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首辅(全三册)

第二十九回 探虚实杨沐查货源 贪钱财屠宝盗粮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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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清县城虽说不大,但由于处在南北大运河的中转点上,又建有国家粮仓临清仓,地位却是十分重要。南北大运河由来已久,据说自大禹治水的远古时代,大禹凿开了长江以南自镇江至杭州的漕河;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开通了长江以北自扬州至淮安的邗沟;隋炀帝时,开凿了西起河南洛阳东南至凤阳府盱眙入淮河的通济渠,同时还开凿了南起郑州北岸的武陟县,北至涿郡长两千余里的永济渠;隋炀帝又把邗沟和江南漕河疏浚,初步形成了北起涿郡,南至杭州的南北大运河的格局。到了元代,为了给大都(北京)运粮,朝廷派员修浚利用一部分隋唐以来的原有运河和某些天然河道,又在山东临清至济宁之间先后开凿了会通河和济州河;又在大都(北京)至通州间开凿了通惠河,从而形成了一条自大都(北京)出发,可以经由通惠河、白河、永济渠、会通河、济州河、泗水、黄河、淮扬运河(邗沟)、长江、江南运河直达杭州沟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流域的南北大运河。而临清县则处在永济渠和会通河的交汇点上,往北是永济渠和会通河合为一流直达通州;往南则分为两支:往东南的会通河经扬州,过长江入镇江直达杭州,往西南的走永济渠经大名府、河南浚县到武陟过黄河直达洛阳。这走水道南来北往的公私商旅都要经过临清,商贸十分繁荣。尤其是大明开国以后,洪武皇帝看准了临清的战略地位,于洪武三年在这里修建了官仓,用以储备河南、山东的税粮。永乐九年,永乐皇帝命工部尚书宋礼疏浚会通河,始罢海运,六百四十四万石米,全部由运河运往北京通州仓,因此先后在运河岸畔的淮安、徐州、德州、天津修建大型仓库,加上这已有的临清仓,合称为水次五大仓,其中临清仓库容最大,可储米粮三百万石。朝廷规定江南的应天府、常州府、镇江府,江北的扬州府、凤阳府、淮安府、太仓府、滁州、和州、徐州的百姓纳粮全部收储于此,再加上淮安仓的储粮在此转运,所以临清县城成了南粮北运的中转站,地位特别重要。

那临清县城西边傍城而过的运河里异常繁忙,三千余艘三百石以上的大船往来于运河之上,船帆翩翩,橹桨咿咿,成群结帮,络绎不绝。特别是临清县城西南二里的临清递运所码头上,更是热闹非凡,粮船、商船、客船一停就是几百艘,桅帆林立,一眼望不到头,场面十分壮观,成了临清县城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在临清递运所码头旁,高高的围墙圈着横竖一里多长的很大一片土地,大约有四五百亩,里面建着一栋栋储粮的仓库,这便是水次五大仓之首的临清仓。

杨溥一行从洼里村出来,顺着运河,向北又经过了五里庙、景福庄、辛庄一些村子,来到了临清递运所码头。只见码头上人来人往,十分繁忙,有的运夫从船上把一担担粮食卸下来,运进仓库,那是江南应天、常州、镇江等府百姓输粮进临清仓储存;有的运夫把一袋袋粮食从仓库里运出来装载到大船上,那是从临清仓转运发往北京通州仓的官粮。码头上的粮船旁过秤处、仓大门都有官军把守,还有官员监收监发,关防保卫看来十分严谨。

看罢临清递运所运河码头,已是近午时分了。杨溥来到临清县城南门正要进城,忽见一人从城门口老远就迎了上来,那人招手叫道,“杨老爷,往这边来,小的在此恭候多时了。”

杨溥一看,原来是柳林集兴昌米行的掌柜娄行。杨溥心里明白,柳林集的一番生意交谈,已经把娄行及其老板吸引住了,这不正好摸摸那粮源的底细么?他故作诧异,问道:“娄掌柜,你跑在我们头里,先到了?”

娄行赔笑说道:“您可是陕西过来的大老板,小的怕这边怠慢了您,特地早些赶来向老板报告,老板要我在这里迎接您,您的住所老板早已安排好了。杨老爷,您请!”

说罢,娄行拱手让道,待杨溥等人骑马走进城门,然后跨上马跟了上来。

不一会,娄行把杨溥一行引到了城西临河的一处酒楼,那酒楼重檐上悬挂着一块金字招牌,上书“望涛楼”三个大字。来到酒楼门前,早有伙计上来牵马去饮水喂料,另有几个伙计搬运行李,酒楼掌柜忙不迭地把杨溥等人请到后院二楼三间上等客房,原来娄行早已为杨溥一行把客房都准备妥当了。

“杨老爷先洗漱洗漱,歇息一会。”娄行殷勤地招呼道,“小的这就过去请我家老板,他为你们在这酒楼里订了接风宴,等会要为你们洗尘呢。”

说罢,娄行嘱咐酒楼掌柜给杨溥等人奉敬上等好茶好生款待,一切安顿好后便乐颠颠地去了。

过了一会,娄行陪着屠利来到了酒楼。一见杨溥,屠利连忙拱手说道:“久仰,久仰,杨老爷,在下裕丰米号屠利有礼了!”

