢。说着,又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院门口的门牌编号,笑着对中学生说,匆忙中看错了门牌号,找错了。

何志宏怕在这儿呆久了引起怀疑,跟中学生说了声谢谢,就匆匆走了,等天擦黑了,才又转回来,仔细地打量着葛春秀家,在一楼的最里面,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才能到她门口。

当晚,一楼有户人家在走廊的廊灯底下支起了麻将桌,在通宵达旦地玩麻将,他没敢造次,在葛春秀家转悠到凌晨2点,才在附近找了家小旅馆住下,想等天亮再说。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也或许是因为旅途劳顿,他居然一觉睡到次日中午才醒过来。

何志宏在街上吃了点饭,就去了葛春秀家附近,白日晃晃的,街上到处都是人来人往,尤其是老楼的走廊里,女人孩子老人进进出出的,他没胆进去,就心急如焚地盯着葛春秀家的门口,生怕马青梅到了,给他增加下手的难度。

期间,葛春秀家的门开了,是个老年女人出来倒垃圾,她又瘦又黄,一脸病容,还拄了根拐杖,走路的时候脚有点撇,何志宏猜她就是葛春秀,她第二次出来是提着水壶到院子里的公用水龙头那儿接水,何志宏默不作声地看着,暗暗盘算着怎么下手。

直到落日何志宏没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总在附近转来转去,院子里已经有人用警觉的眼神看着他,他觉得不妙,就暂时离开了,想等天擦黑再回来。

他在街上溜达到天光渐渐暗淡,也没心思看光景,满脑子是怎么进葛春秀家,用什么方式下手,捱到了晚上9点,他不能再等了,说不准今天晚上马青梅就到了。

他回到葛春秀家附近,探头往院子里看,还好,今天晚上没人在走廊灯下搓麻将,何志宏暗自庆幸着,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轻轻敲葛春秀家的门。

葛春秀在门里问:找谁?

何志宏顿了一下,决定还是再核实门里的是不是葛春秀吧,别冒了一顿险还没下对手。就说:请问这里是葛春秀家吧?

门开了一条小缝隙,葛春秀打量着他:是,年轻人,你找我?

何志宏笑容满面地说:阿姨,我是社区办事处的,负责社区里的独身老人,今天晚上到您家走访。

见何志宏能叫出她的名字,葛春秀也没多怀疑,开了门,把他让进来。

葛春秀顺手掩上门:年轻人,你是不是刚调过来的?

是啊,所以要挨家走访着熟悉一下。何志宏环顾着屋子,就一大间,没厨房也没卫生间,房间的中央放了张不大的老式木板床,墙边柜子上的油漆也有些斑驳了,何志宏要下狠手的心思,就更是坚定了,如果葛春秀过得很富裕呢,说不准她不会希罕青岛那套房产了。可她不富,一听青岛有那么大一笔遗产在等着自己,她肯定不会拒绝。人就这样,越缺钱就对钱越着魔,冷丁从天上掉下一块大馅饼,哪有不接的道理?

葛春秀家何志宏不声不响地打量着房子,并没起疑心,以为是社区新来的工作人员工作认真,是在观察她的生活环境,就笑着说:怪不得我看着眼生呢,年轻人,坐。

何志宏恍惚着笑了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眼睛看着葛春秀,想怎么下手才能让她不至于大喊大叫惊动了邻居。

葛春秀想给何志宏倒杯水,拿起暖瓶,发现是空的,就拿起水壶想往外走:我烧壶水给你泡杯茶。

何志宏连忙拉住她,做出一副很是体恤她的样子说:葛阿姨,你别忙了。说着,就把葛春秀手里的水壶拿过来,放在一边,目光落在了陈旧的单人沙发上,上面有个挺大的靠垫,何志宏眼睛一转,忙扶着葛春秀说:阿姨,您坐,和您聊会天我就走。说着,就把葛春秀扶到了沙发边,有点生硬地按着她坐下。

