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散了以后,董嵬和彭一民邀陈默一起去宾馆去看望龙孝义和胡建设,打电话过去的时候,龙云说两位领导很累,已经睡觉了,留有话叫县里的领导不要去宾馆看望。三个人就有些失望,彭一民说自己有事,先走了。董嵬问陈默,陈部长,你的车呢?陈默笑着说,车让部里用着,我只几步路,走走就到了。董嵬就笑,说,还是用我的车送送你吧。陈默也就不好推辞,说,那行,一起走。
上了车,没有走多远,董嵬突然说,陈部长,你回家去也是独守空房,不如我们找一个地方坐一坐,喝杯茶?陈默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董嵬突然想要和自己喝茶,于是说,也行,回家也是睡觉,倒不如休闲一会儿。董嵬的司机听了,打着方向盘就近找了一家茶馆,泊了车。陈默和董嵬下来,早有服务员迎了上来,说,先生几位?
两个人,要一个小包厢。董嵬笑着回答。服务员就把他们引到一个小包厢里,司机却不跟来,只在大厅里坐着等。陈默给董嵬点了绿茶,自己点了乌龙茶,又叫了两包芙蓉王香烟,两个人在包厢里吞云吐雾起来。董嵬一直在抽烟,一支接着一支,他不开口,陈默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两个人只得对着抽。好一会,董嵬才开口了。
陈部长,你也许也能看得出来,我在陇水的时间不多了。董嵬有点忧伤地说,广源公司的硫酸车间发生爆炸,乌龙河被污染,作为县委书记,我是要负领导责任的。
陈默没有防到董嵬一来就直奔主题,当下思索了一下,说,我只是觉得您这段时间精神不好,董书记,真的没有想到您会离开陇水,您不要多想,上级组织可能没有这个想法的。
董嵬一笑,说,不是我多想,而是必然,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我,是因为县政府那头县长还缺着,再把县委书记给动了,一下子干部思想稳不下来,工作会中断。一旦工作进入正轨,我也就该走了。
陈默不好再说什么,安慰似乎都有些不妥当,于是就沉默下来了。董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在陇水二十多年,要离开了,真有些舍不得呀。
你也不要过于伤感,董书记。陈默说,事情还没有明确,也许市委会有考虑,陇水县离不开您。
这就错了,陈默,其实陇水县也好,中国也好,世界也好,离开谁都可以。董嵬自嘲地笑着说,陇水这个地方造就了我,但我没有干好,实在有负于陇水几十万人民。
董书记您自律是过严了,您为陇水工作了那么多年,人民会感谢您的。陈默说,又问,去向明确了吗?是去市里的哪个部门?
还没有,但去是一定要去了,至于是什么部门,什么位子,在争取之中,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吧。董嵬苦笑着说,好位子是不敢想了,到了这个年纪,说实话,进取心也就淡了一些。
人生其实很短,能放下的东西越多,也就越能享受人生。陈默说,仕途进退固然是一种人生,但是官场毕竟也会妨碍着一个人的自由,所谓官身不自由啊。说起来,我在半年中经历了仲仕途上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真正是有了感受。但真正放得下,我们还离得很远,古人说,透得名利关,只算小休息,透得生死关,方为大休息。
董嵬笑了起来,说,陈默,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淡然了,说话都有一股子玄味,什么大休息小休息,我倒是透不了的了。只是,事既如此,也只能随遇而安,我向来只是一个原则,不强求,安身听命。
陈默笑了起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董嵬突然说,陈默,今天这个常委会,你有什么感觉没有?
陈默一怔,想了一下,老实说,董书记,我这个人比较迟钝,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董嵬笑了起来,说,迟钝一点好呀,俗话说,天下本无事,唯庸人自扰之。一个人太敏感了也不好呢。只是,也不能太迟钝,迟钝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陈默笑着说,我也知道迟钝不是什么好事,我的迟钝,也许是自己进入政坛不久吧,有些敏感性,是要经过历练才会有的。
董嵬却没有心思和陈默探讨迟钝与敏感的原因,说,你不觉得,一民同志今天的表现有些反常?
陈默笑笑,说,这我还真没有感觉到,一民这个人,我和他接触不多,这次上面让他临时主持县政府工作,也算是水到渠成吧。
董嵬笑,说,一民同志如果说能力,确实是不错的,只是,心太深,没人敢和他一道工作,林之风出事,当然主要是他自己不争气,贪贿,但听说一民也是下了石的。前一向,听说也有关于你的材料……
陈默笑了起来,说,我是无所谓的,那份材料,办公室也给我一份,都是一些莫须有的事,但如果说是一民干的,我还是不太相信,平时我们的私交虽然没有什么,但也还是不错的,为什么他要这样?