娄行一旁连忙补充道:“杨老爷,这位是我们临清县裕丰米号老板屠爷!”

杨溥抬眼一看,只见屠利三四十岁年纪,矮胖矮胖的,一身的肥肉直哆嗦,满脸的痘疤暗红暗红的十分难看。不过,他见面就拱手报名,似乎还有一些场面上的礼数。杨溥也拱手还礼,说道:“幸会,幸会。敝姓杨,单名一个三点水的洵字。今日路过贵地,叨扰了。”

“哪里,哪里。”屠利又连忙拱手说道,“在下久闻杨老爷商界大名,真是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睹真颜,实乃三生有幸,在下欣喜之至。现已备下一杯薄酒,恭请杨老爷并宝眷赏光!”

“谢谢屠爷盛情。”杨溥指着杨沐等人介绍道:“这几位是我家人!”

杨沐等人一齐行礼道:“屠爷,这里有礼了!”

“幸会,幸会。”屠利回了礼,说道,“杨老爷,今日接风宴没有别人,那就请诸位一并入席吧。”

说罢,屠利把杨溥几人请到了前楼一间雅室坐下,从明窗里望过去,只见楼前运河上近处帆桅如林,粮船鳞次栉比;远处波光粼粼,波涛涌动,真是风景如画,一幅绝妙的运河漕运图!

“杨老爷请,诸位请!”众人入席,屠利举起酒杯说道,“杨老爷远道而来,在下敬您一杯!”

杨溥微笑着端起酒杯说道:“谢屠爷盛情,请!”

杨溥知道,眼下时兴的是在酒桌上商谈事情,不仅是市场生意买卖,就是连官场上的许多洽谈交易也是在酒席宴饮之间敲定的,这屠利素不相识竟设宴款待,肯定是要谈生意了。果然,酒过三巡,屠利把嘴巴一抹,开言说道:“杨老爷,听说您要五万石大米,是真的么?”

杨溥点头说道:“对,我要的正是五万石粮食,不知贵号有没有这批货源?”

“有,”屠利连忙点头应承道,“不瞒杨老爷说,临清周边二十多个府、州、县,除我裕丰粮号外,还真找不到第二家有这么充足货源的粮号,您算是有眼光,一下子便找对了!”

“货源充足就好。”杨溥笑道,“不知贵号在价钱上能否舒服一些,让些利给我们长途贩运之人?”

“价钱好说,”屠利满脸堆笑说道,“我听老娄说了,杨老爷每石只肯出四十贯。杨老爷还价自然有您的道理,不过敝号也有敝号的难处。眼下这年头旱灾、蝗灾不断,粮源紧张,四十贯一石的大米到哪里进货去?再说敝号进几石粮食也实在不容易,粮价一个劲地往上蹿不说,就是收粮地方的打点,沿途运输关卡的应付,那都不是一个钱两个钱,也请您体谅敝号的难处,把这还价钱往上升一升,俺们再把叫价往下让一让,图个互利双赢如何?”

这屠利转弯抹角说了一番话,他究竟肯让价多少没有说出来,很明显他还在摸底试探。杨溥对杨沐使了个眼色,杨沐会意,他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家粮号做笔生意也不容易,别的不说,就是这长途贩运也非常困难,就是再便宜,豆腐也会捧成肉价钱。既然屠爷诚心想做成这笔买卖,那我们也把价钱升一些,就四十五贯一石吧!”

“沐爷真是个爽快人!”娄行见杨沐松了口,心里一阵高兴,连忙拱手奉承道,“跟沐爷打交道真是痛快。不过您这还价还是低了一些,恐怕把俺屠爷为难了。俺实话告诉您,俺们这粮食的平均进价都是四十五贯一石,再加上运输打点等等花销,成本高达每石四十七贯,您要是不信,小的可以把账拿给您看,少于四十七贯俺们那是赔本的买卖。沐爷总还得给俺们一点辛苦费吧?”

“娄掌柜这话我们相信。”杨沐笑道,“贵号的账那就不用看了。你实打实说,你每石从五十五贯往下还能让利多少?”

娄行看了看屠利,没有吱声。只听屠利说道:“老娄说得确是实情,进价成本的确有那么高,他说的五十五贯一石的价钱本是本号的通价。你们想,敝号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也要养家糊口,赔本的买卖那是万万不敢做的。不过既然杨老爷说了,敝号再把价让一让,就五十二贯一石吧,再要往下让,那可是为难在下了!”

“四十八贯一石!”屠利的话音一落,杨沐立刻说道,“再往上升,我们也是无利可图了!”

“您还得再升点!”娄行也不示弱,马上回应道,“俺们毫无赚字,也是不干的!”

