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遗产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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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春秀的脸色不还好,医生建议她做个全身检查,葛春秀着急见郑书轩的儿媳妇,不想检查,就说都习惯了自己的身体了,跟辆年代已久的破手推车一样,是大问题没有小毛病经常而已。

马青梅从派出所出来后,直接去了医院,帮葛春秀办理完出院手续,陪着她一起回家,看着这个瘦弱的、却让她的家庭几经风起云涌的老人,百感交集。

面对马青梅,葛春秀也是心潮澎湃,有心酸有委屈有难过,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抵触,经年前的往事历历地走过心底,在那些漫长而孤寂的夜里,那些目睹了别人夫妻恩爱、儿女成行的幸福片刻里,她曾怨恨过他,觉得郑书轩就像个路过了一堵朽墙的人,恶作剧地推了一下,她的人生就此坍塌崩散,成了一地呛人泪下的灰尘,萦绕一生。

当警察告诉她,马青梅是受郑书轩的遗嘱委托前来接她去青岛继承遗产的时,她心中的怨恨,便一丝丝地抽散了,不是她贪财,而是终于知道他没有忘记她,把遗产留给她是不是就足以说明在他的心灵深处一直留着一间属于她的小小的房子?

所以,当马青梅喊她葛阿姨的时候,她怔怔地看着她,突然落了泪,说了声谢谢。

马青梅略微显得有些惊异,因为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谢谢,难道因为她千里迢迢来接她?

葛春秀的谢谢,是因为马青梅的出现让那些在她心头萦绕了一生的怨气和委屈,刹那间都化做了温暖的阳光,她就像个自认为从未得到父母之爱的孩子,却突然有一天,有人跑来告诉她,其实她是父母心头的宝贝,只是他们不善于表达而没有被她感知到——他们曾经对她有那么炽热的爱。

葛春秀什么也没说,拉起她的手说:孩子,委屈你了,回家吧。

马青梅把自己的包背在肩上,一手拎着葛春秀的塑料袋一手扶着她离开了医院,一路上,葛春秀几次想问她什么,却又收住了。

到了家,马青梅扶着葛春秀坐在沙发上:其实我应该早点来接您,可家里有事,走不开。至于郑美黎两口子的事,马青梅不想多说,生怕给葛春秀增加精神压力。

葛春秀问:你爸爸什么时候走的?

马青梅大体说了一下爸爸去世的经过,又说:一开始,我们还纳闷,爸爸为什么会把遗产留给您?后来,还是黄伯伯告诉我们的,说您年轻那会,救过我爸爸的命,我们才知道爸爸把遗产留给您是为了报恩,我们都很理解也很支持爸爸的做法。

葛春秀浅浅地笑了一下,眼里有一层薄薄的惆怅,也没再说什么。

我爸这辈子也很不容易,家浩的妈去世得早,他一个人养大了一儿一女,真不容易。马青梅说。

葛春秀吃了一惊:家浩妈什么时候去世的?

家浩不到两岁的时候,她被查出了肝癌,确诊半年后就去世了。这些往事,马青梅都是断断续续听郑家浩说的,或许是不想提及伤情,爸爸几乎从不提及往事。

葛春秀喃喃着,却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重复半年后就去世了……好半天,葛春秀又突然想起什么样问马青梅郑家浩多大了,马青梅便把郑家浩的年龄告诉了她。

葛春秀问:他妈妈是72年去世的啊?马青梅说对。

葛春秀突然间泪下滔滔,马青梅吓坏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她:阿姨您这是怎么了?

好半天,葛春秀的情绪才平复了下来,哽咽着说我为家浩伤心,那么小就没有妈妈了,跟我一样,没妈的孩子太可怜了……

马青梅也感慨说是啊,还好,我爸对家浩和美黎都挺好的,从不让他们受一点儿委屈。

美黎?是你爸的女儿吧?葛春秀抬头,巴巴地看着马青梅。

是的,是我爸抱养的女儿。

抱养的?葛春秀似乎很吃惊。

家浩两岁时妈妈就没了,她比家浩小三岁,肯定是抱养的,大家都知道。

你爸怎么说?

我爸也这么说,他怕美黎伤心,很少提起美黎的身世。

葛春秀点点头,似乎很伤感:这样啊,她现在怎么样?

