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马青梅放下葛春秀,连滚带爬地爬上楼,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完120,顾不上回家斥责郑美黎,背起葛春秀就往楼下跑,人刚到楼下,110就到了,见马青梅满头满脸都是血,身后还背了一血人儿似的老太太,忙帮着马青梅一起往院外跑。
刚出院子,120也到了,医生护士帮着把葛春秀抬到车上,马青梅正要上车,被一警察拽住了:你是马青梅?
马青梅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愣愣地说我是。
警察说你先下来吧,我们有事要问你。
马青梅莫名其妙,看看双眼紧闭的葛春秀,彻底急了:不管什么事,你也要让我先把她送到医院再问!说完,砰地就关上了急救车的门。
毕竟是救人要紧,警察也没再阻拦,只是开着车一路跟在急救车后面,急救车和警车的鸣笛响成一片,马青梅心里很乱,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索性也不去想了,就问医生葛春秀要紧不要紧。
医生说目前不好说,他们只是做了一下急救处理,一切要等到了医院做个检查才能下结论。
马青梅怆然地看着葛春秀,凡事都有个前因后果,毕竟葛春秀是她从昆明接过来的,就默默地祈祷她千万不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否则她会内疚一辈子。
马青梅正想给郑家浩打电话问他去哪儿了呢,郑家浩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她的行李扔在门口,家里的门也开着,这是怎么回事?马青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就哭了,郑家浩也在电话里听到了急救车和警车的鸣笛,加上马青梅哭得说不出话,郑家浩急得不行了,大声吆喝:青梅,你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
马青梅看着躺在急救**的葛春秀,哭着说:郑美黎不让我们进门,吵起来了,推了阿姨一把,她腿本来就不好,滚下楼梯去了,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郑家浩问马青梅去的是哪家医院,马青梅抬头问医生,医生说:市医院。
马青梅说:市医院,家浩,你腿不好,别过来了,我自己在这儿就行了。
郑家浩也没说话,就挂断了电话。
2
郑家浩哪里还坐得住?挂断电话,就跌跌撞撞地下楼到了路边,打了辆出租车,一到医院,就一路打听着往急救室去,远远看见两个警察一左一右坐在马青梅身边,他有点纳闷,葛春秀摔到楼下去,警察在这儿干什么?
郑家浩急着想问马青梅,步子迈得就快了一点,差点摔倒,马青梅远远看见郑家浩来了,又见他走得急了就有点趔趔趄趄,担心他会摔伤,站起来,想迎过去搀扶他,警察不认识郑家浩,也不了解内情,以为马青梅是想逃跑,上来就一把逮住马青梅:你往哪儿跑?
郑家浩一看警察对马青梅有点粗鲁,冲警察来了:你们干什么欺负我老婆?脚下一歪就摔倒了,马青梅的眼泪唰地滚了下来:家浩,你慢点。又含着泪对警察说:他是我老公。
警察知道误会了,歉意地说:我们还以为你……
马青梅抽了一下鼻子:没事,你们是公务在身。说着去把郑家浩扶起来,摸摸他的伤腿:没事吧?
郑家浩摇摇头:我没事,警察在这儿干什么?
马青梅不想告诉他详细情况:来调查事情经过。
郑家浩见马青梅的眼神有点躲闪,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就摆脱了她的搀扶,径直走到警察身边,一位警察往旁边挪了一下,腾出一张椅子的位置,让他坐下。
郑家浩没坐,回头问马青梅:葛春秀滚下楼梯这事,怎么还能把警察也给惊动了?
