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县里,吃晚饭的时候陈默问了一下龙孝义书记,明天准备去什么地方,龙孝义只是一笑,说,明天再决定吧。陈默不好再问,从接触的过程来看,龙孝义行事与其他的官员似有不同,喜欢的是行侠仗义一类的行事方式,乌巢镇上把自己的名片给那个被砸面的车司机的做法就很典型。一般来说,具有一种侠义精神或者说是侠义情结的领导人,都比较专制或者说是武断,极易以个人为中心,行使也容易八卦一点。龙孝义肯定心里对明天要走什么地方心中是有数的,他不说出来,也许是想要来一个突然袭击了。
这天晚上陈默没有在宾馆睡,而是回到宿舍,打电话把龙永寿找了过来,询问了一下乌龙乡的情况,龙永寿汇报说,上午他和罗兰还有陈引等人赶到乌龙乡,指导乡党委、政府把党建办公室重新规划了一遍,软件都已经布置好了。陈默有些不放心,当下叫司机来,说,永寿,你再辛苦一次,陪我去乡政府,我们还是再检查一遍。龙永寿就笑着说,辛苦倒不辛苦,我们只是指导,动手还是乡政府干部自己动手的。
两个人坐上车,直接就去了乌龙乡,车还没有走出县城,陈默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在车上打了乌龙乡党委书记侯军一个电话,说,侯书记,我是陈默。侯军那头笑着说,陈部长您好,有什么指示吗?陈默听见对方手机里比较噪杂,有人唱歌的声音,就想,侯军肯定是在城里了,说不定就在县城的哪一家KTV包厢里喝酒唱歌,现在的乡镇干部,由于大多是从县直去的,家都安在县城,有事的时候去一下乡里,平常时间多在城里,说是搞横向联系。陈默想着,就问道,没什么指示,你是在乡下还是在城里?侯军也还老实,说是在城里,正在陪几个朋友唱歌呢,部长您有空没有?有空也来唱歌吧。
陈默就笑,说,好潇洒啊,今天晚上我看你是唱不成了,我们要立即去乌龙乡政府,你这个封疆大吏,总不能不去吧。
侯军笑,说,您要去我们乡里?哎呀,我这里没有车呀,您老来接接我们?
陈默又笑,侯军说是我们,这说明在唱歌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了,说不定乡长聂纲也在。问清了侯军唱歌的地方,就叫司机拨转车头,去歌吧接侯军。到了歌吧下面,就打电话说,侯书记,我们在歌吧下边了,你们出来吧。侯军那头答应了一声好,不一会儿,就见侯军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乡长聂纲。见了陈默,因为是自己的挂点领导,侯军也熟不拘礼,笑着说,陈部长,我们下来唱唱歌,不想却让您抓了现行。
乡长聂纲酒喝得少一点,也许是酒量更大一点,不显出醉来,憨笑着说,我们家在乡下,一个月难有几天进城,侯书记说让我们开开洋荤。
侯军就笑,说,部长,请您批评我吧,不过这钱倒不是乡里出,我抓了一个冤大头,我那妹夫是个弄矿的,颇有几个闲钱,叫他请一次。
陈默就,说,你们在乡下辛苦,进城来唱一唱歌,喝一喝酒,也是可以的。只是,今天我可以打扰你们的雅兴了,我们得去一下乡里,不是信不过你们,我做事,还是要事后督察一下的。
侯军就笑,说,不打扰不打扰,反正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正好抽脚,不然就要被灌倒的。
大家上了车,一路往乌龙乡赶。路上,龙永寿问道,部长,是不是领导要来检查工作?陈默就笑,说,这个还不知道,但我们还是要作好准备的,万一领导来检查,不能出瘪壳。龙永寿说,侯书记他们非常重视的,今天白天黑夜是总动员了。