结婚了,孩子都十岁了。主动说别人的是非不是马青梅的性格,一直以来她;牢记着一句古话,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唯恐初见的伊始就八卦郑美黎会让葛春秀对她另有看法,把她当成了一个千里迢迢来八卦别人是非的口舌贩子,可如果继续说郑美黎这个人,又实在是让她觉得乏善可陈,还不如不提了吧,就从包里翻出一本相册:葛阿姨,怕您不相信我们,我出门时特意带了一本相册,您看看吧。

说着,就坐到葛春秀旁边,葛春秀戴上老花镜,翻开相册,细细地看。

相册里有郑书轩年轻时的照片,还有郑家浩和郑美黎的照片,马青梅一边翻一边给葛春秀介绍照片:我爸爸我就不用说了,这是家浩小时候,这是美黎小时候,别看她是我爸爸抱养的,可家浩和我爸爸可宠她了……

你爸爸很善良,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说。葛春秀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抚摸了一下照片上的郑美黎,又抚摸了一下郑家浩:他们小时候都挺可爱。

翻到爸爸70岁大寿的全家福照片时,马青梅指着站在郑美黎身边的何志宏说:这是何志宏,是郑美黎的丈夫。

葛春秀的目光落在何志宏脸上,一下子就僵住了,这张脸她记得太清楚了,他拿起靠垫快速捂向她的狰狞样子,像烙印一样深深地烫在了她的脑海里,为什么这张狰狞的脸会属于郑美黎的丈夫?她觉得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她只剩了瞠目结舌的份,是的,只能瞠目结舌。她能跟马青梅说破吗?不能,倒不是信不过马青梅,更不是怕她是伪装得巧妙一些的何志宏的同伙,她只是做不到,做不到毁了郑美黎的生活,或许何志宏来做这一切,郑美黎也是知道的吧?如果她知道了她葛春秀是谁,会怎样?内疚还是冷漠还是惭愧?想必,何志宏这么做就是为了不让遗产旁落她手吧?葛春秀从没像这一刻一样仇恨过金钱,是它,让她看到了生命中最残酷的破碎,而她,痛到心碎如屑,却连发出一声呻吟的资格都没有。

葛春秀的心里已泪流成河,紧紧地握着相册,半天没让马青梅翻动,马青梅以为葛春秀单身了一辈子,看见爸爸儿女绕膝而心生感慨。

马青梅等着葛春秀继续翻相册,继续给她讲解,葛春秀却合上了相册,仿佛很累很累一样,仰在沙发靠背上闭上了眼睛,半天才说:孩子,谢谢你来接我,可是,你爸的遗产我不能要。

那可不成,我爸的遗嘱是公证过的,他指明了要把遗产留给您,如果您不要,爸爸在地下有知也会怪我们的。然后,马青梅又说了爸爸的房子面临拆迁,他们已经跟拆迁办的人说明了情况,现在必须由她到青岛签署拆迁协议。

葛春秀慢慢睁开眼,看着马青梅,缓缓地摇了摇头:孩子,你爸不欠我什么,我不会接受他的房产。

为了这份遗产,我们家已经乱套了,不为别的,为了让我们过上安稳日子,你也必须接受这份遗产。现在,马青梅只想把这份遗产交给葛春秀,她和郑家浩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免得和郑美黎闹来闹去,其实她和郑美黎到了后期的闹,已经不再是为了争遗产,而是赌气,她看不惯郑美黎明明是小心眼的贪婪算计,却还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她本不想有纷争的,可郑美黎不依不饶地一寸寸把她逼上了战场,那些被逼上战场的人,目的并不在于战利品,而是为了争一个理争一口气,她和郑美黎两口子的战争,就是这样的。

见马青梅一脸凝重的悲伤,加上前面何志宏的所作所为,葛春秀猜也猜得出来,何志宏两口子很可能为了争夺这份遗产而伤害过马青梅,就问她是不是因为遗产的事和郑美黎闹过矛盾。

马青梅不想说,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

葛春秀慢慢地拉过她的手: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

您能猜出来什么?

你眼里有无奈和伤心,是美黎他们伤害过你吧?