马青梅已经从警察的询问里大体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就无所谓地说: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等葛阿姨醒了,就清楚了。
郑家浩皱着眉头,看看马青梅又看看两位警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位警察说:有人打电话报警,说葛春秀是被你妻子给推下去的。
谁?谁报的警?郑家浩的眼红了,瞪得比牛眼还大,马青梅从没家郑家浩这么疯狂过,也有点害怕,她了解郑家浩,别看他平时蔫得三棍子敲不出个屁来,可是,如果真把他惹急了,也挺吓人的,上回,他用扳手把经理的胳膊砸断了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所谓的老实人没脾气,不是真没脾气,他们就像沉默的火山,内里的愤怒澎湃到了极至,就是谁也拦不住的火山喷发。
马青梅忙冲两位警察使眼色,要他们什么都别说。
就算是不说郑家浩也猜到了个大概,他垂着头,像木头一样站在那儿,大朵的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马青梅小心地晃了晃他:家浩,你先坐下,不会有事的。
3
听到警车和急救车远去后,心虚的郑美黎就匆匆地离开了家,她跑到何志宏公司附近,打电话让他出来。
其实,怂恿完郑美黎打报警电话之后,何志宏就后悔了,唯恐葛春秀这一次也没摔死,醒过来的话,把在家门口发生的这一切和昆明的事联系起来,到时候,她把前因后果再跟警察絮叨一遍,嗅觉灵敏的警察说不准就会联想到他身上,他可就危险了。
哪怕是为了跳出嫌疑圈,他现在也不能和郑家的人有太多联络,更不能让人看出他跟郑美黎的离婚就是为了爸爸的遗产,否则,岂不是自己往嫌疑圈里跳么?
这么一想,他就直接拒绝了郑美黎的见面要求: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现在是你跟我联系见面的时候吗?
郑美黎本来就是个头脑简单的人,跟风筝似的,往哪飞,全凭何志宏调遣,如今何志宏遥控着她飞到了火山口却要把线弄断,随她自生自灭,她哪里答应?直接就在电话里跟何志宏咆哮上了:何志宏你这个王八蛋,你要是敢把我送进坑里就不管了,我饶不了你,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听郑美黎这么说,何志宏吓出了一身冷汗,跟郑美黎做了这些年夫妻,他已经很是了解她,在他眼里,郑美黎头脑简单是个优点,便于操控,他说什么她信什么,可郑美黎还有个缺点就是比较自私,凡事以自我为中心,如果葛春秀摔下楼梯并没受什么致命伤,说出当时真相的话,郑美黎报假警的事必然暴露,到那时候没胆也没脑一心想洗清自己的郑美黎情急之下可能就会把他拽出来,只要他往葛春秀眼前一站麻烦可就真大了……
何志宏现在都恨不能把郑美黎捏死,嘴上却还要好好哄着她:美黎,你又胡思乱想了,咱俩什么关系?是夫妻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哪能扔下你不管,我这不是忙吗?你等会我就下去找你。
何志宏得先稳住了她,叮嘱她先瞎琢磨着把自己的胆吓破,闹乱了摊子再收拾也就晚了。
何志宏挂断了电话,为了让郑美黎觉得他是真的很忙而不是避着她不见,特意到会客室抽了支烟,才慢吞吞地往外走,等到了楼下,计策基本上已经想好了。
郑美黎写字楼下的冷饮摊旁等他,何志宏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和她在一起,发短信让郑美黎到马路对面的烧烤店要个小单间等他。
他站在写字楼内,远远地看着郑美黎过了马路,进了烧烤店,才出了写字楼,知道郑美黎肯定在暗中看着他呢,就特意加快了脚步,做出一副真心实意、迫不及待要见她的姿态来。
郑美黎坐在靠窗的一个小单间,觉得推葛春秀的那只手还在微微地颤抖,就有些后怕地打量着这只手,看见了戴在手上的戒指,从窗户往外一看,见何志宏正在过马路,想起来他说过不许她把这枚戒指戴出来的话,生怕他看见了会生气,就连忙把戒指摘下来放在包里,现在她是个闯了祸的笨孩子,何志宏是她唯一的主心骨,她不敢惹翻了他。
何志宏进了店就先跟服务员要了20串烤肉和两瓶啤酒,郑美黎从单间里探出头:在这边。
何志宏嬉皮笑脸地进来:老婆,让你久等了。
屁话少说!郑美黎冷着脸,抱着杯子喝水。
我不说屁话,说正经话,葛春秀到底死了没?何志宏拖开椅子坐好。
肯定死了……我嫂子抱她的时候,她的头就跟肉摊上的肉一样耷拉着,真吓人。郑美黎看着何志宏:都是你,你让我报什么警?这不是自己找事吗?