谈到这个分上,双方似乎谈不下去了。只见杨溥淡淡一笑说道:“沐爷也不要小家子气,做这么大一笔买卖还像做小鱼子生意似的讨价还价,我们再少赚一点也无所谓,只要双方高兴就行。屠老板,就五十贯一石,不往下说了如何?”

“行,就五十贯一石!”一听杨溥把价升到了五十贯一石,屠利心里喜得一跳,这已经超过了叔父屠宝先前定下的底线,这生意可要咬定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地说道,“还是杨老爷大人大气魄,一锤定音,敝号承让了!”

说罢,屠利举起酒杯说道:“杨老爷,借您洪福,敝号与贵号生意成交了,在下敬你们一杯!”

“慢!”只见杨溥伸手拦住了屠利,说道,“价格上我们是让了一大步,说出的话一言九鼎,即使我们不赚钱或是赔本,我们也都认了,决不反悔。可是,我还有个条件,不知屠老板可否答应?”

一听杨溥还有个条件,屠利放下酒杯,疑惑地问道:“杨老爷,您还有什么条件,请说吧。”

杨溥看了看屠利和娄行,说道:“在成交之前,我这沐爷要先看看粮源!”

要看粮源,也就是说杨溥要派杨沐去看看粮仓,这一是要看到底有没有这么多粮食,二是要看看大米的成色是好是坏,这在买卖双方交易中是很正常的事情,无可挑剔,可是屠利却犯难了,他明明知道自己手中已经没有这么多的粮食,要看到哪里看去?不看这笔生意又如何做成?不过,他很快想起了他叔父屠宝昨儿晚上说过的“别说五万石,就是五十万石,我自有办法”的话来,他拿定了主意,先应承下来再找叔父去。想到这里,屠利眉头舒展,爽快地说道:“行,今日你们好好歇下,明儿我带沐爷去看看货源吧。不过,在下也还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杨老爷能否将就?”

这屠利果然狡猾,既然对方提了条件来考察自己,他也不能让对方轻易反悔,要用一根索子把对方锁住。杨溥一听屠利这话,心里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不禁暗笑起来,索性让屠利吃个定心丸吧。杨溥淡淡地说道:“屠老板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吧。”

“好,杨老爷真是豪爽!”屠利奉承道,“在下的要求也简单,请杨老爷先丢点定金,就是三万贯、五万贯都行。”

“丢点定金可以,那就五万贯吧。”杨溥一口答应道,“不过那也得沐爷看完货源签订买卖契约后付给,还是按买卖商行规矩办,预付定金,契约生效吧。”

一听杨溥答应了,屠利喜之不胜,接口应道:“好,就照杨老爷的意思办,预付定金,契约生效!”

说罢,屠利举起酒杯,说道:“来,为双方合作成功,在下敬杨老爷以及各位一杯!”

杨溥也举杯应酬道:“请!”

又饮了数杯,屠利和杨沐把出货时间、付款方式、搬运装船以及递运码头打点等等事项商议定了,酒宴才罢。屠利把杨溥等人送到后楼歇息,才和娄行兴冲冲地到屠宝那里报告去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屠利和娄行来到望涛楼接杨沐去看粮源。杨溥对杨沐和杨晟父子暗暗交代了一番,命他们随同屠利和娄行去了。

屠利陪着杨沐往城南走去,少半个时辰便到了县城南门附近的一处仓廒,四周是高高的围墙,库门处有一老一少两名军士把守。

走近仓廒,屠利指着仓库说道:“到了,沐爷,这就是敝号粮仓,请进吧!”

娄行连忙上前同那守门的老军叽咕了几句,老军打开铁锁推开了仓库大门,屠利领着杨沐走了进去。

走进粮库,杨沐抬眼一看,只见那粮库从南往北一溜儿建着十栋仓库,从仓库的大小来看,每栋也就是装个两千石粮食,整个粮仓的库容大概也就是个两万石左右。

看罢粮库面貌,屠利对杨沐说道:“沐爷,您看这大的一片粮库,您要的粮源那是绰绰有余吧?”

“粮库是不小。”杨沐笑道,“我家老爷说了,除了看粮库大小,还要看米的成色呢。屠爷,命人打开仓门看看大米吧。”

“您可真是认真!”屠利也笑道,“既然沐爷要看,就让沐爷看个仔细吧。老娄,叫老程头把第一栋仓门打开,让沐爷看看。”

“是,屠爷!”娄行答应一声,跑去把那姓程的老军叫来,老程头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第一栋仓库的大门。

杨沐走进粮仓,只见满仓都堆满了一袋一袋的粮食,确实是满满的一大仓。屠利就近打开一袋,只见白花花的大米露了出来。屠利指着那米说道:“沐爷,您看,这米色泽白亮,颗粒饱满,干净圆润,无碎无杂,成色好着呢!”

杨沐抓起一把米摊在手心迎亮一看,果然如屠利所言无霉无烂,确是上等好米。他又把手插在袋中,感觉米粒干燥枯硬松散,无结无团;掏出一把,米质与面上的没有两样;拈起一粒放在牙上一咬,“咯噔”一声脆成两段,那米心白色一点,青白分明。杨沐不禁赞道:“好米,确是好米!”