陈默笑着说,今天上午,我陪同龙书记他们检查了乌巢镇,我感觉还是有问题的。当下就把情况概略说了一下,龙永寿没有说什么,侯军却说,这也难怪,庞老虎是一民书记的嫡系,当年就是一民书记的秘书,所以牛气一点也是正常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庞书记这个庞老虎的这个诨名是怎么来的吧,庞大德上任时,他们镇压的的矿山安全监理站站长是一个诨名叫野狼的家伙,是原来县矿管局局长的外甥,野狼把持矿山十多年,关系硬得很,红黑两道都吃得开,历界镇党委书记和镇长都要卖他的账。这个角色不服新来的庞大德,带着一帮兄弟处处和庞大德作对,庞大德多次想把他搬开,都没有成功,后来有一次矿山上发生火并,庞大德带着县武警的几十个人,叶条微型冲锋枪上山,把械斗双方来了个一网打尽,顺手还把野狼的兄弟们给逮去了十来个人,最后通过这些人供出野狼组织黑社会团伙的证据,把野狼给逮捕了。野狼被逮捕后,不知道庞大德动用什么关系,愣是把他那个其实也是烂儿的舅子安排去当了安全监理站站长,还招兵买马组织了一个矿山治安巡逻队,从此横行矿山。他收拾野狼的手段之特别,动作之迅速,人们说他们是虎狼斗,给他送了一个诨名庞老虎。
陈默听着,感觉侯军说的基本上是事实。庞大德的为人行事,确实有一点绿林好汉,烂儿地痞的样子。就是这个庞大德,每年的优秀乡镇党委书记,先进党务工作者之类的桂冠都戴着,听说前途无量。因为事涉彭一民,陈默不好参言,就说,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们还是要提倡依法治国,在乡里来说,也要依法治乡。乌龙乡也有矿山,矿山上的管理如何?
侯军笑着回答说,矿山是一个污水缸,复杂得很,但我们乡还好,管理很规范,不瞒部长您,我在乡党委政府会上反复说过的,矿山管理权限在市里,连县里也无权的乡政府任何人不得随意插手,更不能给什么人提供特殊的方便,我说,在矿山工作时最考验人的,能够在矿山乡镇搞上十年八载不变色,才是好汉。
乡长聂纲也说,我们的方针是给矿山经济发展提供服务,这个服务是依法服务,是在保护矿山资源、当地百姓和企业家共同的利益的前提下开展的,有的地方保护企业家,却损害了老百姓,特别是在征地、生态环境等方面,我们比较注意。所以,这些年来我们乡的矿产经济发展虽然稍稍滞后于乌巢镇,但治安平稳,生态恶化也少一点,更为重要的是,我们这边的矿产开采和加工都很规矩,应该说,我们的潜力远远大于乌巢。
陈默笑笑,聂纲说的虽然有溢美之辞,但大至是事实,这也说明侯军和聂纲确实有一定的领导才华,有远见。从今晚两人下县城唱歌喝酒由侯军的妹夫请客来看,侯军所说的要在涉矿乡镇工作十年不变色方为好汉的话,是基本做到了的。陈默知道,一般来说,矿山乡镇的党委书记和乡镇长,多为矿山老板所注目,只要他们说一声,争着为他们埋单的老板多得是。
当下,陈默和侯军等人聊了一下矿山的管理后,重点问了一下罗娜委灾区灯笼坪群众的生活生产情况。侯军说,整个灯笼坪除了还有四户人家外,其他房屋全部已经随滑坡滑下山,而灯笼坪的地质灾害现象还存在,那剩下的四户人家也不宜再在这里居住,十多户人的整体搬迁工作,目前县里还没有专门资金拨出,这些农户只能暂时搭着亲戚朋友家住,有的人在一边搭了简易的棚子住着,吃饭和穿衣,全靠县、乡两级救济,还有其他村民的资助。
群众的情绪怎么样?
