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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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孝义说,太阳太大,还是不上了酒了,喝醉了,等下去村里也不好看,群众闻到了我们嘴里的酒味,会说闲话的。

胡建设也同意,说,酒留着,晚上回来再上。当下大家就开饭,光吃饭,这速度就快了,半个小时解决问题。吃饱话后,秘书送上来漱口茶,大家喝了一会儿茶,就站起来往灯笼坪走。还是原车人马,陈默搭龙孝义的车,侯军他们开上他们那台浑身哐当的破吉普,半个小时后就到了灯笼坪村了。在滑坡现场,龙孝义叫陈默打电话给前面引路的侯军等人,叫他们把车开去在救援现场那里一下,救援现场的路已经修通了,到了现场,大家下了车来,那填满了一条山沟的滑坡已经全部被运走了,龙孝义走到那已经空下来的山沟边,突然站了下来,向着山谷鞠了三个躬,大家见状,也跟在他身后一起鞠了三个躬。

陈默默默地鞠着躬,此时,山风乍起,满山的树飒飒地鸣响,仿佛一阵心跳,由远处迅疾而来,又迅疾地远去了。陈默的脑海里,突然闪上彩虹美丽而略带忧伤的脸来,那闪亮的目光里的痴情,曾经打动过他,搅得他彻夜难眠。而他,因为对自己的仕途过分的在意,他辜负了这个痴情的女人。现在,他站在这里,心里对她的那份缅怀,她是从无知道了。

更为重要的是,陈默内心里的那份疼痛,像小虫一样的一直在悄悄地咬噬着他的心尖,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搅得他难以安宁。这里埋葬了七条生命,七条鲜活的生命,如果他陈默有着张子诚那样的勇气,没有一点的私心和杂念,敢于承担责任,那场毫无实际意义,只有象征意义的救援,就不会发生。但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这是他内心最为隐秘的痛苦,就连舒芳他也不曾告诉过。也许,这也是张子诚内心的痛苦,成为他杀掉自己的最后一个理由。陈默曾经多少次告诉自己,这场救援是必须的,也是应该的,而且,省委副书记易为、市委、县委领导都在场,都肯定了这场感天泣地的大救援。但是,他又是那么清醒,任何谎言都无法欺骗自己。

泪水漫上眼来,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陈默仰起头,想把泪水逼退回去,它却顺着眼角肆意横流,不可遏止。

这一切,被龙孝义他们深深地看在眼里,侯军想走过去劝慰一下他,被龙孝义摆摆手制止住了。陈默低下头来,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不由得自嘲道,情之所至,难以抑制,龙书记,影响领导的心情了,请原谅。

龙孝义却走了过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眼里也闪着泪光,说,陈默同志,情之所至,这份情,是对人民群众的真情,哭吧,泪水流出来了,心也就会好受一些。

我一直很自责,不能原谅自己……陈默语气哽咽地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受到他的影响,所有的人眼眶都红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小时,大家来到了灯笼坪的另一个受灾不严重的自然寨。被滑坡毁了家园的灯笼坪群众都临时安置在这里,大多被安置在家里稍视宽敞一点的群众家里。村三大主干中午时接到了通知,都在村部里等着,龙孝义、胡建设分别和村干部握了手,问了好,大家坐了下来。侯军作为乡党委书记,首先作了介绍,并把领导来意告诉了大家,说是要开一个座谈会,请村干部把这十多户受灾群众的户主都请来。村干部答应一声后,分头通知去了。

没多久,乡亲们陆陆续续地来了,龙孝义和胡建设站起来一一招呼,请大家成圆形坐下,从自己的公文包时掏出一了包烟来,叫龙云散一圈。老乡们都诚惶诚恐地接过烟,宝贝似地摩挲着,舍不得抽,他们一辈子都没有抽过这样好的烟。人来齐后,村支书报告说,各位领导,该来的都来了,是不是可以开会了?