一听葛春秀这么说,马青梅就很是诧异,不知该怎么回答好,葛春秀淡淡地说:相由心生,人的神态是内心的映照,阿姨能看出来你是个善良宽厚的人,虽然……虽然我没见着本人,单是看照片我也看得出何志宏不是个厚道人。

马青梅担心葛春秀误解她是为了抢遗产而故意编排郑美黎,就没敢往深里说,简单地把爸爸去世后,郑美黎跟何志宏两口子为了独占遗产又打又闹又是假离婚的事说了一下,又为郑美黎辩解说,其实她头脑很简单,关键是何志宏。

葛春秀叹口气说美黎怎么会嫁了这么个男人?

马青梅也随口说,可不是嘛,当初我爸也不喜欢他,可美黎死活就是要嫁,我们拿她没办法。

葛春秀长长地叹了口气:年轻人就这样,谈起恋爱来就晕头了,分不清好坏,还是父母的眼光比较准。

马青梅点点头。

因为看了照片上的何志宏,葛春秀一点也没怀疑马青梅的话,一个为了财产连杀手都下得去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不由地替郑美黎难过了起来,她思前想后地彷徨了半天,她决定对何志宏所做的一切保持沉默,否则一个更大波浪将会涛天而起,就算她不主动举报何志宏,或许郑家浩夫妻也会在震惊之下举报何志宏的杀人行为,届时,她怎么办?为了不毁了郑美黎的生活而替何志宏辩解会对不起郑家浩两口子,让他们沦落到报假警而受到惩罚,更要命的是,郑美黎跟何志宏会就此对郑家浩夫妻结下更深的梁子。

那天晚上,马青梅和葛春秀睡在大**,马青梅跟她聊了大半夜,动员她去青岛,最终她答应了,可只是去青岛办理遗产交接手续,不要遗产。

2

葛春秀的身体不好,经不起长途颠簸,马青梅决定坐飞机回去,给郑家浩打了个电话,把这边的情况大体说了一下,因为怕郑家浩担心,在电话里把她差点被当成盗窃团伙成员给抓起来的事省略了。

郑美黎想从郑家浩这儿打听打听昆明那边的动静,中午回家后,特意做了两个菜,让郑家浩和她一起吃。

郑家浩冷着脸说我吃过了。

我嫂子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郑美黎心里虚虚的。

明天。

郑家浩冷冷地看了她一会:美黎,你跟我说真话,何志宏去昆明弄假证明的事,你知不知道?

郑美黎的心踉跄着翻了一跟头,却嘴硬地说:你觉得他能让我知道啊?

你不知道就好,如果我知道你和他串通好了弄的这事,我就……

你就怎么了?不认我这妹妹了?

嗯!

你就为了联合我嫂子欺负我找借口吧。

郑家浩懒得跟她叮当:别跟我磨牙了,有这空出去找房子准备搬家吧,咱楼上都搬走一大半了。

你为什么不搬?

等你嫂子回来我就搬。

郑美黎依然不甘心算计了半天的房产,就这么泡了汤,就贼心不死的问:哥,我们真的要把这房子交给葛春秀啊?

郑家浩瞪了她一眼:不是要交给葛春秀,是必须交给她,我听你嫂子说老太太人很好,不打算要咱爸的遗产。

郑美黎没好气地:她不打算要,还来青岛干什么?

来签协议,因为咱爸有遗嘱,拆迁办只认她的签字。

签了字以后呢?郑美黎揣了一丝希冀小心翼翼地问。

她想怎么处理那是她的事,跟你跟我都没关系。郑家浩盯着郑美黎,见她眼里隐隐地闪着光亮,知道她又在打小算盘,就板着脸追了一句:美黎,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就算她不要遗产,你也别打小算盘,你要是再跟折腾我跟你嫂子似地折腾老太太,别怪我跟你翻脸!

郑美黎嘴里嗯嗯啊啊地飞快吃完饭:我听你的话,现在就出去找房子搬家。

郑家浩嗯了一声,继续看报纸。郑美黎匆匆出门,现在她必须马上告诉何志宏,葛春秀来青岛了,而且她不打算要遗产。

3

何志宏一听葛春秀非但没死,还来了青岛,腿就跟筛糠一样地哆嗦起来,拉着郑美黎一头扎进公司会客室,从里面关上门,一连抽了三四支烟。

郑美黎觉得奇怪,说你干嘛这么害怕,你不就是弄了一假的死亡证明嘛,重名重姓的人多了去了,就说你没找对人不就行了?