肯定有情绪,没有情绪是骗人的。侯军笑着直言道,我们目前只能好言抚慰,同时,也发动了矿山上的一些企业捐款,帮助群众度过难关。考虑到群众故土难离,我们拟定了两套方案,一是愿意搬迁到县城去的,每户免费拨给一块宅基地,面积165平方米,除县财政补助外,乡财政再给补助十万元。二是不愿意搬迁到县城去的,在本地无偿拨给宅基地一块,面积800个平方米,除县财政的补助之外,乡财政每户补助6万元。县财政的补助一直未能到位,县里安置宅基地也还没有划拨出来,是这件事的最大困难。到于乡财政,我可以负责地说,我们已经尽最大努力了,我们的口号是砸锅卖铁也不让一个人挨饿受冻。说起来,今年年底大家的奖金可能就没有几个钱了。
陈默听了,说,侯书记,你们这样安排是正确的,把群众利益放在最前面,国家干部本来就应该这样。县里资金和安置宅基地划拨,我已经向县委汇报过几次,但这段时间,县里不断出事,主要领导缺的缺,忙的忙,人心惶惶,还没有时间坐下来研究一下。这样吧,如果市里龙孝义书记他们明天来乡里检查,你们重点汇报这项工作,最好能够把他们拉到灯笼坪去看一看,把灾民群众集中起来开一个座谈会。领导来一趟不容易,不要轻易把他们放走了。
那党建工作,不做重点汇报了?侯军问。
党建工作看一看你们今天布置的软件也就行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还是要用事实说话,争取领导的支持。我也有一个考虑,我们宣传部那头,要加强宣传,争取企业界人士的大力捐款,凑凑人气也好嘛。
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过了乌巢镇地界,到了乌龙乡政府,下了车,陈默也不绕弯,直接就去了党委会议室,看了墙上的东西,见入党誓词、党员权利和义务、党员花名册、各项制度,都已经弄得很规范了,当下笑着说,不错,一天时间,面貌大变了嘛。有的人说,这些是虚东西,我说不对,这些虽然是虚的东西,但可以见出一个乡的精神面貌嘛。
看完了墙上的布置后,大家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侯军叫办公室秘书给陈默送了一坐材料,拿出看时,却是专门为明天的汇报会准备的,很全面,从经济工作到党建工作,从矿山管理到社会治安计划生育,还有灾后重建,真可谓面面俱到。陈默笑,说,你们很重视,工作也很细致,很主动,不错。
侯军笑着说,这是龙部长、罗部长他们帮助的,还是部里的大笔杆子帮助拟稿的呢。
陈默哦了一声,认真看时,发现是陈引的手笔,不觉好笑,说,我们的新闻干事都给你当秘书了,有没有补助呀。
侯军笑,说补助没有,烟还是有一包的。
陈默略略看了一下稿子,笑着说,有些太全面了,面面俱到,反而没有了重点。这样吧,我给你们提一个建议,你们两人都作一下汇报,侯书记汇报一下党建工作,聂乡长重点就汇报灾后重建,特别是灯笼坪的问题。你的任务,就是要打动领导,让他们主动提出去灯笼坪看看。
聂纲见安排自己向市委书记汇报,不由得高兴起来,说,行,我尽力。