葛春秀以为是他善良心细,看她腿不方便,让她坐下说话,就毫无戒备地坐下了,刚要夸他呢,何志宏敏捷地拿起靠垫,就捂在了葛春秀脸上,奋力地往下按。

葛春秀拼命挣扎,摸索着用拐杖去打何志宏,何志宏一脚把拐杖踢开了,死死地压住靠垫……

渐渐的,葛春秀不动了,何志宏心有余悸地拿开靠垫,葛春秀的脑袋,一下子就耷拉到一边去了。

何志宏用手指试了一下葛春秀的鼻息,拍了拍手,怕就这么走了,会让人一看就看出来是蓄意谋杀,一旦警方介入调查的话,肯定会一一排查是什么人、因为什么原因而对她下了狠手,这万一要是把葛春秀的死和青岛的遗产关连起来就麻烦了,还不如伪造一起因为入室盗窃而催生的杀人事件呢,把疑点引到窃贼身上去。他把床边的五斗橱抽屉一个个抽下来扣在地上,一个抽屉里扣出来2百快钱,抓起来塞进了口袋,一歪头见葛春秀手上还戴了一枚金戒指,就上去撸下来揣进口袋,还没直起腰呢,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何志宏惊得不知道怎么着才好,再去看葛春秀家的门,冷汗就下来了,门是虚掩着的。

门外有人问:是葛春秀阿姨家吗?

何志宏听出了是马青梅的声音,就更是慌张了,迅速从地上捡起一件衣服蒙在头上,想从门口冲出去,又觉得太冒险,毕竟马青梅跟他太熟了,万一让她看出端倪就坏菜了,何志宏困兽一样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猛然看见窗子是没装护栏的,便顾不上别的,推开窗子就往外跳。

就在何志宏跳出去的刹那,马青梅也试探性地推了一下门,门就悄然地开了。

楼上邻居正把窗外的花盆往家搬,何志宏跳到街上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一失手,花盆落到了地上,何志宏本来就慌得要命,这咣当一声又把他吓得摔了一跟头,他顾不上细看,爬起来撒腿就跑。

邻居以为是葛春秀家进贼了,一边大喊着一楼老葛家进贼了一边往楼下跑。

几个邻居听到喊声往葛春秀家跑,推开门,就见马青梅正傻了一样地看着坐在沙发里耷拉着脑袋的葛春秀。

邻居们把马青梅当成了何志宏的同伙,不由分说地给按倒了,马青梅这才醒过神: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大家谁也顾不上搭理马青梅的挣扎和叫喊,让人拧住了她后就围过来看葛春秀,一个中年女邻居试了一下她的脉搏,说赶快送医院,就把葛春秀发到了一年轻小伙子的背上。

剩下的几个人七手八脚扭着马青梅往派出所去,马青梅云里雾里地挣扎辩解,说自己也是刚进门,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没人相信她。就这样,马青梅被当作入室抢劫的团伙成员,被送进了派出所。

尽管马青梅再三跟民警解释自己去找葛春秀的目的,民警却坚持,要等葛春秀醒过来,把事情调查明白了才能放她走,因为这起案件性质恶劣,入室抢劫独居老人,并且要致受害人于死地,性质太恶劣。

民警从马青梅随身带的行李包里,找到了她的身份证,就要联系当地派出所,马青梅就急了,擎着带手铐的手,就扑到了电话机上:事还没弄明白呢,你这电话一打,我家那边就乱套了,我要真是贼的同伙的话,会随身带着身份证做案吗?我有病啊还是我傻?

这句话提醒了民警,哪有随身带着行李和身份证做案的蠢贼呢?就对马青梅点点头说:你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等受害人醒过来,就真相大白了。

马青梅流着泪说了好几声谢谢,跟民警说如果葛春秀醒了,就跟她说她是郑书轩老人的儿媳妇,公公去世前把所有遗产留给了她,她是来接她过去办理继承遗产手续的。

2

葛春秀没有死,只是被何志宏捂昏过去。送到医院后不久,就清醒了过来。

民警过来做了一下笔录,葛春秀就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下,民警问她是否认识那个男的,葛春秀摇了摇头。

那他怎么知道你的名字?葛春秀也奇怪的要命,如果这个人是个普通的贼,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呢?