见杨沐称赞米好,屠利和娄行分外得意。屠利又随手打开一袋,说道:“沐爷,您再看看这袋。”

杨沐接连看了两三袋,果真袋袋都是一样,看起来那米是不久前才加工出来的,十分新鲜。杨沐满意地说道:“屠爷,这米质不错,这栋就不看了,再看看第二栋吧!”

听杨沐连连称赞好米,屠利心下不禁暗喜,可是一听杨沐还要看第二栋,他一下子紧张起来,说道:“怎么沐爷还是不相信在下,还要看第二栋?”

“屠爷言重了。”杨沐笑道,“我们家老爷办事特别认真,他以往验货都是库库都看,仓仓都看,这么多年已经成了我们米号进货必遵的条文。这不,我也不敢违了米号的规矩。贵号这行店大信誉高,再多看几栋也无所谓,是不?”

“那是,那是。”见杨沐执意要看第二栋,屠利只好勉强说道,“在下是怕累了沐爷,既然沐爷要看,那就看第二栋吧!”

说罢,屠利对娄行使了个眼色,说道:“老娄去把老程头叫来,打开第二栋仓门让沐爷看看。”

娄行会意地点了下头,跑到库门处叫老程头去了。不一会,娄行领着老程头慢腾腾地走来,打开了第二栋仓门。

杨沐走进去打开了两三袋看了看,里面的米质基本和第一栋的差不多,也都是新鲜的上等好米。看罢,杨沐走了出来,说道:“这第二栋的米质很好,打开第三栋吧!”

“还要看?”显然,娄行有些不耐烦了,他嘟哝道,“我说沐爷,您办事也太认真了,这看了好半天,腿都站硬腰都站酸了,小的累得实在不行,您就别看了吧!”

“这恐怕不妥。”杨沐耐心地说道,“我可不能坏了我家米号的规矩。这样吧,还看一栋算数,屠爷你看怎么样?”

“行,行。”那屠利却大大方方地应承下来,他回头对娄行申斥道,“我说老娄你怎么这么没记性,我不是说过多次,客家有什么要求都要尽量满足么?快去,叫老程头把那几栋仓门都打开让沐爷瞧瞧!”

“老爷,这后面几栋仓门的钥匙不在小的手上。”老程头正在收拾第一栋仓门,听到叫唤慢慢地走了过来,毫无表情地说道,“小的们是分别保管仓门钥匙,每人两把,要打开那几栋仓门,得把另外四人找来才行。”

屠利听罢,连忙说道:“那就去把那四人找来呀!”

听了屠利这话,老程头没有作声,一旁的娄行却说道:“回爷的话,小的刚才问过了,那四人已被派到济南押运去了,这时不在家呢!”

“你看就是这么不凑巧!”屠利似乎有些怒气,他抱歉地回头对杨沐说道,“沐爷,看来今日是看不成了,您要看也可以,那就改日再来如何?”

听屠利这么一说,杨沐心里明白这些都是托词,分明是不想让人看罢了,于是便说道:“行,行,那就不看了吧。”

“这么说,沐爷是认可这米质和货源了。”听杨沐说不看了,屠利脸上立刻堆上笑容,他抱拳说道,“沐爷,那我们就找家酒楼去歇息歇息,顺便也把买卖契约条款协商一下行么?”

“别忙,别忙。”杨沐摆手笑道,“请问屠爷,除了这座粮库,还有别的库仓么?”

听了杨沐这话,屠利心里一紧,立刻问道:“怎么,沐爷还嫌这里粮食少了?”

“这就是屠爷把我当外行了。”杨沐哈哈一笑说道,“刚刚看过的第一栋、第二栋仓库我目测了一下,长约五丈,宽约两丈,存米高度约有八尺,以此算来,这一栋仓库存粮至多也不过两千余石,这里一共是十栋,充其量存粮也不过就是两万石,我们要的可是五万石大米啊,还有三万石仓库在哪里?”

一听杨沐这话,屠利惊得怔住了,想不到沐爷这么厉害,就是那么看了一遍,竟把这处仓库的库容大小说得一清二楚,让你再瞒也瞒不过了!他尴尬地承认道:“沐爷真是精明,什么事都瞒您不过,这里确实只存放了两万石,还有三万石在别处仓廒里呢!”

“屠爷总算没有把我当外行。”杨沐笑道,“那就烦请屠爷带我去看看如何?”

“不急,不急。”屠利连忙摆手说道,“沐爷初来乍到,也不急在一时,还是从容一点的好。这样吧,今日我们就看到这里为止,等会到城南酒楼把午饭一吃,休息一会再送你们回望涛楼,明儿在下带沐爷去看那三万石粮食吧。”

这处仓廒的情况也还没有弄清,杨沐也不急于离去,他想了想,点头说道:“这样也好,这两天赶路实在乏了,正要歇息歇息,那就全听屠爷安排吧。”

“好!”屠利见杨沐同意了,便高兴地说道,“老娄,前面带路,把沐爷和这位小爷请到城南酒楼去!”