接下来,大家研究了一下细节,细到如果龙孝义他们去灯笼坪,要看望哪些人,开座谈会要哪些人参加,要进哪些农户,等等。在慰问受灾农户慰问的问题上,陈默作了具体的指示,一是要选择几家驻户干净的农户,最好是要有一个可爱的五六岁的小孩子,好让领导抱着照相;二是要乡政府准备五千块新钱作为慰问金,由工作人员在进入农户家时递给龙书记和胡部长。三是开座谈会前,要对农民进行交待,可以哭,但不要哭得太过,以免领导太难过。重要的是要展现受灾农户积极抗灾自救、乐观向上的精神,但对县市援助请求要说清楚,不能开了一个座谈会,什么事都没有解决就算了。如果开了座谈会,就要把市县两级的救灾援助拿下来。
陈默指示完后,龙永寿作了补充,强调了一个自然不做作的原则,龙永寿说,刚才部长作了重要指示,希望乡里面认真贯彻落实,时间只有今天晚上和明天清早,很紧迫的。我只补充一点,明天的接待,讲究的是自然而然,不做作,不要挂任何欢迎的标语横幅,汇报也尽量不要照念稿子。
侯军和聂纲最后表了态,坚决完成任务。今天晚上立即就给村支部和驻村乡干部打电话,叫他们先走一走农户。
陈默最后说,明天乡干部要全部到位,没有特殊情况不准请假,乡干部的主要力量,安排在灯笼坪,但沿途附近的几个村,驻村干部必须在村里工作,说不定领导回来时想看一看,不能到时挂了空档。陈默说,明天领导究竟看哪个乡还没有定下来,我们是要打有准备之仗,灯笼坪滑坡事故震动很大,所以我考虑说不定领导要来看乌龙乡,这才急急赶来。总之一句话,我们要把这次汇报做好,现场准备好,能够争取到市、县的政策,把灯笼坪受灾群众安置好,就是胜利。
陈默讲完后,侯军叫秘书去敲钟,乡政府食堂挂有一个破铧口,原来是开饭时候用的。陈默考虑到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笑着说,天晚了,还是明天清早再开会吧。侯军就笑,说,没事,乡政府半夜起来研究工作也是常事,特事特办。明天就搞不赢了。
当下聂纲笑着说,侯书记你在家给大家开会,我叫上车连夜去灯笼坪准备一下。侯军笑着说,行行,你主外我主内,我给你当婆娘。聂纲笑着出去了,果然一会儿就听到了发动汽车的声音,汽车声出了乡政府大院,消失了。
陈默对龙永寿说,我们也走吧,不打扰他们的会了。侯军不放,说,我把干部召集起来,您也给大家作一个报告吧。陈默笑,说,我还做什么报告呀,没有那个瘾,你们这样安排,我已经很放心了。我也得回去,明天清早要陪龙书记他们呢。
侯军也就不挽留了。陈默和龙永寿走出党委会议室时,乡干部们陆陆续续地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向会议室聚齐,大家见了陈默,都亲热地招呼。陈默想,看来,乌龙乡侯军还真是够扎实的,乡政府里干部不动,说明管理不错。现在的乡政府,一到下午干部们就往城里跑,已经很少有人驻扎在乡政府了,各地乡镇政府,一到晚上,基本上是空巢。
一路上,龙永寿说,侯军原来是乡政府的一名普通干部,那年公开招考县直副局级干部时考上了县某委副主任,干了三年后,这个委的主任感觉他是个人才,对他说要向组织推荐他去下面任乡镇党委书记,并要他自己以单位的名义写一份推荐材料。材料写好后,主任召集委党组会议研究推荐事宜,却没有能通过,但没有通知侯军。侯军那个时候年轻,血气方刚,并不知道党组没有通过,因自己是主管办公室的,就叫办公室把材料盖章交给了组织部。