接着民警告诉她,邻居们还抓到了一个疑似犯罪嫌疑人的同案犯,只是这个人不承认自己是同案犯,说是郑书轩的儿媳妇,受郑书轩之托来接她去青岛继承遗产的。

葛春秀默默地听着,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你们把她放了吧,她和那个男人不是一伙的,我认识她。

民警也有点奇怪:您认识啊?

葛春秀点点头:她是我亲戚,来得巧,让大家误会了。

3

无比惊慌的何志宏一路狂奔回旅馆,收拾了一下东西,就直奔火车站,葛春秀已经死了,他也没有继续留在这儿的必要了,何况,对于做了亏心事的他来说,现在的昆明就像一张巨大而令人惊恐的天罗地网,越早离开越安全。

他买上返程的车票,唯恐车站的警察会从他满脸的慌张中看出破绽,就找了一个角落,窝在那儿装睡,耳朵却警觉的竖着。终于,可以剪票了,他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

等火车开动,他的心,已从嗓子眼落到了胃的位置,火车开出去几个小时后,他突然想起,身上还穿着做案时的衣服,就给吓出了一身冷汗,悄悄拎起行李,到卫生间去把衣服换下来,打算把换下的衣服从车窗扔出去,打开车窗刚要往外扔,衣服里有个硬硬的东西硌着了他的手,才想起来是从葛春秀手上撸下来的戒指还在口袋里,就这么扔了有点不舍得,就连同偷来的那2百快钱一起掏了出来,塞进了裤子口袋。

从卫生间出来,他轻松了许多,好像所有的罪恶证据,已随着衣服被抛出车窗的刹那,远离了他。

4

当火车稳稳地停在青岛站,何志宏的心才算彻底落回了原来的位置,回家后倒下就睡,他终于体会到了紧张这东西,是比天下最重的重体力活都毁人的一件事。

何志宏在家睡得昏昏沉沉,连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都不知道,郑美黎打不通他的手机,就回家找他,进门,见沙发上扔着一包,里面装了些外出用的东西,郑美黎一古脑给倒出来,嘴里嘟哝着去哪儿了,站在卧室门口往里看,就见何志宏连鞋也没换,趴在**睡得跟猪一样。郑美黎没好气地推了推他:都什么时候了,还睡?

何志宏一个激灵就醒了,仿佛给吓了一跳,见是郑美黎,就放心地又闭上了眼,嘴里嘟哝着:别闹,让我睡会。

郑美黎拎着他往上拉:你干什么累成这样?

何志宏闭着眼不说话。在火车上晃了三天三夜没洗澡,何志宏身上有股浓重的汗味,郑美黎皱了一下鼻子:臭死了,把衣服脱下来,洗个澡再睡。

说着,郑美黎就开始动手给他脱衣服,把何志宏给翻得像死狗似的滚来滚去。何志宏任凭她折腾,就是不想动一下。

郑美黎终于把他的衣服给脱了下来,打算把衣服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拿去洗了。

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金戒指,乐了一下,以为何志宏买给她的,可仔细一看,这戒指是旧的,就皱了一下眉头,觉得不对头,以为何志宏又勾搭了什么女人,这戒指是别的女人送他的信物,脸就变了,一把扯起何志宏:你给我起来!

何志宏揉搓着眼:姑奶奶,你能不能让我睡会?我都累死了。

这戒指是从哪儿来的?郑美黎把戒指擎到他眼前,厉声说:何志宏,你这个记吃不击打的王八蛋,你今天要是不把事给我说清楚了,我跟你没完!

何志宏懒洋洋地瞄了戒指一眼,又躺下了:在火车上捡的。

捡的?何志宏,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是不是哪个女人送你的?!郑美黎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见她不依不饶,何志宏知道,不好好编个谎话是过不了今天这道槛的,就一把夺过戒指: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有魅力?还有女人送我戒指?你想什么不好!

郑美黎给他上一次出轨给吓怕了,不想这么让他搪塞过去:这几天,打你手机你也不接,你到底去哪儿了?还带回了一枚不明不白的戒指!

何志宏没了睡意,坐起来:我去潍坊谈业务了,在外地接手机,漫游费有多贵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我知道你找我也没什么要紧事,不就是女人的瞎唠叨嘛。

郑美黎还是将信将疑:那你也该给我回个短信啊,找不着你,人家心里多着急,戒指真是你捡的?