董嵬推心置腹地说,这个很容易猜测的,固然你们的私交可能不错,但那段时间竞争对手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个人,政治上的竞争,往往无所不用其极呀。
陈默说,这么说起来,真是太可怕了。好在我也无意于竞争,即便是竞争,也不屑于玩这些小动作,胜之不武。说起来,官场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江湖,是江湖就有江湖的规矩,争权夺利,原本是官场常态,不值得惊诧,但盗亦有道,谋财而不害命是绿林规矩,谋权而不害人,也应该是官场规矩吧。如果这材料是彭一民干的,他未免做得太过了。
董嵬见陈默这样说,就笑着说,一民为人,大家都有些知道的,他是只看一点不顾其余,为了目的不顾手段的。当年他竞选副县长,就伤了人的,另外几个候选人只差被纪委给双规掉,当然那些人屁眼也夹有屎,不然也得逞不了。从那以后,大家对一民都有一些敬而远之了。
陈默笑了起来,说,人在官场,要彻底干净还是很难的,权术是一把双刃剑,伤了对手的同时,也会伤了自己。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句话是有哲理性的,也不知道一民是怎么想的,偏偏喜欢用这些极端手段。
董嵬笑,说,一民临时主持县政府工作,说实话,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坚持前届政府工作的延续性。毕竟,陇水县这些年来的工作成就,不是一日之功一蹴而就的,现在的领导,都喜欢标新立异,一届领导一套思路,一届领导一个重点……
陈默心里终于是明白过来了。董嵬把他叫来这茶馆里喝茶,绕山绕水地说了半晌,症结原来在延续性三个字上。其实,人走茶凉是官场常态,每一个离任领导都不要奢望自己的政策会在下一任领导手上继续下去,董嵬是一个明白人,不会不懂得这点,而强调什么工作的延续性。那么,这延续性三个字,其内涵就十分丰富了。陈默感觉到,董嵬在这里强调工作的延续性,其实核心就是一个,生怕自己走后彭一民会翻自己的脚板皮,翻老账,让自己下不来台。陈默进而想,说不定彭一民已经掌握了董嵬的一些什么事儿,才使得董嵬在离任之前就忧心忡忡。
当下陈默思索良久,说,这个问题,倒是可能存在的。如果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也就难指望一民能够保持工作的延续性了。不过,用为县委常委,我会尽力协助一民,保持工作的延续性的。
董嵬笑着说,对你,我当然是信任的,我当初推荐你来主持县政府的工作,也就是这个意思,但你太谦虚了,不肯出来临时主持县政府工作,我只能在把彭一民和戴伟两人一起上报,结果市委选择了彭一民。陈默,我感觉酉县落选的事对你的打击可能太大了,以至于你对官场有一些恐惧,或者说是回避。我走后,也不知道市委书记一职由谁来担任,我估计从市里下来的可能性比较大,那么,你的安排,也只有顶替彭一民的县委副书记的职务一个去向了。我不是在你面前讨人情,我是极力向市委推荐了你的,希望你能够带领陇水县的干部群众作出贡献。
陈默衷心道谢,说,董书记,我知道您向来对我都很好,我没有答应临时主持政府工作,有我自己的考虑,倒不全是受酉县落选的影响。就是论资排辈,也应该先轮到彭一民,如果我突然上来了,和一民如何相处,却是我犯难的事。再说,还有戴伟,戴副县长这个人,我也认真观察了一下,是一个比较有能力的人,外表看起来憨厚,其实很内秀,心里明白。我不知道,您为什么没有把他作为第一人选建议?