组织部来调查时,发现公章是侯军叫办公室盖的,当下领导也不愿意承担责任,于是侯军就犯了错误,给的罪名是向组织伸手要官,好在处分不重,仅仅是诫勉谈话一次,但还是下了文,进了档案。侯军因此受到了很多人的嘲笑,说他官瘾大,寡妇睡觉还要心生妄想。偏偏侯军是一个不怕事的人,干脆就每年向县委书记、县长递一份自荐信,一连递了五年,大有干不上一届乡镇主要领导不罢手的势头。有一年乌龙乡乡长候选人选举失败,当时乌龙乡矿山才开始开发,百业待兴,治安上也又很乱,干部都不愿意去当这个乡党委书记和乡长。县里这才把侯军安排去当了乡长,竟然顺利当选,后来又当了乡党委书记。侯军也不错,把个矿山乡治理得井井有条。侯军颇有一点脾气,有时候也得理不饶人,领导也敢得罪。因此,县里的一些喜欢插手矿山的领导到乌龙乡来,都不太敢插手矿山。所以全县涉矿乡镇中,乌龙乡的管理最规范,潜力也最大。
陈默不太干涉乡上的工作,只是当乡里需要支持的时候来支持一下,指导一下,他从来不插手矿山,可能也是因为这一点,有个性的侯军对他还是很尊重的,有时也会提上两条好烟去他的宿舍走一趟。陈默也不推辞,自从酉县落选后,陈默选择了一定程度上的随俗,比如下级送礼,除送钱不收外,送烟酒,他也会收下来,但下次这些人来时,没有拿烟酒,他也会把这些烟酒打发给他们一两包,大家一块抽。陈默只知道县里对侯军不太感冒,但奇怪的是,县领导中的一些人对侯军不太感冒,却从来没有人提出要撤他,当然也没有人提出要提拔他。侯军这个乡党委书记就这样稳稳当当地干了近十年,别的乡镇党委书记换了一届又一届,他自岿然不动,竟然像一个割据诸侯,也算是奇迹了。
这个人的特点是实,龙永寿说,而且心里确实也有一些摆布。当年他初到乌龙乡时,就提出整顿矿山,那个时候矿山上才开始开采,整顿就意味着效益要减少,还要得罪一些矿老板,别的乡镇大量引进老板来开采矿山,只有他这里不断把一些没有资质的老板赶出去。由此看来,到现在,别的乡镇上的矿老板们尾大不掉,只有他这个乡的矿老板经营正轨,矿山滥挖滥采现象也少,浪费也少,治安不错,这证明他确实是有远见的。
第二天,陪同龙孝义和胡建设吃早餐的时候,陈默请示道,龙书记,您看今天去哪儿,看什么项目?龙孝义用餐巾抹了抹嘴,笑着问胡建设,胡部长的意思呢?胡建设笑着说,我没什么意思,你说看哪里我们就看哪里,你说看什么我们就看什么。龙孝义大笑起来,说,这是什么话,也不能以我为主呀,这次来陇水县,主要是组织工作,还是你说了算。
胡建设笑,想了一下,问陈默,陈默同志,你的联系点是哪个乡镇?
陈默回答说,我联系的是一个偏远乡镇,不过也是一个涉矿镇,乌龙乡。
龙孝义就说,乌龙乡我到过的,就是灯笼坪那个乡吧。
陈默回答说是,又说,其实昨天我们只要往前再走二十公里就是乌龙乡了,因为领导们都累了,所以我有心请两位领导去,也不敢说了。
龙孝义大笑起来,说,怠慢陈默同志了哦,胡部长,我们是不是就给陈默同志一个面子,走一走他的联系点?
胡建设笑,说,我说过的,我听你的,你是书记嘛,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当下决定走乌龙乡,陈默又请示道,龙书记,胡部长,你们看,我是不是要通知一下乡党委、政府,叫主要领导在家等着?
龙孝义摆了摆手,说,通知就不必了,不要影响乡政府的正常工作嘛。
陈默点了点头,那我们就打枪的不要,悄悄的进庄?