她哪里知道,现在何志宏怕的不是假死亡证明的事穿帮,反正早就穿过了,他最最震惊和恐惧的是葛春秀竟然没死,而且还来了青岛,这万一认出他来可怎么办?

郑美黎看着何志宏紧张兮兮的样,就笑了起来,说志宏我还真不知道你胆这么小,这么点事就吓成这样了?你又不是去昆明谋杀过她,怕什么怕?

何志宏就打了一个激灵,厉声喝道:郑美黎你神经病啊?

郑美黎懵了,茫然地:我怎么了?我不就开了个玩笑嘛?你至于发这么大的火了?

你少他妈的信口开河!有多少事都是信口开河开坏了的,你不知道吗?

郑美黎不明白何志宏怎么会动这么大气,觉得他有点神经质,也生气了:我就是打一比喻,又不是说你去昆明杀人了,你瞎心惊什么心惊?

何志宏一把捂上她的嘴:让你别说,你怎么还没完了?

郑美黎一把打掉他的手,怔怔看了他一会,眼睛越睁越大,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说:志宏,你跟我说实话,前几天你去的不是潍坊,就是昆明,对不对?

何志宏一看郑美黎被自己的猜测吓得麻了爪,生怕哪天她嘴巴一哆嗦就把这猜测端了出去,就恨不能一把捂上她的嘴,把她闷死算了。何志宏当然不能在公司的会客室里闷死郑美黎,他点了支烟,斜着眼瞄着郑美黎,平缓了一下情绪,心里一遍遍跟自己说何志宏你要镇静、镇静再镇静,别什么事都没有,倒把头脑简单的郑美黎给吓崩溃了坏了事,就放缓了声调说你瞎琢磨什么啊?是我情绪不好,我这不也是一听葛春秀要来青岛就心里着急嘛……

听我哥说,葛春秀不想要我爸的房产。郑美黎不高兴地噘着嘴说:看你刚才那样,跟要吃人似的。

她不要遗产?何志宏眼睛一亮,很快又暗淡下去:她不要也没我们的份,这一路上你嫂子肯定没少给她灌迷魂汤。

志宏,你的意思是说,就算她不要遗产也没我的份?

你以为呢?你当你嫂子是观音菩萨啊?好容易落到手里的肥肉会往外分一份给你?

那是我爸的遗产,凭什么只给她?郑美黎被何志宏分析的结果给气坏了,好像真的遗产已经落在了马青梅手里,一副恨不能现在就跟马青梅干一架的架势。

只要葛春秀来签了字,那房子就不属于你爸名下的遗产了,也就是说它成了葛春秀的财产了,她想给谁就给谁,你怎么连这么点常识都搞不明白?!说到这里,何志宏已经有点气急败坏:我靠!早知道这样,我他妈的瞎折腾什么?

郑美黎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我哥让我找房子搬家呢,说明天葛春秀来了,他们也搬。

不搬!

葛春秀把拆迁协议一签,我耗在那儿还有什么意思?是光荣啊还是能耗来钱?

你一搬就更称了你嫂子的心了,跟他们耗到底!因为葛春秀马上就到了,恐慌像一只巨大的兽爪攥住了何志宏的心。他正像没头苍蝇似地在会客室转来踱去,业务部经理带着几个客人敲门进来,何志宏强做笑脸跟他们点点头,拉着郑美黎往外走。

把郑美黎送到电梯门口,何志宏还觉得有点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如果葛春秀想见我的话,你就说和我离婚了,没什么好见的。

郑美黎不知道为什么何志宏会冒出这么句话来,反倒是扑哧一声笑了:你又不是她朝思暮想的亲人,她干嘛要见你啊?自做多情!

何志宏想了想,也是,是自己惶恐得神经有点短路了才说了这么句胡话。

4

马青梅和葛春秀是第二天中午回到青岛的,一想到从飞机场打车到市区要小50,马青梅就有点颤颤的心疼,但葛春秀身体不好,腿脚也不灵便,她还是忍着心疼叫出租车。

郑美黎心里有事,去公司打了卡就回家了,坐卧不安地在家里转来转去,总想搭讪着跟郑家浩说话,郑家浩知道她满肚子关于葛春秀关于遗产的心事,遂哼哼哈哈地不正经搭理她。

知道葛春秀中午就到了,郑家浩就想去菜市场先把菜买回来,做好了饭,等马青梅和葛春秀到家就可以吃了,也算是给她们接风。

郑家浩对郑美黎爱搭不理的态度,让她更加相信何志宏的推断是对的,觉得哥哥已经知道了遗产最终将花落谁手,也知道事情一旦挑明了就会跟她闹僵,索性以买菜为借口避开她的追问。