听郑美黎这么说,何志宏那颗原本悬在半空的心,就踏实了一点,笑嘻嘻地说:她死都死了,又不能活过来咬你一口,你怕什么怕?
也不一定就是死了呢,让急救车拉去了。郑美黎心神不宁地说:她要是没死的话,会不会跟警察告我啊?
一次又一次地死不了,她哪儿有那么大的命?何志宏悻悻地倒了杯酒。
一次又一次地死不了……郑美黎重复着他的话,觉得这句话背后有潜台词:她还有哪次没死?让你这么失望。
你能不能不盯着我琢磨我?你老是这么琢磨我把我琢磨得很烦!她还能哪次没死?不就是我开过一个假死亡证明吗?何志宏见郑美黎有点被他说恼了,不敢再对她声高气壮,生怕她在这儿跟他嚷起来,就无奈地说:你也别怕,就算她没死,能醒过来,你就说当时你吓糊涂了,恍惚间看着你嫂子跟她一块滚下去的,还以为是你嫂子把她推下去了呢,是个误会,谁会跟一个误会去较真啊?
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我说她说得那么难听,她都恨死我了,肯定会跟警察说是我把她推下去的,警察会不会抓我啊?
美黎,你干嘛老是希望她活着啊?她活着对你我只有坏处没好处。郑美黎老是假设葛春秀还活着,让何志宏的心也慌了起来。
我说她死了她就能死了?再说了,就算她死了我就能拿到遗产了我也不希罕了!钱上沾着一条人命,我花得愧得慌,志宏,我不要钱了,我就想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何志宏见郑美黎越说声越大,忙拿起一串烤肉堵在她嘴上,压低了嗓门,恨恨说:就算她死了,就算警察查出来是你推下她去的,你最多也就是一失手杀人,不会判你死刑的。
郑美黎一听自己真有可能因为这去坐牢,眼泪刷刷地就下来了:我真的会去坐牢?爱爱怎么办?如果让我去坐牢我还不如死了呢……
何志宏没好气地瞄着她:你看看你这样,什么事还没有呢,就把自己吓得跟筛糠似的了,你再这样我走了啊。
4
两个警察也觉得事情跟报警电话有些出入,更觉得马青梅似乎不是这种人,做了一下笔录,跟马青梅说等葛春秀醒了给他们打个电话,就回去了。自始至终,郑家浩只是听着,什么都没说,跟马青梅说了声要回家趟就走了,他越是平静,马青梅就越是害怕,唯恐他情绪激动之下,回家做出不可挽回的鲁莽事,倒不是为处处做恶的郑美黎着想担心,而是担心郑家浩一冲动,万一把郑美黎给怎么样了,本来就乱糟糟的局面就更是成了扯不清的官司了,从在昆明被葛春秀的邻居当成坏人给扭到派出所后,她突然地那么渴望回到以前平静的生活里去,波澜不惊,岁月静好地过着,就算清贫,也是安好的。
等郑家浩走了,马青梅给郑美黎发了个短信,让她这两天暂时在外面住,不要回去。
关于郑美黎打报警电话诬陷她把葛春秀推下楼梯的事,她已顾不上生气,也没必要害怕自己说不清楚,刚才医生出来说了,葛春秀没生命危险,等她醒了,真相也就大白了。
郑美黎收到马青梅的短信后,因为心里发虚,也没敢回短信问为什么,傍晚去学校门口等爱爱放学,因为何志宏说她现在不能回浮山后的家,就只好找了家小旅馆住下,爱爱吵着要回家,郑美黎没想到会闹到有家不能回的地步,本来就烦得要命,就打了爱爱一巴掌,爱爱哇地就哭了,郑美黎觉得自己就像被一只叫做贪婪的猫逼着走到了死胡同的老鼠,退有杀机,进是也无路,鼻子一酸,也嚎啕了起来。
本来旅馆老板娘就有点疑惑,这个女人明明是本市人,怎么会来住旅馆呢?一听母女两个哭得跟二重唱似的,心里也打上了鼓,唯恐郑美黎是遇上了不顺心的事,带着孩子住旅馆是想自杀,这样的事不是没发生过。