龙孝义大笑起来。
陈默还是搭龙孝义的车,一路上和龙孝义天南海北地聊着,陈默发现,龙孝义不愧是学哲学的对中国古代的一些思想很有兴趣,这也许和他喜欢收藏有关。龙孝义说,读了中国历代史后,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中国历代以来基本上是乱世重法家、兵家、纵横家等,而治世则无一例外地重视儒家,当然也有个别时代重视佛教等。陈默就笑,说,按照儒家的思想,乱世首先从思想混乱开始,所谓礼崩乐坏就是,因此,从儒家的学说出发,不注重儒家思想,恰恰是乱世的根源。所以乱世不重儒家,而重兵家、法家甚至纵横家,是有着深刻的根源的,也是一种实用主义的根源。兵家讲究克敌制胜,法家以严刑峻法来治理天下,纵横家则是一种纯技术的东西了。这些学说,都能够在乱世中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因此也被统治者所重视。乱世因为是礼崩乐坏,儒家的效用在于思想改造,当然承担不了消灭割据武装的作用。而乱世结束后,治理国家,必须要树立尊卑有别的等级制度,使人民乐意服从管理,自觉维护统治,这又是思想改造的领域,因此治世注重儒教,也是一种必然了。这其实也与佛教一样,乱世时佛教是要受到打击的,而治世则修庙宇,佛教盛行,也为的是麻痹人民,达到统治的目的。
两个人说着话,龙云不时也插几句,不知不觉间,乌龙乡政府就到了,乡政府大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秘书在家,正在为几个村民在办理着什么事,见有人到来,抬起头来,对着陈默笑了笑,说,陈部长,您来了?请稍等一下,我给这几位办完了事就来。
陈默笑,说,小张,不急,你办事吧。龙孝义和胡建设也不怪他怠慢,自己在凳子上坐下了。秘书办完事后,才过来给几位领导泡茶,笑着说,陈部长,我们书记乡长都下村去了,家里只有我和两位值班领导,您看,要不要把书记他们叫回来?
陈默就笑着征求了龙孝义的意见,龙孝义笑着说,既然领导都下村去了,你把在家值班的领导叫来就行。
秘书答应了一声,跑出去了,一会儿后,和组织委员走了进来,组织委员不认识龙孝义和胡建设,先和陈默打了招呼,说,陈部长,您来了?陈默笑着和组织委员握了手,说,老周,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市委书记龙孝义同志,这位是市委组织部长胡建设同志,这个年轻人,是市委办的小龙主任。老周笑着一一问了好,说,我们乡里情况特殊,是罗娜袭击时的重灾乡,领导和干部都下村去了,家里只有我们三人值班,还有一位刚刚也有事下村去了。
龙孝义就笑,说,你在家也是一样的,我们只是随便走走看看,主要是看一下组织和党建工作。
老周说,行,正好我是乡党委组织委员,各位领导到党委会议坐一下吧,那里有空调,凉快一些。说着,又对秘书说,小张,你给灯笼坪村打一个电话,把侯书记和聂乡长都叫回来,就说是市委领导来视察工作,请他们回来作汇报。秘书答应一声,就去打电话,龙孝义也不阻拦,大家跟着老周,出了乡政府办公室的门,上了十多级台阶,到了另外一楼小楼,二楼就是乡党委会议室,打扫得很是整洁,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进了会议室后,龙孝义和胡建设也不忙着坐,踱着步在墙上看了起来。胡建设看了一会,满意地笑了,掉过头来对龙孝义说,很规范呢,龙书记。
龙孝义点了点头,回过头对陈默笑着说,陈默同志的点,不错呀,布置得很好,宣传部也出了点力吧?
组织委员老周插嘴说,陈部长对我们乡的组织建设很重视,给予了很多指导。
陈默,着说,我倒是没有做什么,只是把部里的笔杆子借给他们两天,协助完善了一些软件,特别是规章制度。
看完了墙上挂着的东西,几个人坐了下来,秘书手提着保温瓶和手拿着几个瓷杯走了进来,给大家泡茶,一边汇报说,各位领导,我已经给我们乡党委书记和乡长打电话了,他们马上回来,请领导稍等一下。
龙孝义笑笑,说,基层工作很辛苦啊,陈默同志,你也到基层工作过吧?