“是,屠爷。”娄行连忙躬身把手一让,“沐爷请,小爷请!”

屠利陪着杨沐刚刚走出仓廒的大门,只听后面“咣当”一声,两扇大门重重地关上了。杨沐回头一看,恰好看见那守门军士老程头回过身来“呸”的一声,朝着屠利的背后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看来这老程头十分不满。

正在这时,只见街上一人,身后带着两名衙役,径直向粮库走来,看见屠利和杨沐一行,脚下不禁慢了下来,两眼紧紧地盯着他们。那屠利似乎没有看见那人,旁若无人地陪着杨沐向前走了,可是娄行却点头哈腰地打着招呼道:“褚老爷,您老到哪儿忙去?”

只听那人说道:“不忙,就到仓廒看看。”

那人擦身走过去了,屠利却狠狠地瞪了娄行一眼,呵斥道:“天生的一副奴才相!一个小小的县丞,值得你老爷前老爷后的叫么?他褚良有什么能耐?在这临清县干了十几年了,九年通考早已过去,还是个正八品,每个月俸禄米六石五斗,养家糊口都不够,值得奉承么?你一个月拿多少米?十石!那是比县太爷的月俸七石五斗还多呢。以后见着褚良别这么弯腰弓背的,给我把腰挺直点!”

娄行尴尬地应了一声:“是,屠爷,小的知道了!”

杨沐正要离去,只听背后褚良问道:“他们又来仓廒干什么?还有什么没盗光么?这班硕鼠!”

只听那老程头恨恨地骂道:“这班家伙来能有好事么?又不知在骗谁呢!”

吃过午饭,屠利和娄行把杨沐父子送回望涛楼后,便急匆匆地去向屠宝报告。见着屠宝,屠利把上午杨沐看货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末了说道:“本想让杨沐看一两栋便算了,可是他很精明,一下就算出那仓库只有两万石货,那杨沐坚持要看另外三万石货,怎么办呢?”

“要看就看呗!”屠宝思忖了一下,说道,“客方看不到货,当然不会签订契约,让他看吧。”

屠利为难地说道:“您知道,侄儿拿什么给他看呢?”

屠宝没有立即回答,他来回踱步,思考了一会,说道:“还是老办法,带他们到军储仓去看。”

“那军储仓大使宁大化僵硬不化,不是不好打交道么?”屠利担心地说道,“上次河南客商来进货,他还出面阻拦呢。”

“宁大化算个什么东西?”屠宝不屑地说道,“每次他都横梗着拦阻,可是每次不都是把粮食从军储仓中运走了么?不用担心,胳膊拧不过大腿,他犟得过临清军储仓监粮中官左参公公么?”

说起那中官左参,屠利又摇头道:“那左参公公胃口太大,只认钱不认人,只怕叔叔前去也会碰钉子呢!”

“这个我知道。”屠宝蛮有把握地笑道,“哪一次不是他得大头,我们得小头?这次主顾这么大,赚头这么多,他能轻易放过?再说,我还有知县叶大人出面,还怕左参不买账么?你们不用担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说罢,屠宝换了公服,带了个随从,到县衙去见知县叶荣了。

杨沐和杨晟回到望涛楼,便把粮库查看的情况向杨溥一一说了一遍。说到守门的是军士,杨溥不禁疑惑地问道:“一个商贾米号怎么会有军士防守?这到底是什么粮库?”

“开始见到军士守门的时候,我也生疑。”杨沐说道,“后来看见那库容也就是一两万石,照屠利这裕丰米号的生意规模来看,有这般大小的粮库也不足为奇。但我总觉得这里边有什么不妥,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不妥。”

“什么不妥?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杨溥笑道,“那是你不知道朝廷的规定,既是民间粮号粮库,防守人员应该是家丁,绝不会有军士把守;既是军士把守,那肯定是官家粮库,照其库容两万石看来,应该是临清县的预备仓了。”

“伯父说得对,孩儿已经把它搞清楚了。”一旁的杨晟笑嘻嘻地说道,“父亲进第一栋粮仓查看大米的时候,我就到库房门口问了军士老程头,老程头说那粮库正是临清县的预备仓。”

“难怪那会儿不见你了,原来你去打探情况呢。”一听杨晟说弄清了预备仓,杨沐不禁喜道,“平时看你呆头呆脑,想不到关键的时候你还蛮灵活呢。”

“晟儿真的长大了。”杨溥赞许地点头道,“这事做得对,有怀疑的地方就要想办法弄清楚,这样才能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呢。”