郑美黎越想越气,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已经这样了,她也没必要跟旧社会一心盼着被扶正的姨太太似的看人脸色行事了,既然败了,就败得壮烈点,把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吐出来。

郑美黎杀气腾腾地在家摆好了阵势,就等马青梅和葛春秀就给她们来一个下马威。

听见门上有钥匙响时,郑美黎就一个箭步冲过去,把正要进门的葛春秀和马青梅堵在了外面。

郑美黎一手把着门框一手把着门,上上下下地看着马青梅和葛春秀冷笑:嫂子,回来了?

马青梅嗯了一声:你在家啊?又对葛春秀说:葛阿姨,这就是我爸的女儿,美黎。

葛春秀满眼慈祥地看着郑美黎,目光突然落在了郑美黎的手上,郑美黎的左手无名指上套着的正是她丢失的戒指,因为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她对它的每一处特征都记得清清楚楚,葛春秀的眼睛就直了,讷讷地张了张嘴:美黎……你知道阿姨今天来吗?

知道,不等于欢迎。郑美黎冷冷地说。

莫名地,葛春秀心里涌上了一丝悲悯的欣慰,这就说明,何志宏去昆明害她的事,不是他们两个事先预谋的,而且,事后何志宏也没告诉她,要不然,她就不会明知道她今天要来还明目张胆地戴着这枚戒指。

郑美黎见葛春秀盯着她手上的戒指,猛地想起来,这枚戒指是何志宏捡的,就条件反射似地把手往后收了收,冲马青梅阴阳怪气地说:嫂子,这一路挺辛苦吧?

马青梅知道郑美黎不会说出好听的话来,但又不想在葛春秀眼前和她闹僵,就说:美黎,你让让,坐了半天飞机,葛阿姨累了,让她先到家里休息休息。

郑美黎把手撑在门框上:什么葛阿姨?是你随便从街上找了一疯婆子冒充的吧?为了我爸的遗产,你都快把心操破了吧?

郑美黎的嚣张跋扈让葛春秀瞠目结舌,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泪水缓缓流了下来。

美黎!你太过分了,这位确实是葛阿姨,当年,她救过咱爸的命!

我呸!你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说她还上过咱爸的床了?!说着,郑美黎就蔑视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葛春秀:都这把年纪了还出来招摇撞骗,要不要脸?!

葛春秀摇晃着,几乎要站不住了,她扬起手,奋力打了郑美黎一个耳光。郑美黎没想到葛春秀竟然敢打她,就跟点了火的火箭一样冲了出去,猛地推了葛春秀一把:你算哪根葱,居然敢打我?

本来腿就不好的葛春秀踉跄了一下,趔趔趄趄着就滚下了楼梯,马青梅大惊失色,忙伸手去拉,脚下不稳,和葛春秀一起滚下了楼梯。

砰的一声,葛春秀的头撞在了拐角处的楼梯棱角上,鲜血顺着后脑勺缓缓地流了出来……

马青梅伤得比较轻,额头碰破了,也顾不上疼,一个骨碌爬起来,抱起躺在楼梯上的葛春秀:葛阿姨葛阿姨……

葛春秀的头软塌塌地耷拉了下来,任凭马青梅怎么呼唤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郑美黎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坏了,她擎着手,惊慌失措地嘟哝着: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摔倒的……郑美黎傻了一样地嘟哝着跑回家,抓起手机就给何志宏打电话:志宏,我闯祸了,我杀人了……

何志宏吓了一跳:你颠三倒四地说什么呢?慢点说。

何志宏听郑美黎说完,微微沉吟了一下,就笑了:别慌,你赶紧打110,就说你嫂子为了霸占你爸的遗产,在楼道里和你打起来了,推搡中把葛春秀推下去了……

郑美黎已经被自己闯的祸吓得神经短路了,在电话里颠三倒四地嘟哝:说是我推的还是她推的?

郑美黎,你是不是要我抽你两巴掌才能清醒过来?!当然是她推的!

郑美黎鼻涕眼泪地说着好,抖着手,打了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