董嵬笑着说,你的观察很仔细,确实,戴伟这个人是一个内秀的人,向来比较内敛,他一直和我共事,不谦虚地说,是我一步步把他培养到现在的。但是戴伟也有他的不足,这个就不说了。
夜已经很深了,陈默对于董嵬的想法已经摸清,董嵬不过是要他在将来的工作中对彭一民有所牵制,以保证所谓的延续性。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董嵬提出了由陈默任县委副书记的人情。陈默通过今天晚上的县委常委会,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许多,政治就是搞平衡,在局势未稳的情况下,他已经近乎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成为董嵬、彭一民和戴伟共同拉拢的人了。而这些人,也分别给了他一些回报,比如董嵬的表态,彭一民在人事上给他的方便和戴伟在财政上对他的支持。在需要支持的时候投桃报李,是官场的一种交易,虽然显得**然而却很公行。
几天后,陈默接到了贺年寿的电话,说,陈部长,请你今天晚上八点钟注意收看一下省卫视综合频道。陈默问什么事,贺年寿笑着不肯告诉他,说,你到时收看就知道了。陈默一肚子的疑惑,陇水县的报道在贺年寿他们的帮助下,近一段时间以来扭转了乌龙河污染事件一面倒的格局,变得积极起来,抢险救援烈士的连续报道,引得全省上下泪雨纷飞,掀起了一个为烈士家属募捐的热潮。楚西市委宣传部方部长打来电话,称赞陇水县出了典型,在引导舆论上做得非常成功。贺年寿这次打电话来,肯定又是报道上的事了。捱到晚上八点,陈默打开了电视机,刚刚好是本省新闻联播时间。新闻联播开始无非是一些领导视察和会议报道,中国的电视新闻,从中央电视台到县级有线台都一个模式,打开来就是没完没了的会议和领导活动,作为宣传部长,陈默自己都腻味这种新闻,所以连中央台的新闻联播的都不太看了。漫长的会议新闻和领导活动之后,陈默甚至有点昏昏欲睡了。这时,镜头切换,漂亮的女播音员用煽情的声音说,泪水,是人们宣泄情感的一种特殊方式,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最近,记者在陇水县灯笼坪滑坡救援现场,目睹了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抢险救援现场指挥陈默同志一次感人至深的流泪……接下来,镜头里出现在了陈默和龙孝义,胡建设等人在救援现场追思烈士的场景,特定镜头,陈默控制不住的泪水,龙孝义和陈默紧紧握手,相对流泪的场面……播音员煽情的声音继续,这是对烈士的无限怀念的泪水,这是情系于民的泪水,这泪水,蕴含着我们党的领导干部对人民的无限真情,蕴含着人间大爱……
陈默的脸骤然发起烧来,连耳朵都烫起来了。这则报道,肯定已经在县有线电视台和市台播过多次了,自己一直没有打开过电视,所以没有看到。想不到,省台竟然也播了出来。陈默甚至不敢再看一眼电视上的画面,心里有一种深深的羞愧让他无法抬起头来。
从新闻的的专业来说,这条新闻的角度确实是非常不错的,体现了记者的高度新闻敏感性和对一瞬即逝的新闻的准确把握能力。是的泪水是动人的,但是,也许记者压根也不曾想到,陈默的泪水中,除了对彩虹等死去的人的歉疚外,更多的是一种羞愧,一种看透了自己内心龌龊的忏悔。
陈默拿起电视机遥控,关上了电视机。他闭上眼睛,心里说不出的百感交集,他知道,这个时候,也许有数万甚至百万人在电视机前默默流泪,为他的泪水,但是,作为主角,他却是那么清醒地知道自己并不崇高。此刻,陈默那么深刻地知道,清醒是一件痛苦的事,有时候,清醒甚至不如浑浑噩噩。
乌龙乡党委书记侯军走马上任后,聂钢接替了他的乡党委书记的职务,而乡长候选人则从本乡的副科级干部中产生。组织谈话后,陈默收到了侯军发来的一条短信,永志不忘。陈默一笑,随手删除了。现在的保密制度是非常成问题的,即使是研究人事的常委会也根本无法保密。陈默发现,委员之家的家长任达又开始勤奋上门了,还是那副笑脸,仿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样。陈默也不点破他,由他去,像任达这样的人,是不能得罪的,所谓小人难养,只可买和,不能稍有得罪,得罪了,这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们鲜廉寡耻,更谈不上什么信义。与此同时,县各局的领导上门拜访的也多了起来,陈默虽然不胜其烦,但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部里的工作,更多地扔给了龙永寿和罗兰他们了。
灯笼坪滑坡的那个组的整体搬迁工程已经正式进入了实施阶段,招投标都在顺利进行。出乎陈默预料的是,招标会后的一天,他在自己的宿舍里见到了兄弟陈良,陈良的公司竟然中标了。陈良做得非法隐秘,他参加招标的事,根本就没有让陈默知道,直到中标后,才来到了陈默的宿舍。陈良说,他这次参加竞标是非常正规的,没有什么非法操作。但是,陈默还是知道,如果没有他,陈良的公司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中标的。彭一民又让自己背上了一个沉甸甸的人情债。
见到陈默的那一夜,兄弟俩之间有了一次长谈,陈默说,陈良,你既然已经中标了,我也不说什么了,还是那句话,做事要凭良心,搬迁工程关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质量上你一定要保证,只要有一点点的马虎,我是不答应的。我原来想,我们兄弟俩各在一个方面发展,你却偏偏要跟着我,将来这些都免不了会有一些闲言碎语的。陈良却不上心,笑嘻嘻地说,哥,你放心好了,质量保证,我还是要打牌子嘛,不会自己砸牌子。这次中标,你根本不知道我来参加竞标,我们不有什么暗箱操作,人说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我不会连累你的,我们兄弟俩辛辛苦苦混到今天不容易,我怎么会不珍惜?