龙孝义,胡建设和陈默相互看一下,龙孝义笑着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陈默,说,开始吧?陈默点了点头,说,乡亲们,今天,市委领导来到我们乌龙乡视察,特地来看望乡亲们,现在,我们几位领导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市委书记龙孝义同志。侯军聂纲开头,大家就热烈地鼓起掌来。接下来,又介绍了胡建设和龙云。介绍完了,陈默说,罗娜,给我们乡带了很大的损失,特别是灯笼坪发生了大面积的滑坡,造成了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市委、市政府和县委、县政府非常关心,今天我们来这里和大家一起召开一个座谈会,共同研究灾后重建工作。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市委书记龙孝义同志讲话。

大家又热烈的鼓掌。龙孝义站了起来,把双手抬起来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停下鼓掌,掌声落下后,龙孝义深情地说,乡亲们,你们受苦了,我和胡建设部长代表市委、市政府来看望大家。话音未落,掌声又响了起来。

龙孝义说了一些自力更生,重建家园的话后,胡建设也说了十分钟,然后是群众座谈。发言的群众不多,说得都基本相同,就是要政府帮助,有的群众担心整体搬迁到城里去后,自己不会做生意,也没有地方就业,生活会成问题,等等。龙孝义和胡建设都认真纪录了。

最后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让陈默没有想到的是,年轻人谈起了张子诚,他说,如果没有张县长拼命阻拦我们,滑坡发生时,死的就不仅仅是三个老年人,而是几十个人,而我们却打了他,回想起来,我们都觉得对不起张副县长,听说他自杀了,我们很难过,建议上级领导追认他为烈士。

陈默听着,不由得心里感慨万端,群众心里是明亮的,知道谁对谁错。张子诚当时极力劝阻这些村民,不允许他们去救人,还挨了他们的打,但最终,这些群众还是体会到了他的良苦用心。那个年轻人,说不定就是向张子诚砸石头的那个人,他肯定不知道,一个自杀身亡的人,是不可能被评为烈士的。他也许更不知道,张子诚的死,是因为什么。

年轻人说起张子诚的时候,龙孝义不由得回头来看着陈默,目光里的东西难以用语言表达,这里,有对陈默的赞许,也有一种物伤其类的伤感。座谈会结束后,由村支书带路,开始上门进户慰问灾民,每到一家,龙孝义和胡建设都要紧紧握着户主的手,勉励他们振奋精神,相信政府。龙孝义说,大家要相信,党和政府不会忘记你们,不会忘记受灾的群众,困难是暂时的,我在这里表一个态,我们回去以后,要加快灯笼坪村的整体搬迁工作进度,尽快让大家有屋住,有饭吃,有衣穿,有业就,还要让大家尽快地富起来。临别时,侯军就把五张新崭崭的钞票塞给龙孝义,由龙孝义递给老百姓。接过钱,几乎所有的群众都激动得含着泪水,对党和政府的关心表示感谢。

从灯笼坪回乡政府的路上,龙孝义突然提出,沿途多看几个村,陈默不禁惕然,幸亏昨天晚上早有安排,各村都有乡干部下去了,不然,还真难说。沿途看了几个村后,龙孝义很满意,对胡建设笑着问,老胡,这两天跑了两个乡,你感觉如何?

胡建设笑着回答道,乌龙乡的工作扎实有效,干部群众的精神面貌很好,我感觉自己也受到了教育呢。

龙孝义笑了笑,说,毛主席说得好,政策和策略制定后,主要是干部的素质和作风。说着,回过头来对陈默笑着说,陈默同志,你的联系点很不错嘛,这也和你这个驻点领导有极大关系哟。

侯军不失时机地插话道,报告龙书记,我任乡党委书记十年了,说实话,像陈部长这样实干的领导不多,我们乡的干部作风,是陈部长培养出来的,他凡事都亲自抓,不辞劳苦,下面的干部都很感动,也不好意思偷懒了。