说罢,杨溥把朝廷关于天下粮食的规定详细地向杨沐等人说了一番。原来大明开国以后,军事重心北移,特别是永乐皇帝迁都北京后,北京成为了全国的政治中心,北方边镇卫、所大量驻军要粮饷,北京官员要俸禄,皇宫要供给,而产粮的地方多在江南,所以南粮北运成为当时非常重要的国家大事,而南粮北运特别是南北大运河上的漕运,路途遥远,水位不一,需要数次翻坝翻闸转运,方能到达北京。所以就在南北大运河上由南而北依次建立了淮安仓、徐州仓、临清仓、德州仓、天津仓、通州仓和北京仓,分别收储百姓交纳的赋税租粮,再转运到通州仓储存。百姓纳粮先后有支运、兑运、支总相参、长运等法。宣德四年,朝廷重新规定支运法:每县以税粮万石分区,每区设正、副粮长二人,令田多者担任,轮流押粮输送国家粮仓,交纳时由御史和中官监收。为了减轻百姓长途运输之苦,方便纳粮,朝廷又规定江西、湖广、浙江民运粮一百五十万石纳于淮安仓,苏州、松江、宁国、池州、庐州、安庆等府和广德州民运粮二百七十四万石纳于徐州仓,应天、常州、镇江、淮安、扬州、凤阳、太平等府和滁州、和州、徐州民运粮二百二十万石纳于临清仓,再令官军就近接运入北京仓和通州仓:浙江和南京官军从淮安仓运至徐州仓,京卫军从徐州仓运至临清仓,山东和河南军自临清仓运至通州、北京二仓。每年递运四次,运粮四百五十万石左右。唯有山东、河南、北京等地百姓纳粮,直接运到京仓交纳,不用支运。这淮安、徐州、临清、德州、天津、通州和北京等仓因为主要是储备的军粮,所以叫军储仓,这是国家最重要的储备粮仓。同时,朝廷为了防备灾荒,又令天下府、州、县均设预备仓,国家运钞籴米储备,以备赈饥。储粮多少视州县大小不等:十里以下的储粮一万五千石,二十里的储粮两万石。一遇灾荒年头,府、州、县即开预备仓赈饥救民;如果灾情不重,百姓只是缺粮,官府即打开预备仓,发放借粮帮助贫民度荒,秋天收成后如数还粮于官,不收利息;如果遇上青黄不接粮价上涨过快过高,府、州、县即从预备仓中拿出部分粮食投放市场,平抑粮价。这预备仓储粮不仅救济灾民,而且还平抑市场粮价,所以人们又习惯称它为常平仓。这预备仓也是国家粮库,不过它的用途是为百姓而设,也是国家重要的粮食储备。军储仓虽说是转运性质的临时储存粮仓,但为了以防不测,朝廷规定临清仓和德州仓每年除转运外还要储米十九万石,其中临清仓储米十万石,这规定从宣德元年就开始了。这军储仓和预备仓的储米为防霉蛀变质,每三年要轮换一次粮食,称为换仓或者换库;如果当年春季开仓动用了粮食,则要秋季籴粮补充,不准缺数,称为补仓或补库。为了保卫国家粮库,朝廷规定各仓门以致仕武官二人,率老幼军丁十人守之,半年一轮换。朝廷特别重视侵盗国家粮库之罪,一经发现,严惩不贷,严重者判流放充军,甚至杀头。

除了国家粮库军储仓和预备仓之外,有的州县还设有济农仓,这是地方粮库。官府鼓励富户捐献稻谷,有纳谷一千五百石者,朝廷敕令嘉奖为义民,并免除本户杂役。如果遇上荒年,凡赈饥米一石,等待丰收的那年,交稻谷一石五斗还官。后来还设有社仓。百姓每二三十家组为一社,选择家道殷实而有行义者一人为社首,处事公平者一人为社正,能写会算者一人为社副,按家庭贫富分成上中下三等,每月初一、十五集会,各自出米四斗至一斗不等,共同凑米存进社仓,上户主持其事。如果遇上灾年饥荒,上等户粮食不足的,贷给粮食,丰收年成如数还仓;中下等户则酌量赈济,不还仓。每年由州县官府造册登记,送上司官府检查复核,如果仓虚,则罚社首出一岁之米,这社仓便是百姓平常积攒,灾时互助的民间粮库。这军储仓、预备仓(常平仓)、济农仓和社仓,构成了整个朝廷的国家粮库、地方粮库和民间粮库的粮食保障系统,这就是那时的天下粮仓。

说罢粮库的情况,杨溥说道:“你们看的那仓库既然有老幼军丁把守仓门,规模又只有一两万石大,再加上老程头的证实,所以肯定是预备仓无疑的了。那裕丰粮行是一家商号,怎么把国家粮库预备仓变成私家的粮库了?”

“老爷忘记一事了么?”一旁的司马青提醒道,“前日在柳林集的时候,那兴昌米号的掌柜娄行就说过‘这周边无论哪个州哪个县都一样,都是一个价,都是一个老板’,他们这个老板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粮食?说不定他们卖出去的就是国家粮库的大米!”