嫌我没拾金不昧啊?何志宏从床头柜上摸过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别整天疑神疑鬼的,除了你,谁希罕我?

郑美黎又把戒指一把从他手上夺过来,眉开眼笑地戴在指头上:我就希罕你,这戒指有年头了,送我了啊。

何志宏瞥了她一眼,闷着头抽烟。

郑美黎收拾起脏衣服,打算拿到卫生间去洗,继续掏口袋,何志宏突然想起来,火车票还在裤子口袋里呢,就连忙一把夺过来,兀自掏了掏,才把衣服塞给郑美黎,郑美黎见他把掏出来的东西攥在手里,觉得不对劲:什么?

何志宏不想给她看,就随口说:破纸头和零钱,把戒指给我。

要在以往,郑美黎听他这么一说,肯定就懒得搭理他了,可今天不行,虽然他说戒指是在火车上捡的,了解何志宏的郑美黎还是觉得没这么简单,觉得他肯定是有事瞒着自己,就伸出手说:给我看看。

何志宏把手往身后一背后:我让你把戒指给我,你听见没有?

郑美黎也把手往后一背:就不给。

何志宏就上来抢:这戒指款式太老了,我拿到金店去改改样子再给你。

古董最值钱了,改什么改?郑美黎也转到他身后去抢他手里攥着的东西,生生把何志宏手里的东西给抠了过去,何志宏又气又恨地上来抢:你犯什么神经病,戒指是我捡的,你戴出去,如果让失主看见了怎么办?

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郑美黎把抢过来的东西展开了看,跟个职业侦探似的,想从这一把琐碎上找出何志宏寻花问柳的痕迹,何志宏偷偷瞄了她一眼,心想如果郑美黎看到了车票,肯定就会知道他没去潍坊,就琢磨着编个什么谎瞒过去。

如果郑美黎知道了他去过昆明,最多是对他去昆明的动机怀疑一顿,发一顿飚,就算是为了爱爱她也不会出卖他,谁愿意让女儿有个杀人犯爸爸啊,可他知道郑美黎胆小,嘴也不严,不知哪天就给说漏了,还是不让她知道更为安全。

果然,郑美黎发现了车票,捏起车票,得意洋洋地冷笑,好像终于抓住了他再次出轨的把柄:何志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张车票,是从郑州到青岛的,你到底去哪儿了?

何志宏一把夺过车票,三把两把撕了:你别犯神经啊,从潍坊回来,我没买票,这是我为了出站从站台上捡的。

你跟我发誓,你没撒谎。

何志宏没精打采地说:我发誓,洗完衣服你就赶快回去吧,我想好好睡一觉。

郑美黎怔怔看了他一会,去卫生间洗衣服去了。

何志宏躺了一会,就睡不着了,越想觉得心里越是有点发慌,就站在卫生间门口看了郑美黎一会,说:我再跟你说一遍,这戒指你想要就拿去吧,可你不能戴。

郑美黎突然觉得他胆小得可笑,世界这么大,就这么一枚小小的戒指,难不成失主还能从茫茫人海里一眼把它认出来?就算认出来又怎么样?只要不是限量版,这世界上一样的戒指多了去了,但也不想为了戒指跟何志宏磨牙了,就说:知道,回家我就把它摘下来,锁在抽屉里。

两人又说了一会拆迁的事,郑美黎说马青梅去昆明已经好几天了,她也该准备准备搬家了。

何志宏一瞪眼:你急什么?

不急也没用了,再过两天葛春秀就该到了。说着,又把何志宏抱怨了一顿,白忙活一场,最后落个狗急抢一嘴巴泥。

何志宏不声响,看着她叵测地笑,郑美黎让他看得有点发毛了,就用沾着肥皂沫的手推了他一下:怎么笑得这么阴险?

我不是笑得阴险,我是在祈祷老天开眼呢,你现在别急着搬,事情没到最后一步,谁都不敢说会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有时候事情往往跟人想像的不一样,这就是人生的戏剧化。

郑美黎瞥着他,不屑地撇着嘴角:还戏剧化人生呢,我看你是做白日梦做不到被太阳晒糊了屁股就不知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