陈默就笑,说,侯军同志,拍马屁有些过了哦,还是你们乡党委政府的工作做得细,你这个党委书记有水平啊,我可不敢贪天之功。

回县城的路上,龙孝义的心情与昨天在乌巢镇截然不同,很高兴。连路上和陈默谈天说地,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县城。因为是最后一天,县委县政府的领导都聚集迎接,龙孝义和董嵬、彭一民握了手后,笑着说,董嵬同志,我提一个建议,开一个会,我这次下乡是深有感触呢,有很多话想在会上说一说。

董嵬连连点头,说,行,吃了晚饭后我们就开一个常委会,请您和胡部长作重要指示。

董嵬笑着说,指示就不作了,还是和大家交流一下这次下乡视察的一些感受吧,另外,也有一些具体事情需要落实。

因为要开会,晚饭时候,酒就比较克制了,大家都只喝了一点。吃饱晚饭后,大家都去了县委常委会议室,董嵬作了一个简单的开场白后,龙孝义发表了长篇讲话言。龙孝义说,这两天,我和胡建设部长在陇水县的几个乡镇转了一个圈,感受很深。抗击罗娜,陇水县的干部群众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基层组织激发出了强大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受到了人民群众的拥护和爱戴,特别是在乌龙乡调查期间,我觉得乌龙乡的党委、政府是很有战斗力的,作为一个重灾乡镇,我们看到的是振奋的精神,不屈不挠的坚强意志,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当然,我们的工作也有着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在灯笼坪调查期间,群众提了很多问题,比如整体搬迁的资金落实、宅基地落实、搬迁后群众的生活、就业、就学等,都有很大会困难。就我所知,陇水县曾经就这些问题作出过研究,也形成了决议,为什么迟迟没有落实呢?同志们可能会说出很多的客观理由,但我觉得,归根结蒂还是一条,我们的领导干部对人民群众有没有感情,对老百姓受灾有没有感同身受,如果受灾的是我们自己,我们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客观理由了。同志们,人是讲感情的,我们的领导干部尤其要对人民群众怀有深厚的感情,要像儿子对待父母那样满怀深情才行,没有这个感情,你就会对群众的疾苦漠然视之,甚至把群众的呼声当耳边风,把群众的事当成累赘。在这个方面,我要做一个自我批评,作为市委书记,我龙孝义也存在一个不深入,欠感情的问题,在这里向所有的受灾群众道歉。我和胡部长商量了一下,拟回去后召开一个市委常委会,专门研究全市的灾后重建工作,市政府会出台相应的政策。我也希望你们的这个县委常委会能够研究一下灾后重建工作,形成一个完整的,可行的方案。

龙孝义低头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我和建设同志参加你们这个会,我们有我们的想法,就是要督促县里尽快解决整体搬迁的问题,我们俩就守在这里,什么时候你们研究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再回市里,一天没有研究好,我们就守一天,一周没有研究好,就守一周。我要提出一个观点,胡部长在这里,他是搞组织工作的,在搞好灾后重建尤其是关心群众疾苦的问题上,市以下各级各部门都要带上感情去做,尤其是在灯笼坪滑坡群众的安置问题上,要一路绿灯,工作推不开,有阻碍,就换人,换干部!这次,我到了乌巢镇,乌巢镇有一个庞老虎,牛得很嘛,工作方法简单粗暴,对人民群众没有感情。孔子说,苛政猛于虎,一个乡镇党委书记,群众给了一个诨名叫庞老虎,是好事还是坏事?我看是坏事!老虎就是苛政,老虎就要吃人。面的车司机不遵守交通规则,就砸他的车,是谁给的权力?作为一个领导,要知道民生的艰难,一台面的车,可能是这一家人的支柱,你砸了他的车,就是打了他的饭碗,就是把他逼向死胡同,别人就可能挨饿,就可能造你的反!