“弟妹说得有道理。”杨溥点头说道,“既然他们垄断了临清周边州县的粮食市场,说明他们盗卖预备仓粮食已非一日两日,数量也决非一万石两万石,说不定那预备仓的两万石大米早就被盗卖光了。”

“对呀!”杨溥这话提醒了杨沐,他拍了一下脑袋说道,“难怪,看了第一栋仓库,屠利就不想让我看第二栋,看了第二栋就千方百计阻拦我往下看了。说什么钥匙不在手上,肯定是蒙哄我的假话。说不定后面的几栋仓库全是空仓呢!”

“不是说不定,肯定全是空仓!”说到这里,杨溥心里明白了,屠利带杨沐去看预备仓只是一个幌子,他的粮食还存放在别的地方。不过,预备仓里到底是不是空仓,还需要证实。想罢,杨溥说道,“四弟你再辛苦一趟,到临清县四门再打探一下,看裕丰米号还有没有其他的粮食仓库,我带晟儿去南门预备仓摸摸底细再说吧。”

“好。”杨沐应了一声说道,“看来南门预备仓库守门的军丁老程头对屠利很是不满,说不定找他能探出实情呢。”

杨溥会意地说道:“我知道了,见机行事吧。”

说罢,杨溥带着杨晟向南门走去,杨沐也走出望涛楼四下打听去了。

屠利带着随从来到县衙,因为他与知县叶荣关系非同一般,是叶知县家的常客,所以不用通报,径直往后堂去找叶荣。

原来这屠宝是叶荣的同学。他们都是南京淮安府山阳县人,同在山阳县学宫读书多年,关系十分亲密。永乐十八年二人同赴南京乡试,叶荣中了举人,屠宝却名落孙山,回乡弃学接过家里的店铺做起了米号生意。永乐十九年辛丑科会试,叶荣进北京赴试,中了个三甲进士,又到通政司观政三年,永乐二十二年被放到临清县做了知县。听说叶荣当了临清父母官,屠宝便举家前来投靠叶荣,叶荣顾念同窗之谊,便帮助他谋了个临清县预备仓大使的职务,做起官来。虽说预备仓大使只是个未入流的比芝麻官还要小的粟米官,但屠宝会算计,他把侄儿屠利找来,到临清县城重操祖业开了个裕丰米号,做起了粮食生意,没有几年工夫,便赚了个金玉满堂。当然屠宝不会忘记叶荣,所有进账都是二一添作五,一半悄悄地送进了县衙后堂,所以叶荣和屠宝已经狼狈为奸,谁也离不开谁了。

“老兄,又有一笔横财来了。”一见面,屠宝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有一个西安顺安米号的杨老板来进货,要五万石大米,坚持要先看货,我已让屠利带到预备仓看了,杨老板的人说那粮仓货只有两万石,硬是要看另外三万石,不然就不签买卖契约。小弟特来报告,能否让他去看看军储仓?”

“什么,五万石?”一听屠宝这话,叶荣不禁一喜,问道,“谈好什么价钱?”

屠宝伸出一只手,洋洋得意地说道:“这个数,五十贯一石!”

“五十贯一石?”叶荣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略一盘算,一百多万贯的利润便在脑中闪了出来。这赚头太诱人了。我一个堂堂的知县月俸七石五斗,以官价每石二十贯计算,每月仅合一百五十贯,一年也就是一千八百贯。这笔生意倘若做成,分一半的一半利润少说也是三十多万贯,那可是一个知县一百六十多年的俸禄。这生意一定要做成,不能让它跑了!想到这里,叶荣问道,“杨老板说几时看货?”

屠宝回道:“我们约的是明天。”

“行,明天就明天。”叶荣果断地说道,“那就让他去看军储仓吧。”

“也只有军储仓有粮食了。”见叶荣同意去看军储仓,屠宝心里一喜。可是,他马上想到了军储仓大使宁大化,那可是个不好打招呼的主儿。屠宝不无担心地说道,“带杨老板去看军储仓,碰上了宁大化怎么办?”

“不用愁,”叶荣笑道,“这临清军储仓可是中官左公公说了算,监收御史皮南好酒贪杯好对付,军储仓大使宁大化左公公自有办法,不过这利润我们得再让一点,让他得五五,我们得四五,还怕左公公不下力么?”

“老兄说得是!”屠宝喜道,“那我们就快去找左公公把这事说定吧?”

“行。”叶荣高兴地击了一下掌站了起来,对屠宝说道,“老弟随我一同去见左公公吧。”

叶荣带着屠宝坐轿来到城东一处幽静所在,门楼上写着一个十分文雅的名字:怡园。这是叶荣专为监粮中官左参建造的一处府第,亭台楼阁,绿树掩映,碧池垒石,泉水叮咚,颇有江南园林的气象。左参就住在这里,尽情地享受着奢侈的生活。

叶荣一见左参,便把来意说了一番,原指望左参一准高兴,一拍大腿,这事儿就敲定了。没想到左参听后捧着个茶盅半天没有作声,许久他才闭着眼睛慢悠悠地开口问道:“叶大人,要用军储仓的粮食这是第几次了?”