陈默听了,心里稍稍安定下来。不管陈良取得这个工程其中有什么内幕,只要质量保证了,一般来说都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这仅仅是一般情况,陈默越来越感觉到陈良的改变,陈良的生意越做越大,人变的越来越自信,性格也越来越强势。陈默不由得考虑,该叫陈良找一个老婆了,有了妻子儿女,陈良就会有所顾忌,不至于过分膨胀。当下陈默笑着说,陈良,咱爹咱妈还好吧?
陈良说,都还行,妈现在吃了药后,支气管炎发得少了一些,我在县城买了房子,叫他们去守,他们却不肯进城,说在乡下舒服,真没有办法。陈默就笑,说,爹娘他们一辈子生活在农村,你叫他们进城,谁陪他们说话?到街上逛一圈,连个熟面孔都没有。你也要考虑找一个女人了,爹妈越来越老,要人服侍,再说,也等着看到你成家。
陈良不以为然,说,爹他们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孙子了嘛,陈耿不是他们的孙子?
陈默又气又笑,陈良是故意装糊涂,但又拿他没办法。陈默说,陈良,个人问题应该考虑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不要让老人担心,再说,你现在干事业,也要有一个帮手,俗话话说,男撑女帮,家里有一个管事的人还是要好一些。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陈良说,哥,我赚不到两百万,是不准备谈对象的。
陈默笑,陈良那个样子,完全一付本人不富,何以家为的味道。正说着话,罗静提着保温瓶敲门进来,见陈默房里有人,不由得脸红起来,说,部长有客啊。陈默笑着回答,是我兄弟。罗静对着陈良点了点头,给两人的茶杯续上水,退出去了。陈默发现,陈良的眼睛就有些发直,罗静退出去了,陈良的目光还跟去了好远。不由得笑了起来,陈良已经二十六七岁了,哪有对女人不期待的。
陈良收回目光,见陈默含笑看着自己,不由得红了脸,讪笑着说,这女子长得倒是很有味,电影明星似的。
陈默大笑起来,说,喜欢上她了?
陈良连忙否认,说,没有。
陈默也不管陈良是怎么想的,就把罗静的情况介绍了一下,说,这女孩姓罗,叫罗静,是招待所的服务员,他们所长让她特别给我整理房间,也是拍马屁的意思。不过这个女孩子真的不错。
你说什么呢,哥。陈良的脸更加红了。
陈良过来的第二天,彭一民给陈默打了一个电话,把他叫自己的办公室去一趟。陈默放了电话就立即起身下楼,到了三楼敲了彭一民办公室门好一会都没有开,恰好一个县委办副主任走过来,见陈默在敲彭一民的门,笑了起来,说,陈部长,彭书记今天去县政府那头上班去了。陈默一愣,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彭一民也太着急了一点,其实他完全可以在县委这边上班的,县政府那边有什么事可以过来汇报。
陈默只得叫上司机,把自己往县政府送。到了县政府的,就看见政府办的人手忙脚乱地忙着,有的搬电脑,有的搬桌椅,忙忙碌碌的,像是在打仗。陈默一去刚好县政府办主任尹志杰从那里出来,陈默就一把把他薅住了,说,尹主任,干什么进进出出的,像打仗一样?
尹志杰连忙握手,说,是陈部长,您怎么来了?
陈默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尹志杰就诡秘地笑,低声说,彭一民嫌林之风的办公室风水不好,悔气但又没有另外的房间可以调,只得把房子重新粉刷过了,还把办公桌椅电脑什么都全部换掉,所以忙。
陈默就笑,什么也不说,和尹志杰握了握手就过去了。这些小事,如果议论起来是很容易得罪人的,所以陈默只是一笑而罢,心里对彭一民更加不以为然起来。这些年来,官场上迷信之风很是盛行,一些地方的县政府选址,还要秘密地找风水先生给看一看,摆一摆罗盘,甚至奠基时还要烧点香纸,祭一祭鬼神。一些官员里不是想着如何搞好工作,而是把风水放在了第一位,以为风水可以决定一个人的仕途,以至于官场被风水先生们诈骗成了屡见不鲜的新闻。彭一民也是一个有知识的领导,怎么也信上了这一套。一个人如果对办公室风水迷信起来,他还能有什么希望!