龙孝义越说越激动起来,整个会议室里一片静默,大家屏住声息,气氛甚至有一些紧张起来。龙孝义喝了一口茶,接着说,还有,在抗灾自救的关键时刻,这个乡镇的干部们不是下到村里去,不是下到农户家里去,而是躲在镇政府打麻将,这个庞老虎还要睁着眼睛撒谎,说都下村去了。这样的领导,这样的干部,我不知道是怎么上来的,我们的组织部门在任命之前,有个考察没有?怎么考察的?那个砸车的人,就是他的小舅子,在矿山上当什么站长,这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做法,不是共产党的做法,是国民党的做法,是封建君主的做法。在这里,我郑重提出来,这个庞老虎,必须要换下来,我们不能任由一个人破坏了我们党的形象。

龙孝义说得很严厉,陈默在一边细细地听着,不由得对龙孝义的从政风格开始明晰起来,龙孝义在乌巢镇的时候,没有半个字批评庞大德,使得庞大德还得意洋洋,自我感觉良好,而在县委常委会上,却毫不客气地要求撤掉庞大德,这也是封建社会一些能吏的把戏。龙孝义钟爱中国古代文化,估计是把古代的官场文化也继承了一些的。

接下来,胡建设也作了发言。胡建设主要是针对干部作风问题,作了三点指示,一是要求陇水县委要在近期内,以抗击罗娜为契机开展一次干部作风教育,促进干部作风向务实、勤政、爱民转变,对于作风漂浮、散慢、粗暴的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要进行整治,该撤的一定要撤下来,该换的一定要换下来;二是要切实密切干群关系,县里要组织开展一次大规模的千名干部下基层,进村入户为人民群众做好事,办实事,与老百姓联络感情打成一片,要结穷亲,干部的眼光不能光盯着企业家,矿老板,要多向下看,每一个县级领导,要交十个穷朋友,穷亲戚,每一个科级领导,至少要交五个,要以真情换真情,真正形成和人民群众的血肉关系。三是要大力加强基层党的组织建设,今天我们去了乌龙乡,他们的党建工作抓得很好,我们回去后准备树一个示范点,让全市的基层党建工作都向乌龙乡看齐。

胡建设说话,向来都是不急不徐,这次谈起对作风问题的领导干部要坚决撤换时,态度却比较强硬。陈默想,这大概是与龙孝义在一起有关了。一般来说,官场上对于主要领导的态度是很敏感的,下级的态度完全取决于主要领导,甚至性格特征也会无意中被改变而不自知。

两位领导讲完后,董嵬作了说话,主要是认真贯彻落实两位领导的重要讲话精神,加强干部作风建设。董嵬讲话后,是彭一民讲话,彭一民已经完全进入县长的角色了,说起话来完全是一副舍我其谁的味道。彭一民说,刚才,市委书记龙书记和胡部长就我县的一些情况作了重要讲话,这些讲话高屋建瓴,具有很强的政策性和指导性,将成为我县干部作风建设的指导性纲领,我非常赞同。下面,我从政府的角度出发,就灯笼坪滑坡灾民的整体搬迁安置提几条意见,就我所知,灯笼坪滑坡发生后,县政府原来开过一次会研究整体搬迁的问题,也形成了一些决议,林之风出事后,这事就一时间搁了下来,组织上叫我来临时主持县政府工作,我们一定把这事办好,办成亲民工程。

接下来,彭一民提了一些意见,无非也是把原来县政府作出的决议重新提一下而已。接下来就是代表现县政府表态,县财政的资金会尽快到位。陈默就笑,彭一民开始讲话时气势很足,但到后来因为不熟悉政府工作,提不出具体点子,不得不虎头蛇尾。

彭一民说完后,戴伟作了发言,具体就灯笼坪滑坡灾民的整体搬迁提了一些意见,一是县里拨出的土地补偿是一笔可观的金额,这笔钱除了财政出一点外,还可以采取房地产商出资的办法,具体的操作办法是在搬迁安置地划出一块更大一点的土地,进行置换。二是搬迁安置房的修建,县财政也可以先拿出一笔钱来,对外进行招标,与商品房建设打包招标,由地产商先投入资金建设,这样,可以岔开县财政资金周转期。三是请求这次常委会一并研究一下,搬迁安置房屋建设费用等方面的减免问题。