陈默笑着回答说,我大学毕业后就是分配在乡政府,开始是从事团委工作,后来当了一段乡党委秘书,再后来就调到县委办去了。基层工作的经验也不多。
提拔干部,必须要有基层工作的经验,这是一个框框,不能动摇。为什么呢?只有在基层工作和生活过,才能更加了解基层的疾苦,民众的愿望,才不至于脱离群众,脱离实际。古时候的一些英明的皇帝立储后,还要把皇太子送到基层去锻炼一下,接触一下基层的群众呢。
胡建设也说,只有在基层工作过的人,才可能对人民群众有着深厚的感情,我们现在的工作特别是党建工作,要带着感情去做才对,真正把人民群众视为自己的父母,只有这样,才能为群众所爱戴,所拥护。
龙孝义和胡建设说这些话的时候,陈默就认真地做着纪录。接下来,大家又谈了一些其他的事,正天南海北地聊着,就听到汽车的声音进了乡政府,接着是关车门的声音。一会儿后,张秘书跑了进来报告说,侯书记和聂乡长都回来了。正说着,就见侯军和聂纲走了进来,侯军一进门就说,龙书记,陈部长,我们回来迟了,请领导原谅。龙孝义站起身来,和两位握了手,胡建设,龙云也分别握手后,侯军又说,领导要来,县里也不打个招呼,要是打了招呼,我们今天就在家等着了。
龙孝义就笑,说,不客气,侯书记,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嘛,上次在灯笼坪,我们就见过,只是那个时候事态紧急,没有深谈罢了。
侯军笑着说,龙书记记忆力惊人,不瞒您说,我还以为您可能认不出我来了呢,那天我是一身泥一身水,回家时连我老婆都认不出我了,您还能认出来。
龙孝义大笑起来,说,如果在街上遇见,不一定认识哟,在你们乡政府,范围就小一点了。
当下大家坐定,侯军问张秘书,中饭安排了没有?秘书还没有回答,龙孝义就笑着插话道,侯书记,饭不急,还是先谈工作吧。
侯军笑着说,反正迟早要吃一顿,还是早作安排的好。
张秘书回答说,因为干部全部下村去了,所以食堂人员也放了假,还没有安排。
侯军说,你给大师傅打电话,叫他马上回来安排中饭,丰盛一点。秘书答应一声去了,侯军回过头来对着龙孝义他们笑,说,龙书记,我们乡里自己有一个接待制度,规定无论哪一级领导来,一律在乡政府食堂开餐,所以……龙孝义大笑起来,说,没有意见没有意见,就在食堂吃也罢。侯军笑了,又说,不过,我们这两个大师傅,却也是名师主厨,味道不错的。
安排好中饭后,大家又寒喧了一下,陈默说,侯书记,今天龙书记胡部长两位领导来我们乡里,主要是检查指导我们的党建工作,是今天上午临时安排的。你看,你和聂乡长谁来为主汇报?
龙孝义接过话来,事先没有打招呼,两位不会怪我们搞突然袭击吧?