彭一民的办公室还没有弄成,在政府办的党员活动时临时办公,陈默进去的时候,彭一民正在和县建设局局长说话,见陈默进来,黄安玉站起来笑着说,陈部长来了,我给您倒一杯水吧。陈默只是笑,黄安玉就去给陈默倒水。彭一民笑着说,办公室还没有弄好,我只得在党员活动室先办一下公了。陈默说,党员活动时不错,宽敞。
彭一民说,灯笼坪灾民搬迁的工程马上就要动工了,我和黄局长扯一下完善规划的问题,县建设规划设计室的图可能要略作修改。我想请你来担任一下工程的指挥长,你看如何?
陈默笑笑,明白彭一民叫自己来的意思了,彭一民既然把工程给了陈良,又怕自己不知道是他帮的忙,于是来一个送人情送到底,干脆把指挥长一并奉送,让他两兄弟一个指挥长一个承包商,把持整体搬迁工程,他兄弟就不免要感恩戴德了。陈默略作思索,笑着说,谢谢彭书记的信任,我觉得应该由县政府分管城市城建设的副县长来当这个指挥长比较恰当,城市建设和整体搬迁,毕竟是政府工作,宣传部长是党委这头的,我来当这个指挥长,只怕要引起别人议论。
彭一民大笑,说,这个事我也已经和麻副县长交流过了,他是主管城市建设和工交工作,最近工交那块事情比较多,出租车司机上访,公交车司机罢工,像螃蟹眼睛,这次摁下去,那只又鼓出来,腾不出手。麻副县长对由你来当指挥长心悦诚服,双手欢迎。陈默还是坚辞不受,说,这个还是从长计议吧,彭书记,您和董嵬书记商量一下,这么大的事,还是由县委常委会研究一下的好,还要下文。说起来,我真是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管这个事了,当然我也知道其实当这个指挥长,下面有建设部门去做,不要我做什么,毕竟还是要经常去看一看,有了什么问题还要议一议,我现在全力抓十大魅力县城评选,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实在挪不开。
见陈默坚决推辞,彭一民就有一些不高兴,又不好怎么说,当下道,陈部长,你真是太谦虚了,其实这事也不一定非得常委会讨论,我主持县政府工作,当然要对县委负责,也是县政府的第一责任人,这事我还是可以定下来的。既然你工作比较重,我们还是再看吧。
陈默笑着说,那真是太感谢彭书记了,您不会批评我暮气吧。
彭一民笑,说,你那是恬淡,宁静。
俩个人都笑了起来。陈默笑着说,我也不敢说什么淡泊宁静,从心里来说,其实还是暮气。说起来,我已经全无锐气了。
彭一民笑,说,你当年气吞万里如虎,酉县整治官场,何等英气勃勃,现在是光棍越玩越胆小了。不过也好,胆小不坏事,现在这社会,各种制度越来越严,当官也是一种高风险的职业了。
陈默大笑。
说了一会儿,彭一民笑着说,陈部长,陈良是你弟弟吧?
陈默说,是啊,怎么,你们认识?
彭一民笑,说,他的公司中标了,你弟弟的公司不错,有实力。
陈默就做出愕然地神态来,说,陈良在市委里做得好好的,来这里争什么?还中标。彭书记,这不行,我在这里当宣传部长,他来这里搞工程,这要有嫌疑的。
彭一民就笑,说,也没有哪条规定不许他参加竞标吧,毕竟,他是凭实力获得了标权,你从头到尾没有参加竞标,没有必要紧张。
陈默说,这毕竟不好,别人会说闲话,他来了没有?要是来了,我得对他说说,让他退出来。
彭一民大惊,说,陈良没有来找你?
陈默说,没有,他还真来了啊?
彭一民不做声了,在他看来,陈默的表现有些不太可能,陈良不可能没有见到陈默。彭一民这个时候就有些警惕,看来,这个表面淡泊宁静的陈默,也不是一潭浅水,深邃得很呢。陈默见彭一民沉吟不语,也有些发觉自己装得太过,不由道,这个陈良,从小就比较自立的,我在市委办的时候,他修市委宿舍大楼,也没有告诉我,中标后好久,工程队进场了我才知道。
建设局长这时插话说,陈老板真的不错,我昨天还问他,为什么不去找陈部长,他说,我们是两路人,官是官商是商,我去找他,就显得我这竞标不正规似的。
彭一民脸色才缓合起来,陈默不由得想,看来言多必失这句话还真没有错,有时候装假,不如直言相告的稳当。对领导还真不能说假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