在财政问题上,戴伟还不失时机地向龙孝义发难,笑着说,龙书记,您亲自来我们陇水县视察工作,也看到了我们县财政紧张的情况。说起来,这也市里也有一定关系的,作为矿产县,我们财政收入中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要上缴中央,自己的可用财政不多。中央每年给我们的财政转移支付,市委里都要卡掉四分之三左右,这里我想向您报告一下,市里对灯笼坪灾民搬迁的投入,是否可以增加一点,具体操作,可以先由我们县财政先垫付,年终时从转移支付中部分扣除,这样,市里放水养鱼,我们也活了,市里也活了。

陈默听了,不由得笑了起来,戴伟的计算确实是比较精明的,而且胆子也比较大,敢于为县里的利益直接向龙孝义提出要求。看来,平时大家对戴伟的看法是不全面的,这个人,作为一个常务副县长,还是够称职。

正想着,就听到龙孝义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这个这戴伟同志,真是一把铁算盘啊。市财政截留各涉矿县中央财政转移支付的问题,确实是存在的,你们是大户嘛,市里摊子大,不刮你们一点,运转不下去。但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吧,四分之三,吓人了一点,夸张了吧?

戴伟笑着,要解释,龙孝义摆摆手制止住了。龙孝义继续说,你的意见我同意呢,市里的财政,也是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我回去后蔡鹏市长衔接一下,就按你的意见办,你看如何,满意了吗?

戴伟连忙笑着说,满意了满意了,我代表灾民谢谢您。

接下来研究干部调整的事,当然主要是如何处理乌巢镇党委书记庞大德的问题。龙孝义说,你们研究干部问题,我和胡部长累了,就不参加听了,我们休息,你们接着议。

董嵬、彭一民就站了起来,说,我们送一送两位领导,大家先议吧,我们马上回来。龙孝义笑着说,送什么,怕我们找不到宾馆吗?你们开会,不用站起来。

董嵬和彭一民只得重新坐下来了。龙孝义他们走后,会议接着开,大家的发言主要集中在对庞大德的处理上,纪委书记估计是闲着好没有案子办了,手痒痒,提出由纪委去查一查,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有,就立案查处。组织部长罗章辉不同意,笑着说,庞大德的事,最多也就是一个工作作风不深入,对群众粗暴的问题,目前在没有发现什么违纪问题的时候,纪委出面不妥当的,应该是正常的工作调动。

也有的人认为,龙孝义书记他们明确提出要处理,不处理是不好向市委交差的,如果仅仅是把他的工作调动一下,无以惩戒和儆尤,虽然说目前还不知道庞大德有没有什么违法违纪行为,但作风粗暴,侵害群众利益这两项,完全可以进行纪律处分,比如给一个记过之类的处分,然后调一下工作,是完全可行的。

一会儿后,常委们的意见就逐步地接近了,就是要以作风粗暴简单等问题为理由对庞大德进行处分,调动工作并降级使用。这个时候,彭一民说话了,彭一民说,关于如何处理庞大德同志的事情,各位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也来说一点自己的意见,当然,我今天是以乌巢镇的挂点领导的身份来发表意见,并不是以主持政府工作的身份发表意见。彭一民说到这里,陈默就发现戴伟他们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连向来平稳持重的董嵬也不由得脸上皱了一下,彭一民在这个时候强调自己不是以主持政府工作的身份说这番话,恰恰就是提醒大家不要忘了自己作为人民政府临时一把手的身份,来增加自己的意见的分量。陈默想,彭一民是一个在官场上混了十几年的领导了,不会不明白大家心里的感受,为什么还要这样说呢?