老板娘连忙跑过来,温声细语地问郑美黎是不是有难处,郑美黎哪里能说?忙擦擦眼泪说没事,就是想哭,她越是这样老板娘越是不安,生怕她寻了短见给店里带来晦气,就忙说郑美黎来登记的时候她正忙着,忘了这个房间早就定出去了,客人一会就到,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换家店住,为了表示歉意,她可以赔给郑美黎一百块钱。
郑美黎明白她的心思,也懒得再多说,拿了老板娘给的一百块钱换了家旅店。
郑家浩张望着冷冷清清的家,依然是很平静,他推开郑美黎房间的门,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眼神渐渐冷了硬了,他从客厅拿来拐杖,砰砰地砸电视机,砸一切能砸到的东西,一直砸到遍地碎屑,才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像瘫痪了一样,把自己一下子摔在**,四仰八叉地躺着,望着天花板,眼泪缓缓地顺着脸颊流到了**。
当他猜到是郑美黎报警诬陷马青梅把葛春秀推下楼梯的刹那起,在他的心里,那个从小搂着他脖子撒欢的妹妹郑美黎就不见了。
她变成了一个冷血的、贪婪的魔鬼,张着血盆大口,要把他们全家吞食掉。
他为亲情最终被贪婪吞噬而伤心,他为马青梅因为他的懦弱所承受的苦难和委屈而自责。
5
葛春秀躺在**显得更瘦小了,她睁了一下眼,想看看自己在哪儿,却只看见了四周一片漆黑。见她动了,马青梅叫了一声:葛阿姨。
葛春秀循声而动,但头上的伤口很疼。马青梅忙走过去:阿姨,你别动。
葛春秀又努力睁了睁眼,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就对马青梅说:青梅啊,天黑了怎么不开灯?
马青梅以为病房的灯出了什么问题,就抬头去看,却见灯好端端地亮着呢,就说:阿姨,灯开着啊。
葛春秀用力地张大眼,却双目茫然。
马青梅心里咯噔一下,就把手放在葛春秀眼前晃了晃:您看见我的手了没?
葛春秀一听说灯是亮着的,就明白了,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第二天,医生就给葛春秀组织了专家会诊,葛春秀摔下楼梯,头部虽然没受致命伤,但是她的视神经遭到了破坏,依她的身体状况和目前的医疗技术来看,葛春秀恢复视力的可能不大了。
马青梅没敢把这结果告诉葛春秀。
看着沉默地躺在病**的葛春秀,马青梅不由地开始担心她以后的生活,没有亲人了,一生未婚,也没有子女,可怎么办啊?
她正兀自伤着神,警察就过来了,他们站在门口,向马青梅示意暂时回避。
马青梅点点头退出去,警察坐在病床边问葛春秀:阿姨,您能不能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好。
警察打开本子,便问了她是自己摔下楼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葛春秀有点吃惊,磕磕绊绊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问。警察就说有人报案说她是被人推下楼梯的,他们过来做调查。
是马青梅报的警?葛春秀一阵难过,在心里责怪马青梅多事。
不是她,有人报警说是她把您推下楼梯的,是这样吗?
葛春秀就错愕了,除了她,还能有谁呢?难道是郑美黎?想到这儿,葛春秀的心就跟让人抽了一鞭子似的疼痛不已,她不愿意相信郑美黎冷血恶毒到这程度。
警察见她不语,就继续问:那您是怎么摔下去的?
葛春秀苍凉地沉默了一会,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腿:我腿不好,没站稳自己摔下去的,不怪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