“这是……这是……”叶荣摸着脑袋想了一会说道,“下官记不清了,大概也就是十多回了吧?”

左参眼都没抬又问道:“那你再想想,先后从军储仓中挖走了多少粮食?”

“大概……大概……”叶荣又想了想说道,“下官也记不清了,大约也就是一二十万石吧?”

“叶大人记不清了,本公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呢。”左参突然睁开眼睛,盯着叶荣说道,“你从宣德元年开始至今,一共在本公公手里从军储仓中分三十二次挖走了四十五万石大米。军储仓中的储备库从宣德元年积存下来的五十万石大米仅剩五万石了!”

一听左参这笔账算得清清楚楚,叶荣心里暗暗骂道,这阉货贪心大,记性好,看来他一笔一笔账目都给记着呢!他赔笑道:“公公好记性,下官佩服,佩服!”

“你别当我不知道。”左参冷笑着继续说道,“你管着的预备仓里两万石粮食早就空了,连着我这军储仓的四十五万石一共是四十七万石,每石平均赚二十贯,二一添作五,你们得了一半,你赚了多少?按四十贯折银一两,那可是十二万两白银啊!军储仓中的转运库粮食那是不能动的,随到随运;储备库中的五十万石仅剩五万石了,还能动么?不成,这次别说挖走五万石,连看一眼都不成!”

这阉货拿险了!叶荣心里想道,别说我赚了多少,大头都被你拿走了,你赚了多少?储备仓五十万石只剩五万石了,你拿去的本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及时补仓?这阉货连本带利全吞下去了。反说我挖走了储备库中的粮食,真是岂有此理!你别嘴硬,我不信一沓一沓的大明宝钞送来,你就不要!想到这里,叶荣又笑着说道:“左公公,这可是一笔大有赚头的大买卖,这每石可赚个双倍的生意您都不做么?”

那左参冷笑着说道:“不做!利润再高也不做!”

“做,这生意一定要做!”叶荣正要劝说左参,话未出口,只听后堂转出一人操着公鸭嗓子说道,“这么大赚头的生意为什么不做?不做那是傻瓜!”

一见那人,左参连忙起身行礼,向叶荣介绍道,“这位是皇宫御用监监丞钦命山东采办中官阮巨队公公。”

御用监监丞是个正五品,整整高了知县二品,叶荣连忙往堂下一站深深一躬,说道:“卑职临清知县叶荣参见阮公公!”

“免礼,免礼。”阮巨队拱手还了一礼,说道,“叶大人,坐下说话吧。”

一旁的屠宝可是个未入流无品级的粟米官,按照朝廷礼制,凡超越四等者,卑者须跪拜,尊者坐受。待阮巨队落座,屠宝便在堂下跪拜道:“小的临清县预备仓大使屠宝拜见阮公公!”

阮巨队看了屠宝一眼,说道:“起来吧。”

“谢公公。”屠宝谢了一声才站了起来。

“你们刚才的说话,本公公都听见了。”阮巨队说道,“这笔生意确实大有赚头,值得一做。不过,你们得尽快把生意给左公公拿过来,我们上头的主儿袁琦公公可是等着要钱用呢!”

一听“袁琦”这名字,叶荣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左参这么胆大,阮巨队这么威风,连左参都毕恭毕敬,原来左参的上头是阮巨队,阮巨队的上头就是皇宫中赫赫有名的御用监太监袁琦!

听阮巨队说这笔生意一定要做,那左参心里暗自好笑,我岂是个见钱不要的角么?如此这般为难叶荣,为的是多要一些分成罢了!他不紧不慢地对叶荣和屠宝说道:“阮公公刚才说了,这笔生意要做,那就做吧。不过,这分成得三七开,上头袁公公他老人家急等着要钱花呢!”

这阉货真是贪婪!叶荣心里又骂了一句,原打算多给一成的看来不行了,三七开就三七开吧,反正我做的是无本的生意,用他们的大米赚个三分利润倒也值得,总比不赚的好。不过,这袁琦来了倒是个机会,他可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求他提携提携,兴许不等九年考满便能谋个知府的位子呢。想罢,叶荣赔笑道:“公公您说了,下官还能不照办?再说,下官这六年考满,还要靠你们在袁公公面前多多替我美言,指望着袁公公关照提携呢,三七开就三七开吧。”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左参说道,“事成之后,三七开,尽快把钱钞送过来。”

见左参同意了,叶荣趁势问道:“那什么时候带杨老板去看粮仓?仓大使宁大化不会阻拦吧?”

“这事本公公自有安排。”左参说道,“阮公公上午来的时候就吩咐过,袁琦公公要到临清来采办,要我们派人去接,这不正好把宁大化派去接袁公公么?我等会就安排他明日去济南。至于监收御史皮南,那好办,明日为阮公公接风,把他请来喝酒就是,此人酒杯一端就不管天不管地了,你们明日带杨老板去看粮食吧。”

这事商量完毕,叶荣和屠宝欢欢喜喜地回去了。