彭一民说,作为挂点乌巢乡的领导,我对庞大德同志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个同志的性格确实有一些问题,主要是急躁,但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客观分析,急躁心理的产生,也是一个责任心的问题,庞大德同志工作还是负责的,有责任心,责任心强的人不免要急躁。当然,这个同志还有其他一些问题,比如工作中不太注意协作配合,也就是说不够民主等等,但我还是认为,庞大德同志在乌巢镇功大于过,我们不能因为领导一次视察看出了一点问题而抹杀一个同志的工作成绩。我的意见是,庞大德同志的工作,确实要动一动,不动,应付不了上级的指示,也就是说不好交差。如何动?我感觉同志们已经说了那么多了,不知道大家想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处理了庞大德以后,会给其他乡镇领导什么样的引导?我感觉,如果处理了一个庞大德能够扭转整个干部作风,那么处理他十次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问题是,处理了庞大德,不但不能彻底扭转干部作风问题,还可能会寒了基层领导干部的心!同志们,我们不能因言废事啊。我建议,庞大德的工作问题,可以调下县城来,到某一个局里来任一个领导职务,比如任党组书记,级别上不变,职权上降一点,既是对他的一个处理,也是对他的一种爱护。

彭一民说过后,大家的发言就不再积极了。彭一民是县政府主持工作的领导,虽然是临时的,但毕竟是主持工作了,而且还是县委副书记,分管组织人事和意识形态,是县人事领导小组的组长,他的建议如果主要领导比如县委书记没有表示不同意见,基本上也就算是确定了。

陈默发现,董嵬几次欲言又止。看来,董嵬心里是有话要说的,只是有顾虑罢了。从董嵬的种种迹象来看,董抽在陇水县委书记这个位置上,不会太长了,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不想去和彭一民顶着干。这样,彭一民的建议就算通过了。

接下来是谁接替庞大德任乌巢镇党委书记的问题,大家都看着彭一民,这里他的挂职镇,当然是他提出最为恰当。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彭一民却不提出建议名单了,而是看着陈默笑,说,陈部长,这次是你陪同龙书记和胡部长下去视察,对于乌巢镇党委书记的人选,不知道你有什么考虑没有?

陈默笑笑,陈默自到陇水任职以来,每一次研究人事的常委会上他都三缄其口,一是确实自己还没有什么亲信可以提拔,二是自酉县失败之后,也想低调做人。所以,来了八个多月了,只提拔了一个陈引,还是提一个副科级,可能也正因为这样,与初来时相比,走他家的干部是越来越少了,就连宣传部分管的广播电视、文化、体育、旅游几个局长都来得明显稀了起来,这也难怪,作为一名县领导,如果你在常委里说不上话,别人当然不会卖你的账。官场就是那样的现实,谁能帮助别人升官,他就有权有人有面子,谁要是办不到这些,级别再高也没用,没有权力就没有亲信。陈默见彭一民含笑看着自己,突然心里一动,有些明白过来了。彭一民是要给自己一点安慰奖了。也许,彭一民对自己能够顺利成为县政府临时主持工作的人有他自己的考虑,陈默的退出让他更有把握,而且,在他找到陈默,要求他作为自己的同盟军的时候,陈默并没有推辞。这样一来,彭一民心里就会有一种亏欠了陈默的想法,于是要把这个果子给他,以示不忘旧谊了。陈默想着,彭一民做得这样直白,简直就有一些分赃的味儿了。好在,自己并没有为彭一民做了什么,因此心里也没有必须有分赃的感觉。