侯军和聂纲笑,说,领导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欢迎。
接着,侯军才回答陈默提出的问题,说,我和聂乡长,有分工也有合作,领导看这样行不行,我具体汇报一下党建工作,经济工作等方面由聂乡长来汇报,只是我们没有准备,汇报可能会比较凌乱,还请领导原谅。
侯军就开始汇报起来,先是汇报了一下全乡的基本情况,党员总数,年龄构成、文化构成等等,又汇报了全乡党建工作的一些做法和效果。龙孝义没有纪录,胡建设却纪录得很是仔细,不时还插话问了一两句,侯军都圆满地解答了。
侯军汇报完后,聂纲开始汇报政府工作,陈默发现龙孝义这次却纪录起来,按照原来的安排,聂纲把汇报的重点放在了灾后建设上面,主要就灯笼坪滑坡受灾农户的整体搬迁作了汇报。聂纲说,滑坡发生后,县委县政府很重视,乡党委政府也极其重视,我们侯书记原来的联系村不是在灯笼坪村,滑坡发生后就决定把自己的驻点村移到灯笼坪,以便于直接指挥灾后重建工作。在市、县两级投入还没有定下来的时候,我们乡党委政府就召开了会议,决定尽乡财政的一切力量,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要把灯笼坪村的整体搬迁工作做好。县里也非常支持灯笼坪村的整体搬迁,决定从县财政给予投入一部分,并在县城新开发区划拨宅基地数亩,专门接纳搬迁农户。
接下来,聂纲就经济工作,特别是灾后重建工作存在的问题,需要上级支持解决的一些具体事进行了重点汇报。龙孝义和胡建设都纪录得很是仔细,龙孝义的神情非常激动,聂纲汇报完后,他竟然站了起来,又一次和侯军和聂纲握手,激动地说,侯书记,聂乡长,基层的同志们辛苦了,今天到了乌龙乡,我感觉自己扎扎实实地受到了一次教育,一次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教育,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谢你们为群众做的一切,我们市里反应慢了一点,作为市委书记,我向你们道歉。
侯军和聂纲、陈默也激动地站了起来,侯军深情地说,龙书记,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做的,人民群众受了灾,罹了难,我们理所当然要组织和领导他们抗灾自救。这一切都是在市委、市政府和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下开展的,您不要过于自责。
当下,龙孝义就提出,一定要去灯笼坪村看一看。胡建设表示赞同,说,一定要去,我们欠群众的太多,要去还债。
龙孝义激动不已,说,是的,去还债,还感情债,也要还经济债。
过了一会儿,秘书跑进来,报告说食堂中饭已经弄好了,是不是就开饭。侯军用请求的目光看着陈默,陈默见汇报已经结束了,而且也到了吃中饭的时间,就笑着问龙孝义,龙书记,我们还是先吃中饭吧,下午好去灯笼坪。
龙孝义同意了。
侯军在头里带队,聂纲最后,一行人相跟着去了乡政府食堂,乡政府食堂在办公室背后的一个房子里,也是拾掇得很干净。菜已经上桌了,果然以蔬菜为主,细看时,却颇能看出匠心,这些蔬菜中,有一部分野菜,什么野芹菜、鸭脚板、还有收藏的干椿木尖炒蛋等,荤菜寥寥无几,却也很有特色,一个红烧鱼,一个啤酒鸭,一个红烧肉。大师傅的手艺果然不错,一进来就香气扑鼻,令人馋涎欲滴了。张秘书、老周和大师傅等分别给龙孝义和胡建设端来了一盆清水和雪白毛巾,大家清了手,围桌而坐。这时,食堂门口有个人影一闪,抬眼看时,却是一个年轻小伙子肩上掮着摄影机走了进来,原来是县有线电视台的记者,陈默叫道,记者同志,一块儿上桌吃饭吧。记者也不客气,在最末座坐下了,说,我紧赶慢赶,就是怕误了中饭,等下跑不动路。
龙孝义不解地看了一下陈默,用责备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陈默同志,也不给我和胡部长留一点隐私权?
陈默笑着解释,说,龙书记,对不起,刚才决定去灯笼坪的时候,我给县电视台打了电话,叫了记者过来,倒不是想报道领导的行踪,主要是要通过宣传报道,来提振全县群众灾后重建的信心和决心。
侯军在一边也敲起了边鼓,说,陈部长,您是宣传部长,又是我们的挂点领导,我们却从来没有沾过宣传两字的光,对外宣传至今还是我们乡的短腿呢。这次记者来了,可以多报道一下我乡的工作哦。
陈默就笑,说,这要看记者愿不愿意了。
记者连忙点头,说,乌龙乡的各项工作就我们看来,都是十分扎实的,早就想报道了,主要是陈部长太谦虚,说是自己的联系点,就没有同意。这次来了,一定好好报道一下。
聂纲请示道,各位领导,上不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