陈默说,既然领导动问,我也谈一点意见。这些天来,领导点名要我陪同视察,对我来说,是一次学习的过程,感触很深,市委领导勤政爱民的精神,值得我好好学习。庞大德同志的问题,不夸大地说是有的,工作粗暴的问题,我们一进镇就发现了,这给领导的第一印象很坏。另外,庞大德同志汇报说所有的镇政府干部都下村去了,这确实是在说谎,因为他在汇报党建工作的时候,孝义书记走厕所,顺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在一个偏一点的房子里看到了打麻将的干部们,只不过没有惊动他们而已。基于这些情况,对庞大德同志的处理,我觉得还是必要的,不处理,就是护犊子,就会带来很坏的影响。怎么处理?我觉得还是,教育为主,处分是一种辅助手段,目的是教育干部。我同意一民同志的建议,调动一下工作,但我还是觉得,不要操之过急,如果把庞大德直接就调了县直局当党组书记,我们是无法向上面交差的,我的意见,要放一放,冷处理一下,先摆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再慢慢挪,不要给人一个异地为官的印象。另外,处分还是要的,记过也好,诫勉谈话也好,或者其他的也好,要有一个文件下发,这不仅仅是程序,更是向市委汇报的根据,没有这个根据,我们就要被动。

至于庞大德同志职务变更后,乌巢乡党委书记由谁来接替,我的意见,是否由乌龙乡党委书记侯军同志去担任?侯军同志政治敏锐性很强,有很强的组织管理能力,加上乌龙乡和乌巢镇交界,都是矿山乡镇,情况大体一致,去了能够很快进入角色。侯军同志如果调任乌巢镇党委书记,乌龙乡的党委书记可以由现任副书记,乡长的聂纲同志担任,乡长在本乡副科级干部中提拔。这样调一下,有几个理由,一是让下面长期在基层工作的同志感觉有奔头,由乡而镇,虽然级别不变,但相对重要一些,侯军当党委书记近十年,也该动一动。二是给全县的乡镇领导一个表率,这次侯军、聂纲同志给市委领导的印象很深刻,我感觉他们的工作确实是不错的,把他们提上来,用起来,就能给全县各乡镇的领导干部一个积极的信号。以往我们的做法中,乡镇主要领导多,就由县直派下去,这当然是一个好的办法,但也存在一些问题,那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堵住了乡镇基层干部的出路,打击了乡镇一级领导干部的积极性。因此,我还要建议一点,以后领导干部特别是一把手的配置,要划一个杠杠,有一个比例,由县直派的百分之几,由乡镇提的百分之几,乡镇提的比例应该大于县直派的比例,这样,县直机关和乡镇干部的积极性都提高起来了,也堵塞了任人唯亲的路,有利于干部的成长。

陈默一口气说完后,观察了一下大家的反应,董嵬的神情是无可无不可,他是一人即将离开的人,已经无所谓了。彭一民的神色则尽量保持一种欣赏甚至是支持,他给了陈默一个人情,当然要把这个人情给到底,约得他能够心怀感激。人大主任张伯仲的神情是微笑,他向来对陈默还是比较支持的。戴伟的表情阴晴不定,可以看出他很为难,因为他既要把陈默拢在自己身边,所以不得不表示出支持的神色,又因为陈默支持了彭一民的提议而有些恼怒。当然,他也能够理解陈默的心情,在这个会上,县政府主持工作的领导尘埃落定后,他自己不也抱其雄而守其雌了吗,而要要求陈默去和彭一民对立,又显得不近人情。政协主席安若山则闭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似乎是睡着了。本来就是席常委会。

组织部长罗章辉首先发言支持了陈默的提议,他的发言很简单,他说,陈默同志的提议,我认为是可行的,从组织工作的角度,我感觉,他的意见最大限度地包容了大家的意见,我完全同意。

罗章辉表态后,几乎所有的常委也表态赞成,这样,人事研究也就基本上算是结束了。

陈默心里的隐隐压着的一块石头放了下来,这是他来陇水半年多来的第一些次参言人事建议,如果没有能够通过,自己的威信就真的要完蛋了。因此,他的心一真是提着的,这一次他的建议被全面采纳,除了陪同龙孝义他们视察使自己披了一张虎皮的原因外,还有着官场上细腻得说不出来的权力平衡的因素在起作用,虽然也算是水到渠成,但仍然不免让他有一些侥幸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在陇水县官场,他完美地实现了自己第一次由消极而积极的华丽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